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鬆看了看那碎裂的核桃殼, 低聲接著說道:“去年, 我娘病了,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還是?湊不夠買藥的錢。最後隻能去找黑老大借錢,給娘買藥。”
“最後, 娘還是?走了……”他沒有抬頭?, 隻是?悄悄地扯著衣袖按在眼睛上。
“我從?小沒有爹,一直跟著我娘相依為命。娘走了以後, 黑老大就把我帶走了,讓我這樣?賺錢還債。”
估計是?因為想起了死去的娘,他的身上漫起濃烈的悲傷。
“哎哎,彆哭了,我也沒有爹娘,以後你?叫我姐姐,我養著你?,保準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連玉安慰道。
柏鬆聽見她也沒有爹娘這話,訝異地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看著這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現在這身體還是?個小屁孩,比人家小著呢,遂立刻改口?:“以後你?叫我小姐,我養著你?。”
“是?男人就不要哭哭啼啼的,這個院子住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爹娘,大家都一樣?。”
驀地想起,以後是?準備用他來對付寒竹的,可不能說漏了嘴,又眯起眼睛笑道:“不過我很快就要找到?爹爹了。你?放心,我以後也給你?找個爹。”
柏鬆實是?跟不上這跳躍的節奏,他抿了下嘴唇,遲疑片刻,還是?開口?了:“小姐,沒有這個必要吧。”
這爹也是?能隨便就找一個的嗎?這個小姐簡直是?哪兒哪兒都奇奇怪怪的。
他的拒絕,連玉也沒有當回事?,本來就是?為了安慰他的話:“以後再說吧,也不一定能有多餘的好爹分給你?。”
連玉忽然?站了起來,盯著柏鬆的臉左右端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喃喃道:“瘦是?瘦了點,這張臉還是?拿得出?手的。”要實現全方位的壓製寒竹,臉自然?也不能差了。
“走,帶你?去隔壁院子,見見我表哥。”
說完,便躍過欄杆,向外走去,用手招呼著柏鬆,快點跟上。
柏鬆起身,急忙跟了上去。
連玉這次沒有翻牆,而?是?領著柏鬆規規矩矩走的正門。
兩人剛剛走進孟澤深的院子,就看到?了坐在涼亭中,一臉苦大仇深又忿忿不平的寒竹。
他手中揪著一片桔子葉,正一塊一塊撕扯下來,狠狠地扔在地上,仿佛那葉子跟他有多大仇一般。
葉子是?沒有仇,有仇的是?連玉。
連玉站在院子裡?瞥著寒竹,嘖嘖兩聲,陰陽怪氣道:“小葉子怎麼這麼可憐,遇到?這麼心狠手辣的人,都被碎屍萬斷,死無?全屍了。”
寒竹看見是?她,蹭的一下站起來,扔了手中的葉子,急步走過來:“你?把我的褻褲拿到?哪兒去了?快還給我。”
連玉冷笑道:“你?怎麼如此小氣,一條褻褲也這麼斤斤計較,省這點布你?就能發家致富了?”
她手往跟在後邊的柏鬆一指,哼道:“穿在他身上呢,你?有本事?現在就去扒下來。”
寒竹這才注意到?後邊還有一個人,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瘦得跟個竹竿似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著一身藍色的袍子,人在衣服裡?直晃蕩。
那袍子分外眼熟,再看袖口?果然?繡著青竹紋,可不正是?他的衣服。
他皺著眉頭?,眼神怪異地往下掃去,定在了那片特殊的位置。
柏鬆整個人尷尬得都要裂開了,臉已經又燙又紅,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定住神,迎向那束詭異又探究的目光,低聲辯解道:“我……我……沒有穿,那個收在屋裡?,等回去我取了還給你?。”
看著這麼一個陌生人,寒竹也後知後覺地尷尬起來,轉開目光,擺擺手:“不用,不用,我等會兒跟著過去拿吧。”
“你?竟然?又沒穿?那褲子再掉了怎麼辦?”
