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個冷子跟村裡心地最好的王大爺說,他爸爸他爺爺奶奶虐待他,讓他來地裡乾活。
王大爺用詫異的眸光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傻子一樣。
“你不乾活,你還想乾啥?你爺爺奶奶偏心你,你爸爸偏心呢,把你養到這麼大還不讓你乾活?要是換成我早就把你的腿打瘸了,說你爸爸虐待你,你這娃腦子有病了吧?”
他想偷偷訴苦,沒想到一個向著他說話的人都沒有,這些人還不斷地指責他。
邵華徹底放棄掙紮了。
又是一天過去了,昨天邵華還隻是一條鹹魚,今天就徹底成了一條死魚了。
回到家裡邵華直接又倒在地上,還是昨天倒的那個地方,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比彆人慢,他身上的皮都被曬掉了,整個人就像死了一樣。
吃飯的時候邵華都沒起來。
邵宸延也沒讓彆人叫他起來吃飯。
有一就有二,一旦大人妥協,他就會得寸進尺。
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下了,邵華收拾了兩件衣服偷偷地逃離了這個家。
他這邊剛一行動,邵宸延那邊馬上就知道了,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揚,連眼皮都沒抬繼續睡覺。
這就像是釣魚一樣,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是父子兩個的一次搏殺,看誰能堅持到最後,誰把誰製服了。
邵宸延先給對方希望,然後在一步步地絞殺,看到對方垂死掙紮的樣子才叫過癮。
教育孩子也是一樣,都要鬥智鬥勇,有的時候還要心狠。
山村裡的夜格外得黑。白天豔陽高照曬死人,晚上的風冷颼颼吹的人脊背發涼,尤其是山林裡時不時傳來野獸的鳴叫聲,沒有膽量的人真的不適合晚上出門。
邵華也是在家裡實在呆不下去了,所以才決定離家出走,最起碼嚇嚇家裡這些人,讓他們知道害怕了,就不敢逼著他乾活了。
可是出來之後他有點害怕了,曾經聽過的鬼故事段子在腦子裡越來越清晰再配上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出來的鳴叫聲,讓他感覺身邊總有東西跟著他。
頭皮發麻,頭發不自覺地都豎起來。
夜晚的山村連一個人都沒有,家家戶戶的男人女人累了一天誰不睡覺呀。
剛出村,邵華就後悔了,他想著,要不還是回去算了。
然而他剛想回頭,就聽到自家的方向有人叫喊:“我弟弟邵華不見了!邵華不見了!”
原來春芽晚上出來上茅房就發現邵華的位置上空空的沒有人,等她上完廁之後發現院子門還是開著的,邵華睡覺的地方空了,孩子膽小,所以嚇得叫起來。
“邵華哥哥不見了!邵華哥哥不見了!”
她這麼一吵,家裡的燈亮了。
於是邵家的人都被驚醒了。
邵華一想這也好,家裡有動靜了他反倒不怕了,讓他們害怕害怕,他們就知道自己重要了。
等他們出來找的時候,他再回去,讓他們擔心擔心自己,以後看看誰還敢不把他當回事。
然而家裡的方向吵了一陣就沒有動靜了。
邵華就等著邵家人找他呢,所以在場院邊上找了一個草垛掏空了之後鑽去了,然而過了一會兒外麵一陣漆黑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一個找他的人都沒了。
邵華這叫一個喪氣。
在草垛裡帶了一夜,也沒人找他。
到了第二天他在裡麵藏了一天依舊沒有人找他。
邵華這次徹底絕望了。
難道邵家人真的不稀罕他這個孫子了?他可是老邵家唯一的男孫呀。
草垛裡那麼熱他差點熱死,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偷偷地摸回來正好聽見邵老娘在跟邵老爹說悄悄話。
邵老娘道:“哎!我咋這麼苦命啊,好不容易養了個孫子還不是自己家親生的,這上哪兒說理去?”
“不是親生的?”邵華頓時被說這個詞驚到了,嚇得他張大了嘴巴差點喊出聲。
就聽邵老爹書說:“你可彆瞎說,這件事兒還說不定……”
“啥說不定呀?那個瞎子算得全都應驗了,孫大嫂回家就讓他兒子跟那個寡婦結婚了,到現在過得可好了。
還有南頭老李家今年母豬生了十八頭豬崽子,算命地說他今年發大財,你看看那件事兒不靈了?
你再看看邵華跟那個周老五像不像?那簡直快一模一樣了,以前村裡頭就有風言風語,當時咱們家的人都不信,不然也不能替人家養兒子呀!
怪就怪我們家兒子太老實,要是趁著他小直接送人就行了,還白白養了那麼大。”
邵華:“……”
啥都清楚了,原來他不是親生的,他爹是周老五?
可是周老五從山上摔下來摔成了偏癱,連說話走路都不能了。
當天晚上他摸到周老五家。
周老五癱瘓在床,白天還會有人到他家給他口飯吃,到了晚上他家連個鬼影都沒有。
邵華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子餿臭味兒。
一個瘦到不成形的男人在炕上直哼哼,邵華一探頭,趕緊跑了。
不可能!他哪裡長得跟周老五一樣了?不可能!
邵華一開始心裡根本就不信,可是他要不是周老五的兒子,他奶奶怎麼可能讓他去地裡乾活?
