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疤痕漸漸淡了,但仔細看的話依舊能看出來。
於是,中考完的那個假期,桑眼獨自一個人跑去理發店,剪了個劉海。
高中,遮擋住了那塊疤痕。
酒精讓痛苦的回憶愈發清晰了,她分不清這是在哪裡,隻覺得前麵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身體顫唞著,眼角的淚水不停地滑落:“宛宛錯了,不……不生氣了行嗎?”
“我不要鞋了,不……不要了。”
哪怕寒冬臘月,已經破了不能再穿了,腳上的凍瘡都不能走路了。
她咬著牙,慢慢紅了眼圈。
十三歲的小姑娘倒在地上,漸漸哭得不能自己。
她沒想到,從外婆家回到父母的家。
麵對的是這種惡意。
她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
夢魘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記憶裡橫行,那些早就忘卻的傷疤,在這一刻,無比清晰。
可路的儘頭,依稀好像出現了一個身影。
逆著光,看不清麵容。
季言裕沒想到,一句開玩笑的話,讓她的反應這麼大,聯想到那對父母的醜惡嘴臉,他心臟陣陣地疼。
小姑娘該受了多大的苦和痛,才能哭成這樣肝腸寸裂。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懷裡,指腹輕輕擦著她眼角的淚痕,心疼和各種愛意感性因素,在這一刻,超過了理性。
季言裕低頭,%e5%90%bb著她的眼睛和淚水。
不停地低聲哄著:“不哭了,老公在。”
“對不起,宛宛。”
“不該提那個字的。”
他誠心誠意地道著歉,見她這幅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悲慟。
甚至擦拭眼淚的手指都在低顫著。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我會永遠保護你。”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
為什麼沒有早點認識她。
早點想辦法,讓她不必經受那些惡意和傷害。
隻是,沒有後悔藥。
人生也不可能重來。
他抱著懷裡的姑娘,企圖用自己的體溫,給她一絲絲溫暖。
桑宛正魘著,前麵隻有無儘的尖銳荊棘,她一步步走過去,被刺傷的鮮血淋漓。
好疼啊——
可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道光。
僵硬冰涼的身體也在回暖,她聞到了男人身上那熟悉令人安心的氣息。
以及,那個名字。
出現了。
是記憶裡的白襯衫少年,站在大禮堂的主席台上宣講,滿眼意氣風發,乾淨明朗又耀眼地說:“少年本就是要與世俗抗爭的,向著光,抓住光,勇敢無畏向前。”
“最後,也願你們永遠青春,永遠熱淚盈眶。”
“學弟學妹們,我們北渝大學見。”
他說,他叫季言裕。
是多年後再見,在北城無數次的替她解圍。
溫柔矜貴,又體貼的成熟男人。
是……她年少時的懵懂初戀。
被刻意壓在心底,已經蒙了沉灰的。
好像,再次要破土而出。
她不知道,隻是眼睫微顫,這一次。
眼神沒有迷離,恢複了些許清明。
她正在季言裕的懷裡。
溫暖寬厚,像她青春期渴望的,父親或者哥哥的角色。
也會在受委屈欺負時,擋在她的麵前,義無反顧護著她。
“季……季言裕。”
桑宛輕輕喚了他的名字,意識清明幾分後,才發現,自己一身的狼狽。
而他乾淨整潔的西裝上,已經被她沾染上了酒漬,還有些皺巴巴的。
可男人的眼底隻有溫柔和擔憂,絲毫不見嫌棄。
她心尖微觸,那個種子和萌芽,好像……快要破土而出了。
“我在。”
擲地有聲。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低垂著腦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給你添麻煩了。”
他專門來酒吧接她回去,又接受剛才狼狽大哭,精神失態的她。
壞心情和壞脾氣。
桑宛有些害怕,又內疚。
怕他會遠離這樣其實有些糟糕的自己。
她其實,從來沒有從青春期的陰影中,走出來過。
幾乎每個月都會有那麼一天,看著某個新聞,或者做著某件事,想起來了那份沉重的回憶。
毫無征兆的,又莫名其妙地放聲大哭。
像是在發泄壓力,可又很容易把人嚇到。
所以,她拚命地裝作一副陽光愛笑的模樣。
清純,開朗,大方。
因為隻有這樣,才會有人願意接近她。
才會被人喜歡。
季言裕看著她這幅強迫自己堅強的模樣,眼眶有些濕熱。
他扶著小姑娘的肩膀,跟她四目對視。
桑宛微愣,撞進他的眼底。
漆黑,深邃,又閃著碎鑽的星辰。
男人聲音磁沉沙啞,卻像月光一樣傾瀉在她耳畔。
一字一句道:“桑宛,我是你的丈夫。”
“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我也心甘情願。”
他緊張地差點就要把洶湧波濤的喜歡說出口,卻在看到她的眼眸時,強硬地咽了下去。
退而求此次道:“況且,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
“你能試著……也把我放在和安顏接近的位置嗎?”
