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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287 字 2個月前

日,他身上的?淤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唯有心口的?傷一直沒有太大變化?,此刻僅僅是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鼻尖也沁出汗意。

馮樂真?看著他蒼白了幾分的?臉色沒有言語,直到他呼吸平複,才把已?經冷了的?水遞到他唇邊。傅知弦道了聲謝,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

喝水這樣?的?小事,兩?人折騰了近一刻鐘,等結束後,便是相顧無言。

許久,還是傅知弦打破了沉默:“殿下不好奇我還夢見什麼了?”

“還夢見什麼了?”馮樂真?順著他的?話問?。

傅知弦彎了彎唇角:“還夢見殿下之所以會被押入天?牢,是因為我用殿下的?私印偽造證據,然後在中秋宮宴上當著所有朝臣的?麵指證你謀逆。”

“那你為何要這麼做?”馮樂真?語氣沒什麼波動,好像隻是在與?他閒聊夢境。

傅知弦靜靜看著他:“因為這是皇上的?命令。”

“你是我的?人,為何要聽他的?命令?”馮樂真?直直看著他,試圖看穿他的?一切。

傅知弦沉默許久,道:“因為我從前聽命於先帝,他便也覺得,我是他的?人。”

馮樂真?笑笑:“天?下兒?郎似乎都這般覺得,當爹的?留下的?人和物,都該是他們的?。你呢?也是這般覺得?”

“自然不是。”

“可你還是照他的?吩咐做了。”馮樂真?眼?神微冷。

“皇上已?動殺心,我不答應,他便會想彆的?辦法,與?其如此,倒不如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

“你掌控住了嗎?”馮樂真?問?。

“本是掌控住了的?,”傅知弦眸色變淡,“長公主府查封,殿下幽禁宮中半年,我用這半年時間,讓皇上相信你再無反擊之力,若無意外,我成婚那日,皇上會當著文武百官和百姓的?麵,赦免你所有罪名?,屆時會有朝臣提及當年先帝許諾的?封地一事,以殿下不再適宜留在京都為由將你分封出去,皇上那樣?的?性子,必定會答應。”

他看向馮樂真?,眼?底多了幾分溫度,“他登基這五年,殿下處處受限止步不前,再消磨下去,殿下隻會離想走的?路越來越遠,與?其如此,倒不如換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或許還能涅槃而生。”

“聽起來是處處為本宮考慮,既如此,為何不主動與?本宮商議?”馮樂真?反問?。

傅知弦笑笑:“若想讓皇上安心放你離開,勢必要做出一些犧牲,可殿下對自己人總是太心軟,我若提前說了,殿下能舍得下跟了你多年的?那些屬下?”

馮樂真?想起前世為自己而死?的?那些人,眼?神暗了下來:“如此說來,本宮倒不如傅大人通透了,既然傅大人如此通透,那在你的?夢裡,本宮最?後為何還是死?了?”

傅知弦唇角的?笑漸漸淡去,一向漂亮的?眼?眸蒙上了陰霾。

他千算萬算,連馮稷那一點心軟都算到了,卻唯獨沒有算到李同膽大包天?,竟連長公主都敢謀害。

“可見這世上,根本沒有可以完全掌控的?事。”馮樂真?溫和一笑。

寢房裡靜了下來,馮樂真?絞了手帕,垂著眼?眸給他擦手。溫熱的?帕子擦在指尖,帶來一絲暖意,又轉瞬變成透心的?涼,傅知弦靜靜看著她?濃密的?眼?睫,突然開口問?:“你就不想知道,為何我篤定皇上會赦免你?”

“為何?”馮樂真?隨口問?。

“先帝去時,曾給我兩?道密旨。”傅知弦緩緩開口。

馮樂真?抬眸,平靜看著他。

傅知弦蒼白的?臉上再次泛起笑意:“看來殿下已?經知道了。”

“密旨上寫了什麼。”馮樂真?問?。

傅知弦:“其中一道,是赦罪文書,不論長公主殿下犯了多大的?錯,隻要有這道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降罪於她?。”

馮樂真?在他突然提起密旨時,便已?經猜到上頭的?內容了,此刻聽到他親口說出來,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先帝這是篤定本宮會犯大錯,還是覺得馮稷上位後肯定容不下本宮,才會立這樣?一道密旨?”她?麵上帶著戲謔,眼?底的?冷意卻泄露了情緒。

傅知弦憐惜地看著她?:“先帝隻是想給殿下留一道護身符。”

“那先帝還真?是慈父之心,”馮樂真?笑了,“本宮該如何,感激涕零嗎?”

傅知弦握住她?的?手,安靜地與?她?對視。

從前她?每次因為先帝的?區彆對待心緒不穩,他都是這樣?看著她?,直到她?平複下來。

看著他的?眼?睛,馮樂真?突然有些疲憊:“你呢?”

“什麼?”傅知弦溫聲問?。

“當年對本宮,可是刻意接近。”馮樂真?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一陣涼風吹過,蠟燭被吹熄了幾根,屋裡也因此暗了下來。

傅知弦半張臉被床幔的?陰影擋住,叫人看得並不真?切。許久,他緩緩開口:“是,但與?先帝無關,與?殿下在一起的?這些年,我也從未做過損害殿下之事,唯一一次……”

便讓她?落得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你聽馮稷的?吩咐行?事,真?的?隻是為了保住我?還是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徹底得到他的?信任?”一片安靜中,馮樂真?再次開口,“若沒有李同,我會遠走封地,你是隨我離開還是留在京中,自此扶搖而上平步青雲?”

