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去的衝動。
她懷中的匣子瞧上去多麼的孤零零啊。
多麼的……寒酸啊。
周瑞家隻覺得,許是屋子裡站了太多人的緣故。又許是那些東西太晃眼的緣故。她竟感覺到了%e8%83%b8悶氣短,連帶頭也昏了起來。
她得快些走才是。
“這便是了,得了好東西,合該與姐妹們分一分的,不然倒叫人說我小氣去了。”
一屋子的下人這會兒都呆了,背上都滲出了汗水來。
原來,原來丫鬟婆子們私下咬耳朵說的話,林姑娘也並不是一無所覺的。
吳興家的這下子也瞧出來了,原來周瑞家的得罪了林姑娘呀,也不知曉方才是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
不過吳興家的也不覺得驚奇,畢竟周瑞家的這兩年是風頭盛得很,常不給人留臉麵。
偏偏還獨她一人得太太的眼,其他幾個同為陪房,卻被比得低了一等,她們心中也是不快的。這會兒見了周瑞家的吃癟,心底倒是有些幸災樂禍了。
“姑娘挑揀些出來吧。”吳興家的道:“我去送也是成的。周瑞家的,瞧著麵色不大好,怕要好好歇一歇。”
周瑞家的咽了咽口水,道:“哪裡不好呢?姑娘隻管挑出來,我這就送去。都送誰,送幾支,也聽姑娘的吩咐。”
黛玉自從入府以來,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這會兒又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原來這起子眼高於頂的婆子丫鬟們,也並非真就不會躬腰服侍主人了。
他們隻是見風使舵,瞧誰得勢,方才彎腰做出個奴才樣子。
黛玉挑了幾朵出來,又讓雪雁另取了個匣子來:“我記得寶姐姐形容莊重,便戴這兩朵素淨的銀製花兒吧。二姐姐溫柔,便戴這兩朵芙蓉吧。三妹妹脾氣利落,便戴這兩朵桃花吧。四妹妹年紀小,戴這兩朵梅花吧。”
周瑞家聽得麵上臊紅,隻知道點頭了。
“哦,還有璉嫂子……”黛玉一個不落,都挑了花兒出來,最後一並放入旁的盒子裡。
“這便送去吧。”黛玉道。
周瑞家忙接過那匣子,隻覺得手裡頭沉甸甸的,忙告了辭,轉身走了。
吳興家的便也帶著丫鬟們告了辭。
唯獨寶玉還半點眼色不知,仍舊站在原地。
瞧著呆傻,實在招人厭煩。
黛玉站在那裡,目送著眾人的身影遠去,隨後急急喘了兩口氣。
雪雁嚇壞了,忙扶住了她:“姑娘沒事罷?”
紫鵑也從另一邊扶住了:“姑娘何必與他們置氣?”
黛玉搖搖頭,因為氣息急的緣故,她放慢了口%e5%90%bb,慢吞吞地道:“不,我是開心的。”
雪雁笑了:“我也是開心的,瞧見姑娘開心,我便更開心了。”
紫鵑知曉此時不大好說話,於是便看向了寶玉,道:“寶二爺不去瞧瞧寶姑娘嗎?”
寶玉猛地回了神,喃喃念道:“是,正是。聽說寶姐姐病了呢,我這便去瞧一瞧,妹妹等著我,我明日再來瞧妹妹。”
話音落下,寶玉便神色恍惚地跨出門去了。
一乾丫鬟大氣也不敢出,隻等著他走了,這才笑出了聲。
寶玉的丫鬟在外頭等了許久了,見他出來,忙一口一個二爺、祖宗,將人帶走了,仿佛這碧紗櫥是什麼龍潭虎%e7%a9%b4。
“可算走了。”雪雁小聲道。
黛玉瞥了她一眼。
雪雁閉了嘴,先將其他大小丫鬟遣出去了,這才放心坐下來說話。
“可算出了一口惡氣。”雪雁道:“周瑞家的也著實沒將我們姑娘放在眼裡,初時姑娘問她時,她倒好,一副什麼話也不說的樣子,知道咱們拿她沒辦法呢。”
紫鵑笑道:“是呢,我這心裡也鬆快了許多。今日她們的臉色實在好看。”
黛玉抿住唇,不自覺地也笑了起來,但隨即她的笑容又沒了:“今日這些東西,都是今上賜給他,他再命人送來的嗎?豈不是比較起往日的,更貴重些?”
