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可不是臨時反悔,調換證文一事出了,馮稷定會一查到底,總要有人將這個?罪名認下,才不至於牽連其他暗線,更何況……”馮樂真唇角勾起,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他太聰明,獨身一人在大乾皇宮,尚且能培植出自己?的勢力,一旦回?了塔原便如龍入海,終將成我大乾一心腹大患。”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阿葉懵懂地眨了眨眼,還要再問什麼,車簾猛然被拉開,露出沈隨風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殿下算無遺策,真叫在下佩服。”
“不過?是經驗之談。”馮樂真謙虛道。
沈隨風鑽進馬車,阿葉當?即便要嗬斥,卻被馮樂真一個?眼神製止。
“那以殿下的經驗來看,食言而肥者,又?該用什麼手段教訓呢?”沈隨風像在虛心請教。
馮樂真:“該殺。”
“若是殿下食言呢?”沈隨風又?問。
馮樂真眨了眨眼:“也?該殺。”
“那……”
“可本宮沒有食言呀。”馮樂真一臉無辜。
沈隨風氣笑了:“殿下說了放我走。”
“本宮說的是,本宮離開那日,沈先生也?離開。”馮樂真解釋。
沈隨風這才聽?出她話裡的陷阱,頓時眯起長眸:“殿下還說我尋古著是為?了百姓,不必談及恩情。”
“是沒談。”
“那殿下為?何還要以先前的約定相挾,要我與你?一路同行?”沈隨風逼問。
馮樂真:“沈先生也?說是約定了。”
沈隨風:“……”
“約定是約定,恩情是恩情,恩情可以不談,約定卻是要遵守的,你?說是吧沈先生?”馮樂真笑眯眯。
沈隨風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笑了一聲?:“殿下其實不必這般費儘心思,沈家世代經商,祖訓第一條便是不涉朝政,即便你?將我留住,也?更改不了什麼,更何況如今我已經不是沈家人,隻是一介遊醫沈隨風。”
阿葉聽?不懂他的話,第一反應是看馮樂真。
馮樂真一派淡定,還有些好奇:“何時看出本宮知曉你?身份的?”
“殿下看起來,不像是會為?了一個?大夫花心思的人。”但她偏偏這樣做了。
馮樂真失笑:“原來如此。”
“什麼意思?什麼身份?奴婢怎麼聽?不懂?”阿葉忍不住求問。
馮樂真大方解釋:“這位是南河沈家的二?公子,沈隨風。”
阿葉倒吸一口冷氣:“大乾第一商、富可敵國的那個?南河沈家?”
“阿葉姑娘誇讚了,不過?都是小本生意。”沈隨風並不當?回?事。
阿葉默默咽了下口水,終於知道殿下今年去紅山寺時,為?何不求老?天賜她個?金娃娃了,合著金娃娃就在她身邊!
“殿下是怎麼猜出沈先生身份的?”她好奇詢問,沈隨風也?看了過?來,顯然是也?有幾分好奇。
馮樂真在兩人的注視下淡定回?答:“沈先生的穿戴雖然簡潔,但衣料卻都極為?貴重,腰上的玉佩更是價值千金,先生卻視之尋常,可見?是從小就見?慣了這些。”
“也?許是我診金賺得容易,便不當?回?事呢?”沈隨風反駁。
馮樂真笑笑:“自幼養成的富貴,與後天的不儘相同。”
沈隨風似笑非笑:“是麼。”
“從京都到營關,路上經過?西江,沈先生護送本宮,本宮也?幫著解決疫症,相輔相成有何不好?”馮樂真親自斟了杯茶遞過?去,大有給台階的意思,“至於其他事,沒到最後一步,誰知會不會有轉機呢。”
沈隨風掃了一眼她手裡的杯子:“殿下莫要太得意,免得樂極生悲。”
說罷,他直接又?出去跟陳儘安坐一起了。
“真是放肆!”阿葉氣惱,一回?頭看到馮樂真心平氣和?,不由得皺起眉頭,“殿下就半點不生氣?”
“本宮每次看到他,都好像看到了一堆會動的錢,你?會跟錢生氣嗎?”馮樂真反問。
阿葉:“……”還真不會。
短暫的沉默後,她刻意忽略自家殿下見?錢眼開的言論:“殿下當?真是看他衣著舉止猜出他身份的?”
“不是,”馮樂真直接否認,“本宮前幾年見?過?一次他兄長,和?他生得有幾分像,三杯酒下肚,便開始抱怨自己?那個?不著調的弟弟為?了行醫,直接把?自己?名字從沈家族譜摘出去的事。”
阿葉:“……”真相聽?起來一點都不睿智。
她歎了聲?氣,正要開口說什麼,馬車後突然傳來破風聲?,接著便是紛亂的馬蹄聲?。阿葉眼疾手快將馮樂真護住,用箭矢挑開後簾看了一眼,臉色便漸漸沉重了。
“殿下,沈先生剛才說什麼來著?”她問。
馮樂真:“讓本宮彆太得意,仔細樂極生悲。”
“嗯,生悲了。”阿葉看著追來的大批人馬,幽幽開口道。
馮樂真無言一瞬,正要起身瞧瞧,便隱約聽?到了熟悉的鈴鐺聲?。
叮鈴鈴,叮鈴鈴……
她驀地想起那個?在冷宮陪了自己?大半年的少?年。
第24章
一生出這個念頭,馮樂真便要掀開車簾驗證一番,隻是?還沒伸出手,阿葉便突然將她按在軟榻上,一支箭矢也擦著二人的背脊射進馬車的地板上,箭頭都?沒進去了,箭羽還在震顫。
阿葉大怒,反手拔起箭朝外麵甩去,下一瞬便聽到一聲慘叫響起。她從脖子裡?扯出一個哨子吹響,當即有幾十暗衛衝了出來,與憑空出現的人馬廝殺混戰。
馬車還在疾馳,後麵是?難纏的?追兵,阿葉用軟榻上的被子把馮樂真裹住,抄起自己的?弓箭和箭筒問:“殿下,奴婢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怕?”
