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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340 字 2個月前

“奴婢問您,要不要用冰鑒。”阿葉重複一遍。

京都城的五月已經入夏,主寢又是整個長公主府最朝陽的屋子,這才清晨,屋內已經明亮燥熱了。

馮樂真轉身到梳妝台前坐下:“不用。”

“為何?”阿葉跟過去為她梳頭。

馮樂真:“暖和。”

阿葉:“……”

馮樂真一臉淡定,在鏡中與她對視時,還翹起了唇角。

在地龍都燒不暖的冷宮住了一個冬天,又在冰冷的天牢裡凍了兩天,到死手腳都是涼的,如今重活一回,她確實比從前更貪戀溫暖。

“……奴婢這就去請大夫。”阿葉放下梳子就要離開。

馮樂真趕緊將她拉住:“本宮沒病。”

“都說胡話了,怎麼可能沒病。”大熱天的想暖和暖和,簡直是不像話。

秦婉一進門,便看到兩人在梳妝台前拉扯,頓時不悅開口:“殿下。”

梳妝台前的兩人一瞬收手,紛紛挺直腰身。

“秦管事。”阿葉低眉順眼福了福身。

秦婉先向馮樂真行禮,再蹙眉看向阿葉:“身為奴才與主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奴、奴婢知錯。”阿葉一邊道歉,一邊求助地看向馮樂真。

馮樂真一臉無辜:“本宮好像餓了。”

“奴婢這就去給殿下傳膳。”阿葉立刻離開,經過秦婉身側時,還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馮樂真看到她這副避人如蛇蠍的模樣,便忍不住想笑,結果下一瞬便聽到秦婉開口:“殿下太慣著她了。”

馮樂真輕咳一聲乖乖聽訓,一雙眼睛好似黏在她身上一般。

秦婉是她十二歲那年去江南遊玩時帶回來的,和阿葉一樣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兩人,上一世她被幽禁宮中,秦婉在外頭一直打點翻供,最終因惹惱皇帝被賜了毒酒。

重活一世,死生兩彆的人也能再次相見,真是再好不過的事。

秦婉正訓人,結果一低頭便對上了馮樂真亮晶晶的眼神,剩下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裡:“您、您……”

“本宮知道,如今處境不佳,一定要謹言慎行,不可整日與奴仆廝混……但你和阿葉於本宮而言又不是奴仆,”馮樂真說著見她眉頭皺起,當即轉移話題,“你出去了十餘日,可有什麼收獲?”

一提正事,秦婉便愈發嚴肅:“回殿下,買了五間商鋪,良田百餘畝,稍作收拾便可使用了,隻是要到明年才能有進項。”

“辛苦了。”馮樂真失笑。

即便貴為長公主,也是要吃飯謀生的,她如今沒有封地,長公主府的人情往來多,開銷又大,每月那點俸祿還不夠給仆役們發工錢的,隻能另想辦法開源節流,她不擅長這些,索性都交給了秦婉。

秦婉拿起梳子,繼續為她梳頭:“聽說殿下這幾日不愛出門,也不準人往屋裡送冰鑒,是不是哪裡不適?”

“沒有,隻是不願見人。”馮樂真看向鏡中的自己。雖然重生了,但很多問題還沒解決,她總要仔細想想破局的法子。

秦婉繼續推測:“可是因為傅大人遲遲不歸,所以心情不好?”

傅知弦半個月前領了修古卷的差事,和翰林院一眾人去了廊州,說是端午前後就回來,可一直到今日都沒回。

“當然不是,”馮樂真眼底笑意不減,“本宮巴不得他更晚些回來。”

免得她一看到他,就想提刀殺之。

秦婉才不信她的話:“殿下自五年前訂婚起,便沒有與傅大人分開這麼久過,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馮樂真:“……”解釋不清。

“梳好了,殿下今日若還是不願出門,便隻以珍珠點綴?”秦婉看著鏡中不施粉黛的人兒問。

權勢滔天的長公主殿下,卸去那些華麗的頭麵與外衣,看起來也不過是個眉眼乾淨的小姑娘罷了。

馮樂真懶倦答應,待她為自己簪花時,突然開口道:“你近來若是無事,可否替本宮尋一個人。”

秦婉頓了頓:“殿下想找誰?”

