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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動的聲?音。

他回頭看去,連玉已經躺了下去,烏發鋪散了一片,眼睛迷迷蒙蒙地?盯著手中的酒壇,壇子中的酒已經空了,整個?被倒置過來,壇口朝下晃動著,似乎是想再倒出一滴來。

壇中果然又?有一滴流了出來,她檀口微張,伸出一截紅豔豔的小舌接住了那滴酒。

孟澤深眼神幽暗,口舌發乾,脖頸發緊,他一手奪過連玉手中的酒壇,叱道:“不準再喝了。”

過了一瞬,又?補充道,“以後都不準喝酒。”

連玉伸手往前搶了搶,沒有抓到酒壇,倒是抓住了孟澤深的玄色發帶,將其扯了下來,握在手裡。

嘴裡還呢喃著:“又?凶我。”

“不準搶,是我的。”

人卻已經闔上眼睛,睡了過去。睡顏安詳,呼吸均勻。

孟澤深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想到,月下醉的原名,其實是,月下醉美?人。

第111章 昏迷

孟澤深抱起連玉, 從房頂青瓦之上下來,向著小風樓走去。

懷中的姑娘,很輕很軟, 與那利劍般鋒銳剛硬的性格並不相同。

連玉不自覺地往裡靠了靠, 臉貼近孟澤深的%e8%83%b8膛, 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嘴中呢喃了一聲:“哥哥。”

孟澤深聽清這兩個字,腳下?一頓,溫潤的眼眸沉了下?去。

再起步時, 在心底纏繞了一夜的蘼蘼豔豔, 已經徹底散了去。

它還是那個一身霜華清風朗月的公子, 自在於紅塵萬丈之外?。

那一絲不該起的念頭, 消失在了這個春日的晚風之中,消失在了那一聲“哥哥”之中。

行至小風樓門口, 飛霜從裡麵迎了出來, 看了一眼他懷中沉睡過去的連玉,道?:“孟公子,給我吧。”

說?著, 已將手臂伸了出來。

孟澤深凝視了片刻, 還是將連玉遞了過去, 囑咐道?:“她飲了酒,讓丫鬟去煮一碗醒酒湯,喂她喝下?去。”

飛霜“嗯”了一聲,抱著連玉, 轉身進了小風樓。

孟澤深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十五的月亮, 亮如銀盤,上麵的影影綽綽似宮殿, 似桂樹,又哪裡有什麼玉兔。

夜風揚起他的發絲,纏過耳際,貼上麵龐,才忽覺發帶還在連玉的手中。

回首,遙遙看了一眼燭火昏黃的小風樓,轉身向後院走去。

路過小池塘旁,將蹲在池邊石頭上撩撥錦鯉的小狐狸提了起來,抱在懷中,繼續往前走。

同樣蹲在池邊,看狐狸撩魚的寒竹,起身跟了上來:“公子,回來了?連,不是,表小姐呢?”

“睡了。”孟澤深側首,幽幽看了他一眼,“懂規矩了?”

寒竹嘿嘿笑了兩聲,道?:“公子,表小姐可是長得越來越好看了。”

孟澤深淡淡看著他,等著他往下?說?。

寒竹笑道?:“公子,你可要守著點,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孟澤深輕叱一聲,繼續往前走去,“她現在才十四歲。”

“十四歲,已經不小了。”寒竹追著道?,“公子,你是不知道?,玉屏山那個黑小子,這麼些?年了,還賊心不死地在給表小姐寫信呢。”

“每次隨信都送來珍寶玉石,還說?自己已經收藏了一間屋子的寶物,等著表小姐去品鑒挑選,要進獻給天師。”

“表小姐還給他回信呢,誇他英武,誇他聰慧,誇他心誠,說?他必然能得償所願。”

“什麼得償所願呀,誰不知道?這黑小子懷著什麼心思。”

孟澤深道?:“既然是書信,你又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柏鬆說?的呀,信是柏鬆讀的,也是柏鬆回的,他當?然都知道?,嘿嘿,以我和?柏鬆的關係,他知道?了,就是我知道?了。”寒竹得意道?。

他接著又說?道?:“公子,你想想,明明是你養大的白菜,最後被頭野豬給拱了,結果那頭野豬還要%e8%88%94著豬鼻子,叫一聲大舅哥,你受得了嗎?”

“想想,我都覺得汗毛倒豎,人間慘劇。”

孟澤深眉心緊鎖,嗬斥道?:“什麼白菜野豬的,你什麼時候說?話如此粗俗了,誰教你的,這般說?人。”

寒竹無?辜道?:“這是表小姐說?的呀!”

“柏鬆說?,前段時間陀平關的梁副將嫁女兒,表小姐看了一眼那新郎官,就說?梁小姐好好一顆白菜,被頭野豬給拱了。”

“柏鬆還說?,表小姐說?話真是一針見血,那梁小姐長得白白嫩嫩的,還真像一棵白菜,新郎官五大三?粗的,滿臉胡子,臉又黑,跟頭野豬一個樣。兩個人擱一塊,看著是有點糟心。”

“公子,玉屏山那小子也黑,說?不定現在也長得五大三?粗,胡子一把?了,而且他本?來就生長在野山寨裡,可不就是頭野豬嘛。”

“表小姐,凶是凶了些?,人也是白白嫩嫩的,也算是顆白……”

“閉嘴!”孟澤深瞪了他一眼。

“菜……”寒竹打了嗝,還是將最後一個字說?了出來。

“在門外?跪著,醒醒你的腦子。”孟澤深冷叱一聲,走進屋子,關上了門。

獨留寒竹一個人跪在院子裡,對月自醒。

———難道?真的是,因為太?小了?

