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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298 字 2個月前

,沒好的那一部分也結了痂,瞧著沒什麼大礙了。

“既然沒事了,我們待會兒便離開吧。”沈隨風道。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不急,再等等。”

“等什麼?”沈隨風問。

馮樂真卻不說話了。

沈隨風沒有追問,但翌日一早,就知?道她要?等什麼了。

天剛蒙蒙亮,他還沒完全醒來,院外便響起了慌亂的敲門聲?,沈隨風猛然驚醒,隻披一件外衣便出去了:“誰?”

“是我,李大娘!”

門外熟悉的聲?音傳來,沈隨風這才鬆一口?氣,開門之後才發現門外不止是她,還有其他十餘個村民。

“怎麼了?”沈隨風問。

李大娘是跑過來的,這會兒還有些氣喘籲籲:“你?、你?快帶著阿陶姑娘走吧,,官兵追過來了!”

“官兵?”沈隨風皺眉。

“還愣著做什麼!”李大娘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肯定是你?們私奔的事暴露了,家裡報官抓你?們來了!我們替你?們拖延一下?時間,你?們趕緊走,順著前麵那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用最短的時間離開。”

“沈大夫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沈大夫的大恩大德,我們李家村沒齒難忘,今日一定要?安全把你?們送出去!”

門前的村民越聚越多,紛紛催促他們趕緊離開,沈隨風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馬蹄聲?突然從四通八達的村間小路裡湧過來,隨著馬蹄聲?而來的,是官兵高高聚起的火把。

火把將?昏暗的清晨徹底照亮,沒見過這種陣仗的村民們驚慌失措,全然沒了主心骨。

“大人,就在?這裡!”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眾人紛紛看去,便看到成生?帶著一隊官兵朝這邊跑來。

看到成生?,沈隨風反而放下?心來,旁邊的成生?母親卻是愣了愣,突然爆發一陣哭聲?:“造孽啊!”

“娘,你?哭什麼?”成生?聽到動靜突然懵了。

“我哭你?個沒良心的!做出這種事讓我以後怎麼在?村裡立足啊!”成生?母親以為是他告密引來官兵,頓時哭得跌坐在?地?上。

成生?慌忙過來攙扶,卻被李大娘頗有敵意地?推開。他正不知?所?措時,偏房的門總算打開,馮樂真緩步從裡麵出來。

她還穿著昨日的棉布衣裙,頭?發散在?身後僅僅用帕子係了一下?,可以說比昨天瞧著更隨意。

然而她即便隨意成這樣,周身的氣勢也難以遮掩,眾人看到她後先是一愣,隨著成生?母親抽噎的聲?音傳來,愣神又變成了悲憫與同情。

“這是怎麼了?”馮樂真看到成生?母親坐在?地?上,眉頭?蹙了蹙。

成生?母親傷心地?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官兵們便已經跳下?馬,舉著火把朝院裡衝,成生?趁機連忙將?母親扶到一邊。

院中轉眼便擠滿了官兵,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小跑進來,看到馮樂真後臉色一變,連忙跪下?行禮:“微臣,參見長公主殿下?!”

……參見什麼?!成生?母親的嗚咽猛然噎住。

眾人也是紛紛愣在?原地?,直到周圍官兵也跟著跪下?才反應過來,連忙跟著一同跪下?。

“參見長公主殿下?。”

“參、參見……”

馮樂真麵色平靜,抬眸掃了沈隨風一眼,沈隨風無言走上前來,從屋裡搬了把椅子給她……院子裡有馬紮,他本來想搬那個的,但考慮到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多少要?點麵子,所?以才去屋裡把唯一一把高點的椅子搬來。

“怎麼不早點出來?”沈隨風扶她坐下?時,壓低了聲?音問,“成生?差點被冤枉了。”

馮樂真麵無表情:“總得把衣裳穿好。”

沈隨風微笑,等她坐下?後識趣後退一步。

“都平身吧。”她緩緩開口?。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到官兵們起身時,才敢跟著站起來。

“你?跪著。”馮樂真又開口?說話。

村民們下?意識要?跪,發現官兵們都起來了、隻有院子中間的大人重新跪下?後,才猶猶豫豫擔驚受怕地?站起來。

“殿下?,微臣不知?殿下?在?李家村,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中年男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獨自跪著,言語間的恭敬仍是不減半分。

“楊昌是吧。”馮樂真喚他名?字時,放在?膝上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想拿什麼又放下?了,沈隨風默默去了廚房,作為在?場唯一能動的人,他的舉動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馮樂真卻不在?意,隻是淡定地?看著下?方?跪著的人,“本宮上次見你?,你?還不過是個小小參事,沒想到幾年不見,如今已經是縣丞老?爺了。”

“微臣不敢,”楊昌跪得更低了些,“早年幸得殿下?在?先帝麵前美?言,微臣才能有今日,殿下?大恩,微臣沒齒難忘。”

沈隨風從廚房出來,端著一杯熱茶目不斜視地?回到馮樂真身邊。

馮樂真看一眼缺了口?的茶杯,無言片刻後接過來,輕抿一口?緩緩道:“那你?可還記得,本宮當初為何替你?說話。”

楊昌猶豫一瞬,道:“因為微臣執意要?替一對孤兒寡母翻案,因此得罪了當時的縣丞,是殿下?救了微臣。”

“對願為生?民請命者,本宮一向珍惜,”手裡的杯子太?燙,馮樂真做了一個往旁邊放的動作,沈隨風立刻接住,“你?這些年,又可曾辜負本宮的期望?”