平地一聲驚雷,連玉那沒有控製的驚訝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把這兩個本來就尷尬地直摳地的少年,雷了外焦裡?嫩。
柏鬆再一次,想找個地洞直接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
這簡直是?他長這麼大以來,過得最艱難的一天,在要死不死的邊緣反複擺動。
正在屋中看書的孟澤深,到?了這裡?,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推開門喊道:“連玉,你?給我進來。”
“哎,來了。”她立時拋下兩人,連蹦帶跳地進了屋子,“表哥,你?終於願意讓我進屋了。”
孟澤深沉著臉,坐回窗邊的錦榻,拿了一個新的玉瓷杯,倒了茶,推到?方幾的對麵。
連玉爬上對麵的錦榻坐下,拿起這杯茶,一口?氣喝了個光。
接著,“啪”的一下把杯子放回孟澤深麵前:“核桃吃多了,有點渴,再來一杯。”
看著她這軍中大漢一般不拘小節的行為,不,還是?用粗魯更合適,孟澤深皺起了眉頭?,輕叱道:“一言一語,行止有度,一立一座,規矩方圓。”
“你?雖然?年紀尚小,也不可如此口?無?遮攔,行事?無?忌。”
連玉立刻收了散漫的姿態,乖乖坐好,垂著頭?故作?哀傷:“誰讓我從?小沒有爹爹教呢,現在還傷了頭?不記事?了。若是?爹爹一直在,定不會讓我受這麼多的苦,還被表哥嫌棄粗魯不堪。”
“表哥隻知道教訓我,這麼久了也不教我顧我,連這屋子都不讓我進,任我一個人在外麵自生自滅。我今日裡?進城,差點被壞人擄走了。”
“若不是?拚命反抗逃了回來,怕是?要天人永隔,與爹爹這輩子都無?緣相認了。”說著說著,還真有大滴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打在%e8%83%b8`前的紅色錦衣上,洇出?一個又一個水滴狀的濕痕。
孟澤深實是?看不慣,她這動不動就裝模做樣?假哭的樣?子,從?懷中抽出?一條月白色的絲帕扔了過去:“你?若是?差點被擄走了,外邊那人又是?怎麼回事??你?確定不是?把人反擄了回來”
連玉從?中間的方幾上撿起帕子,擦了擦臉上還剩下的幾粒金豆子,埋怨道:“表哥怎麼可以這麼想我,我這麼善良人兒,怎會做出?擄人這麼缺德的事?情。”
“那是?我於龍潭虎%e7%a9%b4之中,拯救的身陷囹圄的迷途少年。”
“哦,原來是?拐回來的。”不等連玉出?聲反駁,又繼續說道,“你?既然?說缺人教導,那從?明日起,每日辰時過來上課,我親自替舅父教導你?。”
連玉努力壓製住自己內心的喜悅,怕一時過於得意忘形,反而?雞飛蛋打,眼含期盼與崇敬地問道:“過來上課學什麼?請表哥告知,我也好提前準備。”
孟澤深在她身上,上下掃了一遍,淡淡道:“教你?禮儀,讓你?與舅父相見的時候能裝出?點姑娘家的模樣?。”
連玉那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一下子又垮了下來,她嘰嘰賴賴地哼哼道:“表哥,你?還是?先教我功夫吧。”
“如今世道這麼亂,像我這般柔弱的女孩子,怕是?很難活到?與爹爹相見。你?忍心讓爹爹剛得知愛女的消息,就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孟澤深平靜地看著她演:“所以沒見麵之前,我是?不會把你?存在的消息告知舅父的。”
“表哥~”連玉直接站起身撲了過去,本想抱著大腿耍個賴,撒個嬌。
“哧啦~”
“嘭!”
孟澤深腿上一個慣性反應,把她踹了出?去。
而?她此時正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塊月白色的布片,呆愣愣地看著孟澤深的兩條長腿,嗯,穿著褲子的。
“你?沒事?吧?”孟澤深急切地問道。
連玉呆呆:“沒事?。”
———腿好長哦。
“以後不要亂撲過來,我若是?沒及時收力,你?都可能被踹死。”想了想,又補充道,“撲彆人也不行。”
“你?是?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
連玉:“那你?教我武功啊,這樣?就不會被你?踹死了,也不會被彆人踹死。”
“我就說這個世界很危險,我這樣?柔弱的女孩子很容易死的。”
“遇到?像表哥這樣?的壞人,我哪裡?還有機會活。”
她又嗷嗷哭了起來,如同一個撒潑打滾要糖吃的孩子一般。
不過這個孩子要的不是?糖,是?功夫,是?打人殺人的功夫。
孟澤深被她嚎得頭?暈,厲聲喝道:“不準哭。”
連玉根本不聽,還在捂著眼睛大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無?奈地走過去,蹲下,伸手把連玉捂在臉上的手給拽開。
發現,她竟是?隻打雷不下雨,嚎得震天響,一顆眼淚都沒有。
“還哭?眼淚呢?”
連玉停了嚎聲,訕訕地回道:“你?想看,等我醞釀一下,馬上就來。”
“不用了,省著點吧,看你?都不夠用了。”這時他才看到?連玉手中的那塊布,“這是?什麼?”
他蹲在地上,因為前邊缺了那塊布,兩條腿都暴露在外麵,連玉把那塊布往他腿上一搭:“這裡?的,你?的衣服布料有點差哦,輕輕一碰就掉了。”
為了展現這個輕輕一碰,她又把那片布揭了下來。
孟澤深見自己穿著月白色底褲的一雙腿就這麼直刺刺地暴露在她的麵前,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猛地站起來,背過身去,喝道:“你?出?去!”
那背影帶著九分火氣和?一分慌亂。
連玉卻……沒有動。
第50章 公雞拜堂
空氣凝滯了一瞬。
她還站在那裡盯著孟澤深的後背, 哼哼唧唧:“表哥,教我功夫,表哥, 教我功夫。”
那兩道不可忽視的目光, 讓孟澤深覺得實在燙人, 隻想?快點趕她出去,不?得不?應允:“上午禮儀,看你?表現?,學得好, 下午就學功夫, 學不?好, 就閉嘴。”
“多謝表哥, 我一定學得好,表哥就準備好教我功夫吧。”她過於得意, 聲音聽起來都有?點咕嘰咕嘰的。
“還不出去。”那聲音聽起來更煩躁了。
連玉不?解地笑著問道:“表哥, 你?還穿著褲子呢?害羞什麼??”
孟澤深咬著牙根道:“連玉,我看你?是不?想?學功夫了?”
“想?,想?, 想?, 我閉嘴, 我現?在就滾。”
這次她滾得很迅速,也很利落。
“哐當哐當”,門開門關,人已出去了, 屋子裡終於安靜下來。
孟澤深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再一次質疑起連玉的身份來。
外祖陶家往上往下各數三代,也找不?出一個這麼?跳脫的人兒來。
若真是舅父的血脈, 這性子隻可能是遺傳自?舅母。
那他對舅父選人的眼光,實在是不?敢苟同。
連玉從房中出來,正好與柏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