紫鵑笑了:“我原以為隻有雪雁是個粗心的,沒想到姑娘竟也沒注意呢。”
“好好的,怎麼念起我粗心來了?”雪雁嘟了嘟嘴。
黛玉也是疑惑:“什麼?”
紫鵑起身取了幾個小匣子出來。
那都是往日打賈政院裡送來的。
“姑娘仔細瞧瞧。”
黛玉聞言,便隨意拿了一個瞧。
這一瞧,她才看清,原來上頭也正刻著一個“禦”字。
再瞧另幾個,也都刻著“禦”字呢。
黛玉啞然:“……我、我從前是當真沒瞧見過。”
“我早先便瞧見了,隻當姑娘心裡頭曉得呢,還暗暗感歎,那位公子實在手筆大。叫人吃驚都吃不完呢。”
黛玉又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了,她微微垂下眼簾,低低地道:“他待我是真好。”
“是呀。”雪雁忙笑著附和。
“我今日叫人這樣羞辱,若不是他,我便該要出醜了。”黛玉咬著唇道。
紫鵑也在一旁歎了口氣,道:“是啊。正是那位公子在的緣故,才叫姑娘有了許多傍身的金銀財寶,在偌大的榮國府裡,也不必自覺寒酸。”
雪雁補充道:“也正是那位公子,才叫寶玉吃了教訓,今日來的那模樣,看見了我都想笑呢。實在大快人心。”
黛玉微微歪著頭,目光盯著跟前的那些小匣子:“也不知……如何才能還清他的恩情了。”
雪雁笑道:“這還不容易……”
紫鵑忙敲打了她一下:“莫胡說,當心外頭聽見了。”
雪雁忙吐了吐舌頭。
黛玉為了掩飾砰砰作響的心跳,隻好拿起書來,半蓋住了臉。
紫鵑見狀,笑著起身,忙叫丫鬟們進來收拾了。
黛玉突地又想起了什麼:“雪雁,你將那個裝宮花的盒子給我。”
雪雁應了聲,起身抱了過來。
黛玉在那盒蓋上摸索一陣,摸見了一處突起,她按了按,就見盒蓋夾層裡頭彈出一封書信來。
雪雁見了,瞪大了眼:“好巧的心思。”
黛玉抿唇笑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取了那信出來,藏在袖子裡,轉身便要去床上躺下。
還對紫鵑道:“讓她們莫來打攪了我,我要好好睡上一會兒。”
紫鵑掩唇笑了:“是。”
雪雁也想知道上頭寫了什麼呢,但卻終究不敢冒犯,於是隻好跟著紫鵑收拾那些首飾金銀去了。
外間裡,紫鵑與雪雁低聲說著,那些布帛該送給人合適,好叫姑娘在榮國府裡也拿個好名聲。
而內間裡,溫暖極了。
比外頭的春意還要更濃上一分。
黛玉三兩下拆了那信封,仔細讀來。
沒一會兒子功夫,兩眼便又酸了。
這次酸得更徹底些,連眼底都紅了,淚珠也搖搖欲墜,就差掉下來了。
“近日繁忙,實無法分身寫信前來……”
黛玉一個字一個字盯著瞧,半個字也舍不得錯過。
她幼年時便想,若她真有個哥哥,便應當是他那樣的。
如今更覺得是如此。
天底下大抵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許久過去,黛玉終於看完了,她小心地將那信折好,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點火燒了。
隻是這次,要比以往更舍不得了。
瞧著那信紙燒起來的時候,黛玉的眉頭都糾結到一處去了,加上眼底紅紅,紫鵑進來的時候,還當黛玉又受委屈了。
“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那頭來的信兒有什麼不妥的?”紫鵑小心地問。
黛玉搖搖頭:“隻是覺得這一日大悲大喜,實在永生難忘了……”
紫鵑笑著為黛玉理了理頭發:“日後便隻剩下喜了,哪裡還來的悲呢?”