哪怕,隻有一點點。
“可以試著依賴我,不用什麼事都自己扛。”
“我也會心疼的。”
最後這句話,是他的私心和情緒表達。
季言裕認真地看著她,語氣分外認真,而又坦誠明朗。
好像,這一瞬間。
凜冬消散,萬物複蘇,春暖花開了。
“依賴嗎?”
她低聲喃喃自語,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是心臟在滾燙而劇烈地跳動。
是熾熱的陽光無孔不入地照在她的身上。
彌久綿長。
第25章 星球
踽踽獨行了這麼久。
唯一想要觸摸追逐的光。
在這一刻落下來了。
告訴她, 你也可以靠近我,依賴我。
而不是什麼都自己扛著。
可她已經習慣了。
怕被打被罵,怕看到彆人眼裡對自己的失落。
怕麻煩彆人, 怕自己做的不夠好, 不被人喜歡。
所以,拚著一股勁生長到這麼大,再貧困的時候,她也沒麻煩過彆人。
沒向任何人尋求過幫助。
好像, 她的世界裡不存在這一方麵。
“桑宛。”
男人似是看到了她眼底的茫然,低聲溫和解釋著:“這個社會本就是人和人互相幫助的一個大群, 每個人都不是孤立的存在。”
“你可以試著敞開心扉,讓陽光照進來。”
“我知道, 自己沒有經曆過那些不幸, 所有承認, 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也不能站在高處去評判什麼。”
“可是——”
他微微頓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中, 氤氳著怎麼也藏不住的暗戀和喜歡:“我會心疼。”
心疼我的姑娘,這麼堅強, 這麼獨立。
短短四個字, 卻讓她心神一顫。
甚至原本被酒精麻木的大腦,在這一刻, 無比的清醒。
是作為朋友的心疼, 還是……
她不敢去往深處想。
那是季言裕啊, 那麼明朗溫柔的一個人。
以後會有一個,同樣炙熱的姑娘來愛他。
這段溫馨的時光, 好像是她偷來的。
桑宛垂下眼睫, 小聲說了句:“好。”
隻是, 或許她可以嘗試著。
去擁抱這個世界。
而不是把自己冰封起來,拒絕所有。▼思▼兔▼網▼
車子一路前行無阻地往前行駛著,桑宛的頭有些疼。
她閉著眼睛靠在座椅的後背上假寐。
不知何時,徹底睡了過去。
如羽翼般的睫毛沾染了淚珠,垂下來,巴掌大的白皙小臉上,透著醉酒的紅和失落難過的蒼白。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
季言裕才敢,正大光明地仔細看她,打量著她。
她的內心封閉的太嚴重了,表麵看著對誰都很溫柔,總是愛笑。
小梨渦很可愛。
可實際上,隻有安顏有一點點走到了心房的門口。
她像一隻蝸牛,把自己縮進殼裡。
季言裕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喜歡和暗戀。
怕她知道,可又怕她不知道。
“傻姑娘。”他低歎一聲,指腹在她的眼角處輕輕碰了碰,滿是憐惜的%e5%90%bb落了下來。
很輕很溫柔。
夜風嫋嫋吹拂著,等到回到明露灣時,已經接近十點多了。
季言裕把人抱下來,慢慢走到了她房間的床邊。
叮當貓依舊笑得開懷,齜牙咧嘴的。
中間的小鈴鐺和口袋,像是有什麼魔法術似的。
季言裕腦海裡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他撥了一個電話。
低聲說了些什麼。
又給小姑娘擦拭了一下`身上的酒,衣服已經完全不能穿了。
他閉了閉眼睛,把人抱去了浴室,放了些熱水。
“宛宛,冒犯了。”
給她衝著熱水澡。
雖然是法定夫妻,可她在沒有敞開心扉接受他之前,季言裕幾乎一直遵守著君子禮儀。
除非——愛意衝破理智,太過喜歡。
才會逗一逗她,討要個%e5%90%bb。
閉著眼睛,其他感官無限的放大,尤其是觸覺。
細膩滑嫩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玉一般,溫潤而清雅。
他用了畢生的自製力,才克製住自己。
隻是難免,呼吸還是粗重了些。
喜歡的姑娘就在麵前。
他不是柳下惠。
小姑娘依舊一副熟睡的模樣,沒有醒來的跡象,隻是被毛毯包著,似是有些冷。
立刻躲在他的懷裡蹭了蹭,乖乖軟軟的。
一時間,季言裕心都快化了。
老婆天下第一可愛!
“桑宛——”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把人放進被子裡,裹得嚴嚴實實的。
男人嗓音比這夜晚還要低啞深沉:“我後悔了。”
沒有早點認識你接近你。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沒有人聽得到他在說什麼,隻有風偷偷地席卷著聲音。
“可是,我喜歡的是你,是可愛的,清純的,正麵的。”
“同時,也有失望的,糟糕的,負麵的。”
“是完完整整全部的你。”
夜色仿佛成了最好的訴說心事對象,他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才退出房間。
—
翌日清晨,細碎的陽光斑駁灑落下來。
照在少女白皙乾淨的臉上。
桑宛睫毛微顫,似是有種要醒來的跡象。
她喝的酒本就不多,隻是酒量太差,才會看起來那麼嚴重。
頭也沒怎麼疼,隻是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