馮樂真腦海中又一次浮現那人蒙了血和灰的臉,安靜片刻後緩緩開口:“取筆墨來。”

秦婉答應一聲,立刻著人送來筆墨紙硯。

馮樂真憑借記憶畫下那人的模樣,又將畫像交給秦婉:“本宮也不知其姓名來曆,隻是覺得有幾分熟悉,想來是見過的,你且按照畫像去尋,找到了便立刻回稟本宮。”

“是。”秦婉見她沒有彆的吩咐,便帶著畫像離開了。

她一走,阿葉便帶著早膳進來了,陪著馮樂真消磨時間到晌午才出來,一出門就看到秦婉皺著眉頭站在庭院中,像是被什麼事難住了。

阿葉在這偌大的長公主府裡,最怕的就是這位一板一眼的秦管事,一看到她下意識就想躲開,可又實在好奇她在做什麼,於是糾結半天還是挪步過去:“秦、秦管事,您做什麼呢?”

“殿下讓我尋個人。”秦婉回答。

阿葉頓了頓:“尋誰?”

“身份姓名一概不知,唯一的線索便是一張畫像。”秦婉回答。

阿葉聞言,看向她手裡卷成長條的紙張:“不如讓奴婢瞧瞧?”

秦婉將畫像遞給她。

阿葉鄭重接過,一本正經地緩緩拉開。

片刻之後,她又把畫收起來:“殿下畫的?”

秦婉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那奴婢估摸著,是很難找到人了。”阿葉頓時一臉同情。她家殿下文韜武略無一不通,唯有琴棋書畫方麵不開竅,這其中畫藝最差,偏偏她本人還察覺不到。

就單論這副畫像,她很難想象有人眼睛能比眉毛還長、兩片嘴唇比廚房曬的臘腸還厚。

“秦管事,您打算怎麼辦啊?”阿葉又問。

秦婉收好畫像:“殿下的吩咐,自然要儘心。”

阿葉肅然起敬。

“傅大人遲遲不歸,殿下想來心煩得厲害,你這幾日多陪陪她,沒事多勸她出門走走。”秦婉叮囑。

阿葉當即答應,也照做了,隻可惜不論她怎麼勸,馮樂真都沒有出門的意思,整日悶在房中發呆,偶爾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冷得嚇人。

她看得心驚,好幾次都想讓府中大夫過來給殿下瞧瞧,彆是沾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當然,她也隻是想想,萬萬是不敢自作主張的,每次看到殿下不對勁,都隻能暗暗祈禱傅大人趕緊回來。

或許是她的祈禱有用,三日後的傍晚,傅知弦便回到了京都。

“傅大人半個時辰前便到家了,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會趕來長公主府,奴婢這就為殿下梳妝,等傅大人一同用晚膳如何?”阿葉興致勃勃。

馮樂真專心插花:“等什麼等,這便傳膳,本宮餓了。”

阿葉一愣:“不等傅大人?”

“他要同人飲酒作樂,還是彆等了。”馮樂真將最後一枝百合插進花瓶,拍拍手頗為滿意。

阿葉正要說話,秦婉便進來了:“殿下,傅大人遣人來報,方才來長公主府的路上遇到了華家二少爺,對方非要請他喝酒,他不好推脫,這會兒已經去倚醉樓了,請殿下不必等他用膳,他會儘早過來。”

阿葉震驚地看向馮樂真。

馮樂真一臉淡定:“知道了。”

秦婉稟告完便退下了,阿葉還是難掩震驚:“殿下如何猜到傅大人會遇上華家二少?”