黛玉輕輕咬著唇,點了點頭。
儘管她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有如周瑞家之流的來欺侮她,更不知道寶玉之後還會不會來招惹她。
但她至少可以肯定,無論發生何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個哥哥始終都護在她。
不管身在何處,他都始終有法子,能來到她的身邊,不動聲色地為她解決掉一切麻煩。
黛玉抬起手帕揉了揉眼睛,道:“我有些餓了。”
紫鵑笑了:“正巧,老太太那邊也來話說要傳飯了,請姑娘一並去呢。還可將今日的布帛帶些去給老太太。”
黛玉點了頭。
老祖宗是疼她的,黛玉知道。
隻是老祖宗還有更疼愛的孫兒。
還有其他的兒子、媳婦、孫女們……
黛玉又哪能排得上頭號的呢?
想到這裡,黛玉不自覺地一滯。
那她在那個哥哥心中……
是頭號的嗎?
……
周瑞家的離開黛玉的住所後,便忙不迭地將那些宮花又分下去了。而薛姨媽那餘下的兩朵,她也拿回去給了薛姨媽。
“今日二老爺院裡來了人,說是府外有貴人給林姑娘送東西來了。送了許許多多,都是宮裡頭出來的玩意兒。裝了好幾個大盒子呢。其中便有一盒子宮花。這不,林姑娘便不曾收下姨太太的宮花。反倒叫我給寶姑娘送了兩支花兒來。”周瑞家的笑道。
“二老爺院裡來的人?”王夫人皺眉。
薛姨媽倒不在意這些,她隻道:“既是林姑娘送來的,那我便替寶丫頭收下吧。”
周瑞家的又學了黛玉的口%e5%90%bb,說了那段話:“林姑娘直說,寶姑娘形容莊重,該戴這樣素淨又不失貴氣的花兒合適。”說罷,周瑞家的小心地取出了兩朵銀製的花兒來。
那花兒雕琢得栩栩如生,模樣好看極了。
也的確素淨。
兼之是銀製的,倒也的確不失貴氣。
薛姨媽微微驚歎:“有心了,替寶姑娘謝謝她。”
王夫人卻將眉頭皺得更緊了。
老爺院裡送東西出來,她怎麼不曉得?莫非近來老爺不滿意她的作為,便有意掃她的臉麵?
周瑞家的不敢多留,之後又挨個送了花兒去。
三春和鳳姐兒都不知曉出了什麼事,都隻感歎著,今日是個什麼好日子,便一一收下了。
王熙鳳對黛玉算不上真心喜歡,不過這會兒收了兩朵禦賜的花兒,心底也難免蕩了蕩,隻覺得林姑娘脾氣是難捉摸了些,但待人倒是大方的,這樣的玩意兒也舍得送人呢。
三春也是如此。
三春與黛玉並算不得如何親近。
但近來常與黛玉一同玩兒,吃了黛玉那兒的吃食,玩過黛玉那兒的釵環首飾,這下更是收了從宮裡來的花兒……
她們頭一回感覺到被這樣重視的滋味兒。
探春尚好。
迎春卻是感動了。
惜春那顆心也微微動容了些。
黛玉待她們這樣上心,反觀她們倒是遠遠不如了。
隻是三春並不知曉,這樣的花兒對於今日黛玉收到的玩意兒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實在算不得什麼。
送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