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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371 字 2個月前

陳儘安默默點了點頭,又一臉凝重拿起筆。

馮樂真無聲笑笑,抬眸示意沈隨風跟上,沈隨風眉頭微挑,抬步跟了過去。

“殿下找我何事?”一走出花園他便問。

馮樂真頭也不回:“看病患。”

沈隨風神色正經了些。

兩人一同穿過大片園林和庭院,漸漸走到了重兵把守的暗牢門口。看著馮樂真徑直往裡走,沈隨風眼眸動了動,也跟著走了進去。

暗牢深處,範公公目光呆滯地蜷在角落,時不時尖叫一聲,又很快恢複安靜。自從馮樂真吩咐之後,牢房內的被褥床單都換得很勤,可惜不管如何照顧,他身上都有一股濃鬱的尿騷味。

牢門上的鎖鏈被解開,範公公聽到動靜看過來,一看到馮樂真就想笑,可還沒等笑出來,就看到了她身邊的陌生人,嚇得頓時噤聲。

“就是他。”馮樂真道。

沈隨風直接走到範公公麵前單膝蹲下,放緩了聲音道:“伸手。”

聽到他溫柔的語氣,馮樂真不由得多看他兩眼。

他的聲音仿佛有什麼玄力,範公公猶豫半天還是伸出了手,沈隨風垂著眼眸替他搭脈,又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舊傷。

許久,沈隨風輕呼一口氣,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後起身就往外走。範公公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大吼一聲:“李同,我殺了你!”

“小心!”馮樂真臉色一變,抓住他的衣袖猛地後退。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兩人都沒什麼準備,後退時一個不穩,直接朝著牆壁撞去。馮樂真已經做好了吃痛的準備,下意識閉上眼睛,可當撞在牆上的刹那,沈隨風卻及時護住了她的腦袋。

砰!

侍衛們及時關住牢門,範公公被擋在門裡,紅著一雙眼將手伸到柵欄裡:“李同!李同!”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殿下……”

馮樂真的臉還埋在沈隨風懷中,淡淡藥草香幾乎要將她整個人覆蓋,其餘人的聲音仿佛都隔了一層,離她很遠很遠,她能聽到的,隻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不知是誰的心跳。

“殿下打算抱多久?”

調侃的聲音從頭上傳來,馮樂真勉強回神,抬手示意其他人她沒事。

沈隨風見她緩過勁來,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侍衛:“打開給他聞一下。”

侍衛連忙答應,打開小瓷瓶遞到範公公鼻下。片刻之後,範公公的眼睛從凶狠逐漸變迷茫,又默默縮到了牆角,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沒了聲嘶力竭的叫聲,沈隨風鬆了口氣,這才放開馮樂真想後退一步,結果她的珠花勾在了他的前襟上,他這一退她頓時吃痛地輕哼一聲。

“解開。”她皺眉道。

沈隨風頓了頓:“我?”

“不然呢?”馮樂真不悅,“難不成要本宮親自解?”

沈隨風無奈,隻好去拆解珠花,修長的手指無意間碰觸到她如綢緞一樣的頭發,指尖突然生出一分癢意。

馮樂真:“好了沒有?”

沈隨風回神:“好了。”

馮樂真這才後退一步,將散下的頭發彆至耳後。

“沒想到殿下看似沉穩,膽子卻這麼小。”他勾起唇角。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你若在牢裡死一次,隻怕膽子比本宮還小。”

“這話說的,好像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在牢裡死過一樣。”沈隨風抱臂傾身,突然靠近她。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能治嗎?”

“能。”

“要多久。”

“十天。”

馮樂真腳下一停:“隻十天?本宮提醒你一句,他可是瘋了好幾年了。”

“瘋是因為餘毒未清,清完就不瘋了。”沈隨風答得篤定。

馮樂真眼底浮起笑意:“那就靜候沈先生佳音。”

“五千金。”沈隨風伸手。

馮樂真笑意一僵:“……多少?”

“五千。”沈隨風又重複一遍。

馮樂真氣笑了:“你不是按身份定價嗎?他不過是一個久居鄉野的老太監,如何比當朝餘相還多四千的診金?”

“這次的情況略有不同。”沈隨風回答。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暗牢門口,馮樂真乾脆停下問個清楚:“有何不同?”

“餘大人的病疾痊愈,還有幾十年可活,裡麵這位,隻怕治好之日就是喪命之時,”沈隨風勾起唇角,“結果不同,診金自然不能一概而論。”

“誰跟你說本宮要殺他?”馮樂真問。

沈隨風:“難道不是?殿下堅持要治好他,又派這麼多人守著,顯然是因為他身上有重大秘密,待殿下知道了這個秘密,還能讓他繼續活著?”

馮樂真抬眸,平靜與他對視。

她生於帝王家,是大乾最尊貴的長公主,即便在自己府上沒有盛妝,骨子裡的矜貴也難以遮掩,而沈隨風卻好似自由的一股風,任由她如何氣勢逼人,他自有他的天地。

僵持許久,馮樂真揚起唇角:“自作聰明。”

沈隨風笑笑,不再言語。

“五千金就五千金,十天若是治不好他,就拿你的腦袋抵罪。”馮樂真轉身就走。

沈隨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愉悅地揮揮手:“天氣炎熱,殿下脈象強勁,不像虛寒怕冷之人,衣裳還是換單薄一些的好,否則中暑生病,又是兩千金。”

馮樂真冷笑一聲,直接沒搭理他。

既然將範公公交給了沈隨風,馮樂真便徹底不管了,隻等著驗收成果就是,她如今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馮稷還病著。