“本宮無所不知。”馮樂真挑眉,心想已經發生過的事,她還能忘了不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阿葉頓時一臉崇敬。

月上枝頭,夜色漸深,繁華的京都街頭仍是一片熱鬨。燈火通明間,倚醉樓的台子上演起雜耍,時不時引來一片叫好聲。

二樓最深處的廂房門窗緊閉,一個小廝端著茶點正要進去,卻被掌櫃攔住:“這裡頭可都是貴客,輪得到你去現眼嗎!”

說罷,他便親自去送了,被罵的小廝很是鬱悶,拉過另一個小廝問:“都是些什麼貴客,也值得掌櫃如此重視。”

“華家知道嗎?當今聖上的母家,裡頭做東的那位,便是華家大房的二公子華舒,當今聖上的親表弟,宴請的是恒康長公主的未婚夫,傅知弦傅大人!”

小廝聽得咋舌,直呼惹不起惹不起。

廂房內,胡域來的美人輕紗遮麵,正熱烈地扭動細腰,可惜正對著的人已經爛醉,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無心欣賞眼前美景。

還未到子時,眾人便已經酒意上頭,華舒胡亂推了一下旁邊醉酒的人,玩笑問道:“不知這幾位的風姿比之長公主殿下,如何啊?”

趴著的人沒有應聲,倒是旁邊人一陣哄鬨,紛紛表示長公主殿下傾國傾城,如何是幾個舞姬能比。也是酒勁頂著,否則他們哪敢順著華舒的話調侃。

華舒輕嗤一聲,又伸手推了推傅知弦:“傅大人,問你呢。”

“……嗯?”傅知弦勉強坐起身,醉眼朦朧地看向領舞的舞姬。

舞姬還沒進來時,這位傅大人便已經醉倒在桌上,跳了這麼久的舞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容貌,結果一對上他隱約有波光流動的眼眸便失了神,一連錯了幾個動作。

“不愧是咱們傅大人,什麼都不做都能將女人迷得暈頭轉向,也難怪長公主殿下如此死心塌地。”又有人玩笑道。

傅知弦似是醉得厲害,聞言隻是捏著眉心清淺一笑。

“傅大人,這胡域來的美人可還入得你眼?”華舒不滿他的反應,攀上他的肩膀道,“隻要你點頭,今晚就將她送你屋裡。”

舞姬聞言,羞怯地看二人一眼。

“什麼?”傅知弦蹙眉,漂亮的眸子裡透著迷茫,顯然是已經醉懵了。

“沒事,隻是提醒傅大人少喝點,待會兒咱們還得去畫舫聽曲兒。”華舒見他醉成這樣頓時失了興致,對上舞姬失望的眼神後,還警告地看她一眼。

舞姬一個激靈,趕緊更賣力地抖腰。

華舒還要說話,傅知弦突然悶哼一聲,趴在他腿上就要吐。

華舒臉色一變,趕緊將他的小廝叫來:“快扶你家大人去更衣!”

“是是……”小廝連忙扶起傅知弦出門。

片刻之後,小廝一臉為難地回來,在華舒耳邊低語:“華少爺,我家大人方才不小心吐到了身上,眼下沒有乾淨衣裳換洗,隻怕是得……”

“那便讓傅大人先回吧。”華舒皺眉擺擺手。

小廝答應後趕緊離開,沒等從外麵將房門關緊,便聽到有人取笑:“隻三壺酒便醉成這樣,這位傅大人未免太無用。”

“無用又如何,長公主喜歡不就行了,隻是不知這樣的花架子,能否將長公主伺候得高興。”

“那必然是高興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沒換過人。”

又是一陣哄鬨,華舒聽得直樂,一扭頭發現旁邊的桌子上的一眾茶點裡,擺著一個醒目的空盤子。

……這個傅知弦,醉成那樣還吃空了一碟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