啥都想明白了,難怪家裡不讓他上學了,他就是個野種,家裡哪能拿出錢來讓他讀書。
牆根底下邵華抱著頭嗚嗚地痛哭。
他才十幾歲的孩子,從一下生就被家裡人寵愛著,哪裡受過這種委屈,這是從蜜罐子裡直接掉進黃連湯裡苦死了。
離開了邵家,邵華頓時覺得自己無路可走,兩天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沒有辦法他隻能趁著天黑再偷偷地回到邵家。
沒想到邵家的院牆門居然沒有上鎖,他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東廂房的小炕上。
剛躺下不久,邵家的人就起來走動了。
邵華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他屏住呼吸靜靜地等著,發現人們並沒有發現他,而是到了早起的時候了。
邵家人一向這麼勤勞天剛蒙蒙亮就已經起來乾活了。
這些事情邵華從來不知道,他總是等著家裡人做好飯菜起來。
不大一會兒的時間邵家人已經都起來了,挑水的挑水做飯的做飯喂雞的喂雞,打豬草的打豬草,一切勞作井然有條。
邵華裝模作樣地從屋裡出來,他以為家裡人知道他來了,一定會追問他乾什麼去了,沒想到邵家的人很平靜,平靜到見他的時候絲毫都沒覺得意外,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邵老娘看到他的時候也是心裡一鬆,兩天的時間不見邵華,她都急壞了,要不是邵宸延攔著不讓她出去找,估計這會兒都要翻天了。
幸虧老二說這孩子肯定會回來的讓她不要著急,這不真回來了嗎?
邵華一見家裡人對他的態度還和原來一樣,也沒有罵他訓他,吃飯的時候還給了他一碗粥,一個窩頭,另外還有一塊鹹菜疙瘩。
可把邵華高興壞了,之前要是給他這些東西,他早就想罵人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是個野|種有東西吃就不錯了。
吃過飯之後,這次邵華主動要求到地裡乾活。
邵老爹和邵老娘看邵華的眼神都怪怪的,覺得這孩子可能中邪了,要不找人給看看?⌒思⌒兔⌒網⌒
邵宸延拍了拍邵華的肩頭,父子兩個一起去上工了。
這次邵華脫胎換骨一般,到了隊裡也不偷奸耍滑,老老實實的乾活。
一起乾活的人都誇獎著孩子懂事了。
中午乾活的時候,邵宸延把乾糧拿出來擺在地頭上,邵華老老實實的過來拿起自己的窩窩頭,剛想吃飯,就聽到邵宸延道:“咋了?你想乾活乾一輩子嗎?”
邵華頓時愣住了,一雙迷茫的眼睛看著他。
邵宸延道:“再讓你上一次學,你能好好地學習嗎?”
邵華的眼睛裡頓時閃過一道亮光,這一點亮光瞬間把他們整個人都照亮了,反應過來之後狠狠地點點頭,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少家人並沒有不要他,原來他爸爸並沒有嫌棄他,不讓他上學!
邵華哽咽的手裡的窩頭差點掉了。
邵宸延道:“以前家裡省吃儉用供你上學,誰知道你在學校裡不好好上課,蹲了好幾年都沒成績,這次在讓你回去,你能好好學嗎?”
“能!我能!我以後再不調皮搗蛋了,我好好學。”邵華一邊哭一邊擦眼淚。
邵宸延回到家裡跟邵老娘邵老爹一說,兩位老人頓時猶豫了。
邵華又不是親生的孩子,再者說了,他都已經在生產隊乾活了,到了月底就能增加一口人的收入,現在是半勞力,過了年就是整勞力,家裡那麼多的人口,全都是丫頭片子,好不容易有了整勞力,現在又要送去上學,他們兩個頓時不高興了。
尤其是邵老娘:我看就不用了吧?又不是沒讓他上過學?五年級他就上了三年,有啥用?大字兒認不了幾個。
邵老爹也是點點頭:“這年月有學問還能當飯吃?我一天學都沒上,一個大字兒不識,不也活了六十多歲了嗎?我看這學不用上了,他在生產隊乾活就挺好。”
邵華在一旁,小臉嚇得煞白,這幾乎是他唯一一次掌控自己命運的時候了,不然就像夢裡那樣天天在地裡像黃牛一樣勞作到死。
邵宸延等他們都說完了才道:“學一定要上!我讓邵華保證在學校裡好好上課,過年考上初中就到鎮上中學讀書,到時候咱們家裡也能出個文化人了,還有春朵和春鳳也要讀書,大不了我們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一些,也要供孩子讀書。”
“啥?春朵和春鳳也要讀書?”
邵老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眼中女孩兒再過幾年就能嫁人了,到時候還能給邵華貼補貼補。
可是現在有點不好辦了,邵華不是她的親孫子,這幾個丫頭片子到時候貼不給誰?
這兩天老兩口子正在琢磨這件事兒呢?算命先生既然說他們家生不出兒子,要不他們再過繼一個,或者是保養一個?
可是邵宸延卻說讓兩個丫頭也去讀書,他們兩個實在想不通。
“女孩子上什麼學?過兩年也都成了婆家的人了。”
邵老娘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說道。
邵宸延不慌不忙道:“誰說沒用?鎮上來了個新領導,就是個女人,現在婦女能頂半邊天呢?媽,你咋還看不起女人呢?
過兩天鎮上的女領導還要到村裡來演講呢,你也跟領導說,女人讀書沒用?”
邵老娘嘟著嘴:“領導是領導,女人是女人,咱家的女人不能上學。”
老一輩重男輕女的頑固思想根深蒂固,邵宸延也不可能三言兩語地給她推翻了。
邵宸延道:“過兩天村裡組織村民到鎮上參觀學習,媽您也閒著沒事兒,跟著一塊兒參加吧?邵華這兩天到學校上課的事兒您也彆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