馮樂真知道她想做什麼,微微頷首道:“多加小心。”
“是?!”阿葉答應一聲便出了馬車,下一瞬沈隨風便被她推了進來,和馮樂真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來了?”馮樂真蹙眉。
沈隨風:“……阿葉姑娘說我礙事,讓我進來。”
馬車外麵總共就兩個位置,阿葉要占一個殺敵,陳儘安要趕車,隻能?他這個礙事的?進來了。
廝殺聲陣陣,鈴鐺輕微的?響動輕易淹沒在血腥裡?,馮樂真卻聽得分明,且不受控地因著這串聲音想起前世冷宮那段時光。
車簾被風吹開,馮樂真便看到衝在最前方?的?黑色駿馬上,少年身?形矯健,穿著黑紅相間的?利落騎裝,一頭烏發高高束著馬尾,隨著駿馬疾馳飄逸在腦後,一張繡了金絲暗紋的?帕子擋著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黑沉沉冷冰冰的?眼?睛。
而他勁瘦的?腰間,則掛著一串有些破舊的?鈴鐺,此刻隨著他輕盈的?身?形晃動,發出隻有馮樂真能?注意到的?聲音。
淩厲的?箭矢劃破虛空,直衝他的?咽喉而去,少年猛然後仰,箭矢擦過他的?喉結,直接沒入身?後人的?心口。
“好腰!”沈隨風作為一個大夫不禁感慨。
馮樂真無?語地看他一眼?。
“阿葉姑娘的?箭法真是?出神入化?。”沈隨風也覺得這個時候誇讚對方?不太妥當,於是?又添了一句。
馮樂真:“不如?不誇。”
沈隨風笑笑,問?:“殿下知道來的?是?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馮樂真收回?視線:“馮稷的?人。”
沈隨風險些沒反應過來馮稷是?誰,聞言見她一臉平靜,不由得感慨:“天家姐弟相處的?方?式還真是?彆具一格彆出心裁,沈某真心佩服。”
“難怪今日出城出得這般順利,原來是?他一早就猜到本宮會提前離開,所以設好了埋伏在此等著,”馮樂真神色淡淡,“一輩子也沒聰明幾回?,這點心眼?全用在本宮身?上了。”
她說這些話時追兵還在緊追不放,大有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意思,可惜……沈隨風看了眼?她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被褥,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冬日裡?稚童們喜歡堆砌的?雪人。
圓乎乎,氣鼓鼓。
他唇角默默揚起幾分弧度,馮樂真狐疑地看過來時,他又若無?其事彆開了視線。
阿葉最後一支箭射出,對方?最後一個弓箭手應聲倒下,這下雙方?都?沒了遠攻的?能?力,拚的?便隻有速度了。
“甩開他們。”阿葉扭頭跟陳儘安說。
陳儘安一手握緊韁繩,一手揚起長鞭:“殿下,坐穩了。”
馬車裡?的?馮樂真答應一聲,陳儘安長鞭落下,拉車的?四?匹馬兒嘶鳴一聲狂奔而去。雖然有陳儘安提前告知,但突然加速的?馬車仍打了馮樂真一個措手不及,隨著一個下坡,小桌上的?杯子咕嚕嚕滾到地上,她也默默跟著滑到了沈隨風腿邊。
“殿下怎麼突然行此大禮?”沈隨風挑眉問?
從追兵出現?開始,馮樂真便一直坐在地上,此刻滑到他腿邊,倒真有幾分跪著的?意思。
麵對他的?調侃,馮樂真隻是?高貴地朝伸出手:“扶本宮起來。”
沈隨風笑笑,將人從地上拉起來。
車輪又碾過石頭,車身?隨之震晃,起身?到一半的?馮樂真失去平衡,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馮樂真的?長發垂下,落在沈隨風衣襟上,脂粉的?香味撲麵而來,沈隨風喉結動了動,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馮樂真垂著眼?眸,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片刻,問?:“看癡了?”
“……沈某行醫多年,見過的?人隻怕比殿下吃過的?飯還多,或高或矮,或美或醜,於一個大夫而言無?甚區彆,都?是?一堆肉和骨罷了。”沈隨風淡定解釋。
馮樂真挑眉:“本宮不過說了三個字,沈先生倒是?有一堆等著。”
話音未落,車簾突然掀開,下一瞬響起阿葉震驚的?聲音:“殿下!都?什麼時候了,您怎麼還有這心思呢?!”
陳儘安聞聲回?頭,看到兩人的?姿勢後愣了愣。
被抓包的?二人卻都?很淡定,馮樂真更是?直接從桌下拿了一個箭筒丟過去。
“什麼事都?沒有,專心駕車。”
箭筒是?給阿葉的?,話卻是?給陳儘安的?,車簾再?次闔上後,沈隨風心底突然多了一絲自己也說不清的?滋味:“殿下是?怕他吃醋,所以特意解釋?”
“是?不想讓他覺得本宮是?個色令智昏的?蠢貨。”馮樂真從他腿上起來。
腿上一輕,沈隨風略坐直了些,可仍覺得有脂粉氣縈繞。
馮稷既然派了人來,便做了萬全的?準備,儘管有暗衛阻攔,卻還是?有接近一半的?人馬殺了出來,直奔馬車而來,其中帶頭衝在前麵的?,便是?腰間掛著鈴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