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不好沈家就得元氣大傷,但如今已經?沒有彆的路可走,隻能一步步退讓了。
馮樂真垂著眼眸,捏著杯蓋一下一下撫過熱茶,白瓷碰撞的聲音清澈悅耳,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沈隨年的心上。
“還不夠。”許久,馮樂真輕啟紅唇。
沈隨年的一顆心緩緩下沉。
“本宮還想要沈家遍布大乾的所有產業、田地,以及收入,要沈家從此不再姓沈,而是姓我馮樂真的馮。”
“殿下……”
“但本宮不是馮稷,知道涸澤而漁不長久,也知道真想天下太平昌盛、百姓安居樂業,便少不了你們這?些?商賈流動,所以本宮可以什麼都不要,售米的方式和利潤也按之前的法?子分,至於馮稷那邊,”馮樂真無聲笑笑,“本宮保證,沈大公子會如願的。”
沈隨年愣了愣,回過神後猛然抬頭,便對?上了她?野心勃勃卻又過於冷靜的眸子。
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似看到了先帝。
幾日?前的書房裡,他輸得一敗塗地,但仍心存不服,而今日?他終於心服口服,什麼祖宗禮法?沈家規矩,全都被趨利避害、奇貨可居的商人本性壓過。
沈隨年喉嚨乾癢,突然俯身叩首:“多謝殿下,沈隨年願此生?鞍前馬後,為殿下所用,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馮樂真端起?杯子,輕抿一口熱茶,任由他在地上跪著。
沈隨年的動作很快,隻用了三?天時間,便搬空了府衙的庫房,隻是從收米到售出?,中間有一係列的流程,就算賣得順利,也至少得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全部賣掉,而距離馮樂真許諾兵士提高俸銀的時間,就隻剩一個月了。
作為經?驗豐富的商賈,沈隨年思索許久,決定由沈家商行收購一批,作為沈家仆從、雜役以及底下商販的年節禮發放。
沈家一向是各商行的標杆,雖然這?次因為沆瀣一氣,被馮樂真狠狠折騰了一次,但沈家在各商行心中的聲望不減,見他們都發營關米做年節禮,頓時也動了來營關收米的心思,可惜米已經?被沈家收購一空,最後隻能跟沈隨年說?說?,按批發價拿一些?。
各商行解決了一部分米,沈隨年又將剩下的分為上中下三?種級彆,下等賣得相較便宜,中等的則按朝廷規定的最高價售賣,至於上等,直接就不對?外兜售了,唯有達官顯貴托關係方能買到。
其實一個地方出?來的米,味道都是差不多的,但多了噱頭以後就不同了,達官顯貴的圈子又小,一旦有人買了,剩下的人也會不甘示弱,所以最後反而是貴的賣得更快。
馮樂真將賣米的事交給沈隨年後便不再過問,而是時刻關注京都城那邊。
國庫空虛,找人說?服馮稷找商賈募款不難,難的是如何讓他打消這?個念頭。馮樂真知道他是個一旦認準便再聽不進?勸說?的性子,索性也沒找人去?勸,而是給秦婉去?了一封信,讓她?聯合外祖折騰了不少事,又弄了一些?鬼神之說?,直接利用他的恐懼嚇退了他。
傅知弦淡定看事態發展,隻是在馮稷快懷疑到馮樂真身上時略微推了一把?,讓他將矛頭指向了李同,李同大驚,趕緊自證清白,結果清白沒證出?來,又被人彈劾宦官涉政。
京都城雞飛狗跳,營關卻是歲月靜好,至少對?沈隨風來說?,好得仿佛不太真實。
又一日?要去?侯府,他更衣梳頭,準備妥當後一回頭,便看到馮樂真笑眯眯地靠在床上。
“我今日?去?給世子診平安脈。”他解釋。
馮樂真點頭:“我知道,我想同你一起?。”
沈隨風:“……”看,就是這?樣,自打府衙那些?新米有了出?路後,她?便突然間清閒下來,每日?裡都纏著他,不論他做什麼她?都跟著。
他倒是享受她?難得的粘人,隻是不知為何,心裡總隱隱覺得不安。
“我很快就回來了。”他強調。
馮樂真赤腳下床,對?著門?外喊:“阿葉!給本宮更衣。”
“是!”阿葉進?門?。
沈隨風無奈:“你出?去?吧,我服侍就好。”
“行。”阿葉扭頭就走。
馮樂真揚眉:“你會嗎?”
“脫了這?麼多次,穿一次應該也不難吧?”沈隨風勾唇,眉眼間皆是肆意。
馮樂真失笑,抬起?手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侍候。
如他所說?,脫了這?麼多次,穿也不算太難,就是穿的過程中兩人太黏糊了些?,以至於遲了半個時辰才到侯府。
“殿下,你怎麼來了?”祁景清看到她?,當即坐了起?來。
沈隨風掃了他一眼,突然握住馮樂真的手:“殿下舍不得跟我分開?,隻好陪我一起?來侯府了。”
祁景清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沈大夫真會開?玩笑。”
“沒開?玩笑,本宮的確是舍不得他。”馮樂真笑道。
祁景清纖瘦的手指默默抓緊被單,手背上的青筋都快露出?來了,眉眼間依然平靜:“哦。”
沈隨風看一眼他略蒼白的臉色,覺得跟自己的病患耀武揚威挺沒品的,於是鬆開?馮樂真的手,低聲叮囑:“殿下出?去?透透氣吧,我該給世子紮針了。”
“本宮想留下。”馮樂真蹙眉。
沈隨風失笑:“紮針不好看。”
“本宮又不在意。”她?隻是想留下陪他罷了。
祁景清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手指愈發用力。
沈隨風怕她?在不經?意間把?自己的病患給氣死了,隻是笑著推人:“趕緊走,你在這?兒?我容易分心。”
“你先等一下……”馮樂真拒絕不得,隻好握住他的手。
沈隨風見她?有話要說?,隻得停了下來。
“這?次的事,本宮還未向你道謝。”馮樂真探頭看向祁景清,眼角眉梢都透著笑意,“你趕緊好起?來,本宮請你吃飯。”
“好。”祁景清答應。
馮樂真話說?完了,便老實離開?了。
沈隨風輕呼一口氣,轉身回到床邊開?始擺弄自己的藥箱。祁景清看著他淡定找小枕針包,猶如勝利者?一般雲淡風輕,心底便忍不住發散惡意:“你就不好奇我幫了殿下什麼忙?”