“微臣日日牢記殿下?教?誨,謹言慎行克己奉公,不敢有半分懈怠。”楊昌忙道。

馮樂真聞言勾起唇角:“是麼。”

院子裡突然靜了下?來,楊昌心裡撲通撲通直跳,正不知?所?措時,棉布衣裙出現在?視線裡,他愣了愣抬頭?,對上馮樂真清冷的目光後又急匆匆低頭?,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打鼓。

一片寂靜中,馮樂真緩緩開口?:“李家村一百餘人,將?近大半都患有攝食不足之症,本宮問起太?平盛世為何會有人患此病症,還被人嘲諷整日待在?京都城,住最好的宅子,用最好的膳食,所?見皆是達官顯貴,不知?道太?平盛世也會有人挨餓。”

嘲諷她的沈隨風頓了頓,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反倒是楊昌意識到她想說什麼了,一時汗如雨下?。

“楊大人說說,”馮樂真俯身,等他抬頭?看向自己時才問,“本宮所?問,算不算是‘何不食肉糜’?”

她骨相精致,即便身著打了補丁的棉布衣裙,也絲毫不掩其風華。然而楊昌這般近距離與她對視,卻是美?貌看不到,風華也看不到,能看到的唯有她皇家的氣場與凜冽。

楊昌嘴唇顫了顫,半天沒有答話。

馮樂真眼底閃過一絲嘲諷,轉身回到椅子上坐下?,沈隨風立刻把晾好的茶雙手奉上,馮樂真斜了他一眼,把茶杯接了過來。

“村東頭?往外,有一條將?近十裡的路,路兩邊的荒地?是做什麼的?”她平靜開口?。

楊昌有些發顫:“原、原是慶王府十年前購置的田地?,後來新皇登基,查到這些田地?是慶王貪腐所?得,便將?其充了公……暫時沒想到用處,便一直放在?那兒了。”

“沒想到用處,”馮樂真唇角勾起一點弧度,“元曆二十三年,先帝曾召百餘名?縣丞覲見,楊大人那時雖不是縣丞,卻也被允前來,這才過去不足十年,楊大人就忘了先帝當時說的話?”

“……臣,不敢忘先帝教?誨。”楊昌的頭?幾乎要?低進地?裡。

馮樂真垂眸看著他,眼底沒有一分悲憫:“既然沒忘,那便說一遍。”

楊昌喉嚨裡艱難發出兩個音,卻始終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隻能脫力一般匐在?地?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圍觀的村民們漸漸察覺到氣氛不對,麵麵相覷半晌後,終於?有人小心翼翼開口?:“楊大人是個好官,先前村裡牲畜病了,還是他撥了錢來治,沒治好又花費人力物力,替我……草民們處理掩埋,他真的是個好官。”

一有帶頭?人,其他人也敢說話了。

“是呀是呀,楊大人對我們很好了,自我們村裡遭災,他便時常自掏腰包送些糧油來,還常常來看我們,不是什麼都不做的大老?爺。”

“長公主殿下?明鑒,楊大人可是個好人呢!我們吃不上飯是因為天災,與楊大人無關!”

許是這幾天和這位長公主殿下?相處慣了,村民們雖然敬畏恐懼,卻也敢大著膽子說幾句。

馮樂真麵色不變,等他們都說完後,才不緊不慢重複剛才的問題:“先帝是如何說的?”

“先帝說……萬事要?以民為主,有可用之地?,有可用之財,皆要?用之於?民,”楊昌聲?音越來越顫,一雙眼睛更是通紅,“若是不合律法,仍……仍要?以民為先,太?平盛世,沒有讓百姓餓肚子的道理。”

沈隨風眼眸微動,扭頭?看向馮樂真沉靜的眼眸。

天已經大亮,露氣仍有些重,她靜坐在?破舊的椅子上,卻絲毫不損其氣度。沈隨風盯著她看了許久,好像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你?做到了嗎?”一片安靜中,馮樂真問。

楊昌羞愧得眼睛都紅了,始終說不出答案。

馮樂真也不惱,又問第二個問題:“聽見你?轄內百姓的話了嗎?”

“……是。”楊昌總算開口?。

馮樂真:“聽到他們替你?求情,高興嗎?”

楊昌靜了許久,最後哽咽開口?:“微臣……對不住百姓。”

“哪裡對不住?”馮樂真反問。

楊昌渾身顫唞,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啞了:“這些田地?涉及京中權貴,微臣膽小怕事隻想明哲保身,朝廷沒明確說要?用來做什麼,微臣怕因此得罪了誰,也怕平白擔責任,明知?有先帝教?誨,也不敢將?田地?分給百姓使用,隻能看著百姓挨餓受苦……微臣該死,求殿下?降罪!”

杯中的茶已經冷了,馮樂真放回沈隨風手上,靜靜看著地?上跪著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本宮不想給你?降罪。”

楊昌怔愣抬頭?。

“能主動幫百姓解決事端、願意自掏腰包送糧油的官員,本宮不想降罪,本宮隻是不明白,”馮樂真看著他的眼睛,“當年那個滿腔熱血、敢為了素不相識之人豁出性命的楊參事,是何時變成了隻會顧全自己的懦弱之人。”

楊昌被說得一臉悲戚,仿佛刹那間老?了十歲。

馮樂真眼底總算有了一分溫度:“楊大人,本宮不降罪,不代表你?就一點錯都沒有,身在?其位不謀其政,便是你?最大的罪名?。”

“……微臣知?罪。”

“不僅要?知?,還要?改。”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