寒竹認真自醒,就是醒錯了方向。

雖然外?邊都傳公子不行,但是作?為一個經常要給公子洗貼身衣物的小廝,他可是知道?的,他家公子行,而且很行。

公子雖然不準他外?傳,但他要不要悄悄去給連玉暗示一下??

從小被府中風言風語荼毒了的寒竹,對於當?家主母的挑選,固定地局限在了表小姐的範圍之內。

又本?著就熟不就生的原則,暢想了一下?,他未來的生活。

公子還是娶了連玉最好,那風淅園還是風淅園,不會有任何變化。

不然,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的女人,對他呼來喝去,想想日子就很艱難。

所以,他必須要促成這一樁事,還要將柏鬆發展成同盟,幫連玉掐斷所有爛桃花,獨留公子這一朵。

.

孟澤深坐到書案前,目光對著仙鶴銅台上的燭火,空蒙了一會兒。

本?來平靜下?去的心湖,被寒竹一通不著南北的話,又激起一圈漣漪。

他凝了凝神?,手指拿起墨條,在硯台上輕輕打著圈,研出一灘好墨。

提起筆,靜下?心,開?始默寫經文。

寒竹在院子裡跪了一夜,直接累癱了,心中那些?醬醬釀釀的小心思還沒施展出來,甚至還沒有與柏鬆建立同盟。

第三?日一早,連玉已帶著飛霜、柏鬆離開?了朔州城,向陀平關馳騁而去。

等寒竹瘸著腿,從屋子裡出來時,已經人去樓空。

.

景和?十九年,夏,六月十二。

連玉帶領三?萬大軍,攻破北漠王庭。

斬殺北漠貴族無?數,北漠王帶著寵妃,在王庭金宮大殿之上自儘殉國。

大王子,二王子,各自領著自己的一部分?追隨者逃向了西方千裡之外?。

整個北漠草原上,隻剩下?一些?無?足輕重的遊牧小部落,赫赫一時的北漠徹底瓦解,消散在曆史的塵煙之中。

這一戰,替大周解決了困擾上百年的北部邊境難題。

如今說?來,算是替朔北解決了後顧之憂,為將來孟延禮出兵關內,逐鹿中原,打下?了基礎。

然而領軍主將連玉卻在王庭金宮內,遭了北漠宮廷衛隊的暗算,墜馬昏迷,生死難料。

隨行軍醫,治療了兩日,仍不見其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飛霜當?機立斷,帶人護送連玉回朔北,將北漠王庭的收尾工作?留給柏鬆和?他的父親張信。│思│兔│網│

車隊一路疾行直奔雲回山。

另派了信兵去朔州城,通知孟澤深。

等他們?到達雲回山時,連玉已經昏迷了整整七日,臉色蒼白,一日一日地枯萎下?去。

孟澤深連夜騎馬趕到雲回山,衝進屋子。

見到的就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仿佛一朵枯萎的花朵,堪堪立於枝頭,一陣輕風就能將她吹散。

他怔怔地立在床側,看著那緊閉的眼瞼,消瘦的臉頰,心中漫上一股讓人窒息的鈍痛,雙手緊緊握起,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清晰可見。

坐在床前的陶西雲,幽幽歎了一口氣?,從連玉手腕上收回探脈的手指,輕輕拉了一下?被角將連玉的手蓋上。

“她……”孟澤深一開?口,才發現聲音緊得厲害,喉間帶著哽咽的鈍痛。

陶西雲擺擺手,讓他先不要出聲,喚了家仆去煮一碗靜心茶來。

“傷在頭顱之內,也許明日就能醒來,也許這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陶西雲輕聲道?。

“舅父!”孟澤深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發紅。

怎麼會一輩子都醒不過來呢!

她那麼活潑好動,精力旺盛到不可思議,怎麼會一輩子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裡。

陶西雲道?:“你急什麼,我說?的是最壞的結果,身體沒問題,人是死不了。”

“還有,你要做好準備,她醒來以後可能會恢複記憶,也可能再次失憶,甚至連你也不記得。”

“唉,你陪陪她吧!”陶西雲轉動輪椅,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飛霜,“霜姑娘,幫我推一下?吧。”

飛霜知道?他這是想支開?自己,遂伸手扶上輪椅,推著陶西雲出去。

孟澤深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凝神?看著連玉。

抬手將連玉鬢角的一縷發絲彆到耳後,柔聲道?:“醒過來,好不好?”

指腹觸到白淨的耳廓,涼,刺骨的涼,在炎熱的夏日裡,這涼更是透著一股陰寒之氣?。

孟澤深搓了一下?自己的指腹,仿佛感受到了生命在流逝。

他看到被子角處露出的一抹青蔥指尖。

呆了半晌,掀開?被子握住那手,將其貼在自己的臉上。

手很涼,比耳廓更涼,像數九寒冬的冰棱,但孟澤深的臉卻更熱,緋紅一片。

仿佛做了什麼逾禮羞恥之事。

“表小姐怎麼樣了,醒了嗎?”落後了一刻鐘的寒竹,終於趕到了,迫不及待地衝進房中。

“公子!”他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僵立在門口,睜著大眼睛,一動也不動。

“出去!”孟澤深淡定自若地將連玉的手放回被子中,臉上的紅色卻不降反升。

寒竹突然一個激靈,驚醒,退了出去。

孟澤深替連玉理了理被子,輕聲道?:“我會想辦法,讓你醒過來的。”而後起身走了出去。

陶西雲坐在聽水軒中翻看醫書。

山風從溪水之上吹來,為炎炎夏日送來一絲涼爽。

孟澤深走了進去,將他手側閒著的另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