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珠寶,奇珍異獸,軟帕香囊。
都是應有儘有的。
之前黛玉也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前頭幾回都不如這回來得鄭重。
連心都跟著狂跳起來。
恨不得立時變個什麼好玩意兒來,放到和珅的掌心去。
這廂和珅見黛玉不出聲了,也不急,便隻靜靜喝著茶,心裡又暗暗數了數日子。
不急,不急。
不過今年,黛玉便要打榮國府到侍郎府裡去了。
屋外有丫頭們打鬨著走過。
人影綽綽。
內外仿佛成了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外頭熱鬨,卻浮躁。
裡頭靜謐,卻動人。
屋內正沉浸在一片祥和的靜謐中時,雪雁敲了敲門。
“姑娘,侍郎……”她壓低了聲音,小心得很。
“進來。”和珅開口。
“寶姑娘好了。”雪雁小聲道。
說打扮,其實在外頭又能如何打扮?不過是點了個妝,添了兩三首飾在身,衣裳還是那身衣裳,但卻光彩照人起來,竟叫人不敢逼視。
和珅回頭掃了一眼:“去吧。”
“去哪兒?”雪雁瞪圓了眼,愣愣地道。
“陪著你們薛姑娘,在院子外頭走一走。若有不長眼的下人來問,嗬斥兩聲便是。”
雪雁隻當和珅是想獨自陪著黛玉,便眨了眨眼,笑道:“寶姑娘,咱們走吧。”
寶釵足夠聰穎,她也不多話,帶了自己的丫頭往外走去。
待走了幾步,想了想,她還是按住了雪雁道:“你在外頭候著吧,興許一會兒要叫著你呢。”
雪雁想想也是,左右並未叫她陪著寶姑娘去外頭頑。
於是等寶釵一走。
雪雁便候在了門外,目光盯著院子前頭,提防著有誰來攪了姑娘的事兒。
和珅知曉這次可待得長些,便也不急著揀要緊的話說,反而慢騰騰地問起了黛玉在榮國府裡的生活。
事無巨細,樁樁件件都問了。
雖說這些他差不多也都曉得,那榮國府裡多的是想同他傳信兒的。
但到底都不比親口問來得好。
“外祖母近來愛攬著我哭。”
“寶玉遭了訓斥,不大敢出門了。”
“那日大家一齊猜了燈謎……”
“璉二嫂子瞧著近來氣色不好,我那日去她那兒頑的時候,還撞見她與璉二哥爭起來……”
“府裡頭像是要來彆家姑娘借住了……”
黛玉也沒刻意找話來聊,隻突然想起來什麼,便隨口同和珅說了。
等說著說著,她抬頭正對上和珅專注的目光,黛玉不由一頓。
她方才說了些什麼?
似乎都是些瑣碎的事。
竟是稀裡糊塗的,將榮國府裡的見聞都胡亂說出來了。平日與三春坐在一處講一講倒也沒關係,但與和珅講……總是不太合適的。
和珅怕是不耐聽這些的……
“怎麼不說了?”和珅低聲問。
他的嗓音越發醇厚溫柔,壓低時,總帶著一股子令人心尖兒癢癢的味道。
黛玉不自覺地望著他:“突然不想說了。”
“好,那便不說了罷。”
黛玉忍不住問他:“你平日都做什麼?”
“我?”和珅失笑,“沒甚趣味,上朝,讀書,公務。唯這三樣。”衣食住行,他所享受過的,是乾隆也未必能比得上的待遇。自然的,便也就勾不起他的興致。於是,這日子過得也就沒太大滋味兒了。
黛玉就是唯一的那道滋味兒。
黛玉歎了口氣:“那豈不同我說話時,甚為無趣?我不通公務大事,又不通庶務小事……”
“上朝,讀書,公務。沒甚趣味。”和珅頓了下,“與你談天,哪怕是你與我說,你院兒裡頭哪棵樹脖子長歪了……那也是有趣的。”
黛玉叫他逗笑了:“我院兒裡的樹脖子沒長歪。”
經和珅這樣一說,黛玉便也拋卻了旁的想法。
不再質疑與和珅閒談,是否無趣過頭了。
她想,也許正是像話本裡頭寫的。
心屬於誰時,哪怕隻與那人順口說上兩三句話,便也成了趣味兒。
可若是跟前站著不喜的人,那人絞儘腦汁想出來的話,也都覺得儘是糟粕。
“砰砰砰。”門突地被敲響。
雪雁的聲音傳來:“姑娘,時辰差不多了。”
“今日好像沒說上幾句話。”黛玉蹙了下眉,沒成想到時間飛逝竟是這樣的快。
“說了,說了許多,我都記在心頭了。”和珅站起身來,想要摸一摸黛玉的頭頂,但想了想又克製住了。他道:“我知曉你如今過得高興,便抵過千萬句話了。”
黛玉抿了下唇。
她沒覺出來自己過得如何高興,隻是此刻仔細一回想,她倒真淡了些思鄉的情緒,不再總憶起父親母親,更不為賈母更看重寶玉而覺得心酸難當了……
和珅卻看得比黛玉更為清晰。
若是過得辛苦的人,腦子裡填滿的便是自己的苦楚,又哪裡會注意到旁人如何。
唯有一身輕鬆,心情愉悅時,方才會留意到生活中的小事。哪怕是今個兒天上的雲多了兩抹,地上的花兒焉了三朵……都會印在眼底了。
黛玉聊得越是細碎。
既是說明黛玉與他親近,更說明黛玉如今過得閒適。
和珅頓住腳,突然俯下`身,將卷在黛玉%e8%83%b8`前的發絲理了理,替她拂到後頭去:“回程時小心些。”
“嗯。”黛玉站起身,總覺得有一絲的不滿足。
她又倒了杯茶:“再來一杯麼?”