上一世他病了兩三天就痊愈了,而這次都許多天了了,連辭官歸老的崔公公都被叫回了宮裡。他卻還是高熱不退。

對重活一世的她而言,任何一點小的變動,都可能導致她的計劃受影響,所以思慮再三,馮樂真還是進宮探望了。

龍華殿,門窗緊閉,藥味熏人。

馮樂真一進門,便看到了兩鬢斑白的餘守。

兩人對視的刹那,馮樂真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見禮,餘守便已經彆開了視線。她自嘲一笑,垂著眼眸守在外頭。

崔太醫很快從裡間出來,看到馮樂真屈膝行禮。

“免禮,皇上如何了?”馮樂真問。

崔太醫擦擦頭上的汗:“今早退燒了,若是十二時辰內不再起熱,應該就沒事了。”

“不是風寒嗎?為何如此嚴重?”馮樂真蹙眉。

崔太醫搖搖頭:“皇上思慮太重,小病也會熬成大病……若是沈小友還在就好了,以他的醫術,定能很快治好皇上。”

“……沈先生?”馮樂真一愣。

一旁的餘守聽到她熟稔的語氣,也跟著頓了頓。

崔太醫頷首:“殿下還不知道吧,慶王妃先前將草民的家圍了,沈先生大概是瞧見了,便偷偷躲了起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何處,是否離開了京都。”

……沒想到這一世馮稷遲遲沒有痊愈的原因,是因為她把沈隨風藏起來了。馮樂真也不知該說什麼好,聞言隻是假笑。

崔太醫報過信兒,馮樂真便進裡間探望馮稷了。才短短幾日沒見,馮稷就瘦了一圈,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愈發暗淡。

看到儀態萬千的長姐朝自己走來,馮稷扯了一下唇角:“皇姐。”

“皇上。”馮樂真餘光掃見他枕邊一個雕工極好的小馬,頓了頓後微笑。

馮稷閉了閉眼睛,半晌才緩緩開口:“運河之事,朕打算放棄了,皇姐,你又贏了。”

“皇上如此聽勸,是大乾之福,你我姐弟又談什麼輸贏。”馮樂真麵色不改。

“可是皇姐,”馮稷定定看向她,“你不會總是贏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寢殿裡靜了下來,一旁服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唯有馮稷和馮樂真還算從容。

許久,馮樂真無奈一笑:“這是自然,沒有人可以一直贏,皇姐也是輸過的。”

馮稷諷刺一笑,隻當她在激怒自己:“朕累了,皇姐回去吧。”

“是。”

馮樂真轉身離開,走出龍華殿後,臉上徹底沒了笑意。

“殿下請。”引路宮人恭敬道。

馮樂真抬步往外走,一路上半句話都不說,引路宮人提心吊膽,生怕哪裡做得不對遭她怪罪。

兩人一路無言的安靜,在經過禦花園時被一陣女子的笑聲打斷,馮樂真隨意看了一眼,就看到緋戰蒙著眼睛,正和幾個宮女嬉鬨。

引路宮人見她多看了幾眼,便體貼回答:“這幾個宮女是皇上賞給緋戰王子的。”

“那他近來應該挺開心吧。”馮樂真勾起唇角,很難說不是幸災樂禍。

引路宮人附和:“王子一向風流,能得這麼多美人,自然是開心的。”

馮樂真唇角弧度更深,直接無視那邊的鬨劇離開了。

出了宮門,上了回家的馬車,她便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馬車輕輕搖晃,她很快有了睡意,隻是沒等睡熟,馬車便突然停下了。

“殿下……”外頭傳來車夫遲疑的聲音。

馮樂真緩緩睜開眼睛,靜了片刻後掀起車簾。

馬車前,餘守冷著臉負手而立。

該來的還是來了啊……馮樂真歎息一聲,緩步下了馬車。

“沈大夫是你找來的?”餘守問。

馮樂真神色淡淡:“是。”

餘守的臉瞬間黑了:“長公主殿下可真是好心,知道微臣病著,還特意送來了大夫,隻可惜行事鬼鬼祟祟,叫人不恥。”

兩邊下人聽到他這麼說長公主,一時間心都懸起來了,可又不敢勸,隻能眼觀鼻鼻觀心降低存在感。

麵對他的咄咄逼人,馮樂真:“說完了嗎?”

餘守:“……”

馮樂真扭頭回了馬車,沒等坐下,便聽到餘守在外麵怒吼:“你以後少自作聰明,我餘守就是病死、就是不留全屍,也輪不到你來管!”

馮樂真掀開車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差不多得了。”

“……什麼?”餘守沒反應過來。

“為了慶王一個外人,跟我鬨了五年脾氣,蠢不蠢?”馮樂真冷眼,仿佛在看什麼臟東西。

餘守被她看得倒抽一口冷氣,叉起腰正要怒罵,馮樂真便已經將車簾放下,車夫眼疾手快揮起長鞭,馬車頓時揚長而去,隻給餘守留了一臉揚灰。

馮樂真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交代府中所有人都不得透露沈隨風在長公主府的事,然後便又一次閉門不出。

馮稷在堅持十二個時辰沒有複燒後,很快就痊愈了,痊愈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放棄修運河。吵了幾個月的事塵埃落定,朝堂之上也總算恢複了安寧。

而沈隨風的十日之期也轉眼就到了。

阿葉親自去暗牢查探,確定範公公真的痊愈後便立刻回來跟馮樂真複命。馮樂真聽完,讚賞地看向沈隨風:“你還真有些本事。”

沈隨風不在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