“你願意說??”沈隨風反問。
當然願意。祁景清看著他的眼睛:“她?請我聯係了我父親京中的朋友,以諫臣的身份向皇上進?言,要向各大商行募款充盈國庫,也正因為此事,你兄長才被逼得妥協,否則還要繼續與她?僵持下去?。”
“這?樣說?來,我和殿下都得謝謝你才是。”沈隨風笑道。
祁景清蹙眉,漂亮的臉蛋冷若冰霜:“明明找你幫忙是最簡單的方式,她?卻寧願繞一大圈找彆的男人幫忙,你當真半點不介意?”
沈隨風:“一想到她?這?麼做的原因,隻是因為在乎我,我又怎麼會介意。”
說?罷,他還體貼地補充一句,“放心,我以後會對?她?加倍的好,以彌補她?這?次的付出?。”
祁景清的呼吸頓時急促。
為免把?人氣死,沈隨風識趣不再刺激他,隻是默默在今天的藥方上多加了兩味苦藥。
苦到能讓他多吃兩碗飯的那種。
馮樂真被趕出?來後,百無聊賴地在侯府裡閒逛,托過年時在這?裡住過一陣的福,侯府的侍衛和仆役都對?她?並不陌生?,見她?四處亂走也沒有上前阻攔。
她?獨自一人在府中閒逛,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一處偏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在侯府住著時,馮樂真隻在主院附近散步,這?還是第一次走這?麼遠,她?沉%e5%90%9f一瞬便要原路折回,卻突然聽到偏院裡一聲歇斯底裡的怒吼:“從小到大你隻在意哥哥,可有想過我這?個女兒?半分?!”
是祁景仁。馮樂真猛然停下腳步。
“你少給我胡攪蠻纏,我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還說?我沒想過你!”這?是祁鎮。
祁景仁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哭過,聲音憤怒又沙啞:“得了吧,你讓我趕緊成婚,還不是因為哥哥體弱沒辦法?娶妻生?子,才想讓我儘快生?個兒?子繼承祁家軍,好讓你和我娘百年後也有個人照顧哥哥罷了!我告訴你你想都彆想,我就算是生?了孩子,也絕不會讓他養著我哥……”
啪!
清脆的耳光聲,馮樂真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已經?不適宜偷聽了,於是果斷就要離開?,可惜天不遂人願,她?剛一動身,祁鎮便怒氣衝衝地從院子裡出?來了。
四目相對?,祁鎮猛地一愣。
“早啊侯爺。”馮樂真難得有些?尷尬。
祁鎮黑臉,直接無視她?離開?了。
馮樂真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思考是離開?還是進?去?,結果還沒等想清楚,偏院裡便傳出?祁景仁冷淡的聲音:“來都來了,還躲什麼。”
得,看來隻有一個選擇了。馮樂真心裡歎息一聲,默默走進?院子裡。
“祁參將。”她?微笑。
今日?的祁景仁穿了一身女子衣裳,一雙眼睛有些?紅,瞧著少了些?英氣多了些?可憐。
“戲好看嗎?”祁景仁冷聲問。
馮樂真攤手:“本宮若說?無意間來到此處,你信嗎?”
“我的院子最為偏僻,殿下的無意間可真湊巧。”祁景仁嘲諷。
馮樂真盯著她?看了許久,歎息:“自上次挑明之後,你便該知道本宮對?你有愛才之心,也無意與你針鋒相對?,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將氣都撒在本宮身上。”
祁景仁眼神暗了暗。
“罷了,今日?偷聽是本宮不對?,本宮向你道歉,你且冷靜一下吧。”馮樂真說?著,便轉身離開?。
祁景仁看著她?淡定沉靜的背影,突然忍不住開?口:“殿下近來應該很得意吧。”
馮樂真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本宮不懂祁參將的意思。”
“真不懂嗎?”祁景仁輕嗤一聲,“你今日?會來,無非是要告訴我這?段時間做過的事,證明你是個明主,我隻有跟著你才有出?路,才不會被父母逼婚到連軍營都不能去?。”
“難怪你換回了女裝,原來是被禁止去?軍營了。”馮樂真恍然。
祁景仁盯著她?的眼睛:“但你沒什麼可得意的,雲紙的名聲能打響,是因為你找了前未婚夫幫忙,營關的新米有出?路,是因為沈家當家人是沈隨年,而他的弟弟如今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就連京都城那些?助力,也是我哥從中周旋,你今日?能有此成就,全是靠著男人,這?樣的你,就算做成一千件一萬件事,也無法?說?服我半分。”
馮樂真眉頭微揚,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祁景仁被打過的那半邊臉越來越紅,痛意卻漸漸衰退,隨著痛意的消失,理智重新浮上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