“留在京中,靜待殿下歸來。”傅知弦回答。

馮樂真?輕笑:“你這時倒是坦誠。”

“我對殿下,一向坦誠。”傅知弦也笑,一雙眼?眸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

馮樂真?沉默片刻,剛要開口說話,窗外便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嘯,接著便是煙花炸開,傅知弦怔怔扭頭,便有極近絢爛的?風光落入他眼?中。

他靜靜看著,眼?睛突然有些乾澀,馮樂真?挽上他的?胳膊,下頜枕在他的?肩膀上看煙火:“其實你我是同一種人,隻是我的?野心在臉上,你的?野心在心裡,兩?個太像的?人……終究會有一日陌路而行?。”

“隻要殿下願意,”傅知弦與?她?漸漸十指相扣,“我可以長長久久地陪殿下走下去。”

馮樂真?無聲笑笑,卻沒有接話。

傅知弦定定看著窗外,煙花在瞳孔中盛放,他卻有一瞬分神。

傅大人的?生辰在中秋節,每一年的?中秋宮宴後,長公主殿下便會為他燃放盛大的?煙花,這是京都城百姓都知道的?事。皇宮裡的?宴席他們看不見摸不著,盛大的?煙花卻可以將半個京都城都點亮,是以日久天?長,賞月之後賞煙花,竟也成了京都百姓們的?習慣。

長公主府的?後廚裡,廚娘忙前忙後,總算將長壽麵做了出來,秦婉進門後看到桌上素麵,頓時皺起眉頭:“怎麼這般簡陋?”

“給秦管事問?好,”廚娘還站在灶台前忙碌,聞言頭也不回地道歉,“對不住啊秦管事,傅大人先前一直昏迷不醒,本以為長壽麵不必準備了,誰知道……秦管事幫幫忙,替奴婢跟殿下和大人求個情,小的?一定……”

廚娘說著轉過頭來,就看到秦婉手裡端著的?素麵,嚇得她?趕緊攔住:“秦、秦管事,這可不是傅大人的?麵,傅大人的?麵在這兒?呢。”

秦婉順著她?的?指示看去,才發現灶台上還有一碗,相比自己手裡什麼都沒放的?素麵,那一碗裡有金針貝肉和兩?個形狀漂亮的?荷包蛋,加上蔥花葷油點綴,雖比不得往年的?精致,卻也算過得去。

秦婉當即把麵換了,端著要出門時突然好奇:“素麵是給誰做的??”

“回秦管事,給陳犬……陳、陳少爺。”廚娘喚陳儘安以前的?名?字喚習慣了,當著秦婉的?麵險些改不過來,“他每年中秋都會向奴婢討一碗素麵,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奴婢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便每年都幫著做一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說罷,又怕秦婉覺得自己多用了府中的?東西,連忙解釋,“麵是他自個兒?在外頭買的?,奴婢隻負責給煮出來,除了用點廚房的?鹽,彆的?什麼都沒用!”

其實陳儘安身份到底不同從前了,她?也想過要做兩?碗一樣?的?,但被陳儘安拒絕了,說不過是應個景兒?,沒必要太豐盛,她?這才照舊做。

秦婉看了一眼?素麵,果然是寡淡至極,彆說菜和肉了,連一點葷油都沒有,味道可以想到有多不堪。

“我雖管家破嚴,卻也沒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一碗麵的?權力還是準許的?。”她?淡淡說罷,便端著菜碼齊全的?長壽麵走了。

廚娘訕訕站在原地,正糾結秦管事這話是什麼意思時,陳儘安也來了,看到桌案上的?麵道了聲謝,端起來便要離開。

“那個……”廚娘連忙叫住他。

陳儘安停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火上還煨著蔥熗鮑參,給你盛一些吧。”方才秦管事的?話,是嫌她?給陳儘安吃的?不夠好吧?

陳儘安:“多謝,但不必了。”

“還是盛一些吧,”廚娘不好說秦管事來過,並對自己提出了委婉的?批評,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傅大人昏迷這段時間,眼?瞧著你也跟著消瘦不少。”

陳儘安本來已?經打算端著碗離開了,聽到‘消瘦’二?字又停了下來:“我瘦了?”

廚娘看著他蹙起的?眉頭,暗笑還是第一次覺著他不像木頭:“瘦了,瘦了很多。”

“那勞煩盛一些吧,”陳儘安猶豫之後緩緩開口,“瘦了不好看。”

“喲,您還在意好不好看呢!”廚娘樂出聲,麻利地給他盛了不少吃食,陳儘安隻好找來一個托盤,將麵和吃食一起端走。

天?上的?煙花還在盛放,絢爛之後又添新的?絢爛,明滅的?光影落下來,給每一張仰頭欣賞的?臉添了新妝。

陳儘安將吃的?端到距離主寢一牆之隔的?偏院裡,坐在寢屋廊簷下的?台階上,一邊認真?吃麵,一邊認真?讓煙火在瞳孔中綻放。

今年的?煙花,好像比之前每一年的?都要盛大,仿佛樂師瀕死?前最?後一支曲兒?,拚儘全力,聲嘶力竭,未必好聽,卻足以動搖人心。

直到天?空恢複寧靜,光影被黑暗吞噬,傅知弦在濃鬱的?火藥煙塵氣息裡,仍有些回不過神來。

“傅知弦。”

耳邊傳來她?清淺的?聲音,傅知弦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落下來了。他靜默許久,到底還是回頭看向她?

馮樂真?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二?十四歲生辰,安康順遂。”

傅知弦喉結動了動,淺笑:“殿下的?指甲長了。”

馮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