“好。”和珅應了,又喝光了茶水,順帶將那茶杯都抄走了,道:“鎮在書房裡。”
這才轉身出去。
黛玉哭笑不得。
待會兒小沙彌問起來,她該如何作答?
便說叫和侍郎順走了嗎?
和珅走後。
沒一會兒寶釵便回來了。
黛玉將旁的情緒拋開,先問寶釵:“外頭有什麼頑?”
“也沒什麼,不過恰巧撞見了緣分。”寶釵深深一笑,瞧著神色間竟是輕鬆不少,像是壓在身上許久的重擔,一朝消失了。
黛玉望著她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動。
無她,寶釵如今的模樣瞧著更明豔大方了。元春盛裝之下,卻也不及她一半。
和珅出來時,乾隆還在樹下,隻是身邊多了個前倨後恭的公公。
“瞧完了?”乾隆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瞧完了。”
“那便走罷,朕也瞧完了。”隻是話說完,乾隆臉色微沉,“榮國府派頭果然大,這下人一個比一個更像主子。真是個個都要跟著雞犬升天了。”
和珅沒出聲。
乾隆也不需要他出聲。
二人一並出了寺,上了馬車,悄悄下山去了。
和珅已經足夠了解乾隆了。
所以哪怕他人不在此,也差不多能推演出方才的事兒來。
寶釵與丫頭出院子,叫下人攔了,令她莫要亂走。
寶釵的丫頭因著榮國府裡下人背後胡亂編排,積怨已久,便與下人爭執,寶釵旁觀。
乾隆站得遠聽不清什麼事,但卻瞧得清寶釵的模樣。
也曉得那下人如何凶惡。
他最是自詡憐香惜玉的,又如何不會起心思?
這番再提榮國府的下人派頭大,不過真是側麵表露他待寶釵的憐惜罷了。
而寶釵又是個聰明的。
她會瞧見乾隆,但卻不會刻意接近,她隻會在院外逛一逛,求炷香,買兩三道符,便徑直回到院中。
她越是不與乾隆有所實際的接觸,便越是會叫人心中牽掛。
投其所好。
沒有比寶釵能做得更好的人了。
和珅垂下眼眸,撥了撥袖中的杯盞,笑道:“還要勞煩皇上一件事。”
“何事?”
“我方才拿了寺中一隻茶盞走,要勞煩皇上差個太監去與那寺中人說一聲了。”★思★兔★網★
乾隆大笑:“可是那林姑娘用這茶盞給你盛了茶?”
“正是。”
乾隆無奈搖頭,隻好將小太監叫來,命他轉身回去與主持傳話。
這個和珅。
滿腹才學,又富有手段。
唯一點死%e7%a9%b4,兒女情長割舍不斷。叫人覺得好笑。
第九十一章
和珅回到府中, 將袖中的杯盞放在了桌上。
劉全見了, 不由心下驚訝:“主子, 此物……”
“取個紫檀木底座來。”
劉全摸不著頭腦地去拿了。
待他小心地將那紫檀木底座放在桌案上,和珅便將那杯盞放了上去。
因著和珅一聲不吭,瞧著分外鄭重的緣故, 劉全看向那杯盞的視線也變得慎重了起來。
劉全小聲問:“主子, 這是宮裡賜下的?”
和珅搖頭:“寺裡的。”
“開過光的?”
和珅剛想搖頭, 但隨即想了想,又點了下頭:“也算是開過光了。”
劉全點點頭, 之後更囑咐丫鬟小廝們,打理書房的時候要萬分小心,莫要碰了此物才好。
於是自此侍郎府上下, 再瞧那杯盞, 便如同瞧開過光的舍利子一般,萬分小心, 且眼底充滿了敬畏。
這頭和珅落座歇息,丫鬟忙去泡了茶來。
而劉全則是取了一個大盒子來:“這是連家鋪子送來的。”
“打開瞧瞧。”和珅一手接了茶盞,衝劉全抬了抬下巴。
“哎。”劉全應聲, 忙將盒子打開了, 露出裡頭依次擺放的瓷器、玉瓶兒來。
和珅隨手拿了一個起來把玩。
外壁打磨光滑, 卻又並不至容易脫手的地步。
舉在燈下,那玉瓶兒更晶瑩剔透,好似一汪水揉成似的。
待取了瓶塞,便能嗅得一股子淡淡香氣。
和珅轉了轉瓶身, 道:“此物該叫瓊漿玉露才是。”
劉全好奇地抬頭打量了幾眼。
“挑個精美的匣子,裝三兩個進去,我明日一並帶進宮去。”
劉全忙應了聲,小心捧著盒子下去了。
第二日,和珅便順手將匣子遞到了乾隆的案頭。
乾隆打開來一瞧,不由失笑:“你怎麼拿了這些玩意進宮?”
“原是為林姑娘挑選,我見這家鋪子的東西有些意思,便想著,有趣的玩意,也該送皇上一份才是。”
乾隆笑著收下,讓小太監送去給太後。
自然,此物還得經過一番檢驗,確認無害後方才會送到太後的宮中。
隻是這話當然不會說出來了。
將東西呈完後,和珅便也將此事拋到了腦後,像是渾然不在意。
連父久久得不到和珅的信兒,便有些急了。
還是連正興勸他:“父親何必在此時著急?前頭那麼長的功夫,咱們都等過去了。有這個功夫,不如好生為我操持婚事。”
連父這才按捺下心頭的焦躁,乾脆回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