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回來,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今天學的怎麼樣?”
“挺好的。”桑苑也例行公事地回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等換好鞋子的時候,又神差鬼使補充一句,“有特殊收獲吧。”
“那就好。”老太太放了幾牙西瓜在不鏽鋼碗裡,“你把這些西瓜吃了,咱們今天晚飯晚點兒吃,你吃了西瓜,先學習。”
桑苑“嗯”了聲,端著碗,徑直回了屋。
她的窗子正對著小巷的出口,窗台上幾盆茉莉開得正好。
越過光影朦朧的枝葉,遠遠能看見,紀亦還站在巷子口,對她笑著。
即使隔了段距離,也能看到,他眼睛極亮。
桑苑也看著他,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
片刻後,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桑苑打開翻蓋手機,屏幕上黑黑白白,出現一條短信:“那我回去了。”
她慢悠悠回了個:“快走吧。”
這條發出去後,她想了想,又寫一條:“紀亦,你笑得真傻。”
紀亦三秒後給了她回複。
“你負責笑顏如花就夠了。”
第6章
正如那句名言。
愛學習的人暑假都是相似的,會玩的人暑假卻各有各的玩法。
桑苑就是愛學習的那個。
暑假過完,唯一能用來形容自己假期生活的詞僅有一個“學習”而已。
隨著九月到來,學生們重新回到了學校裡麵。
到校第一件事不外乎是大掃除。掃除結束後,就是開學典禮,國旗下的講話。
作為上學期年級第一名,陸之遙被迫站到了國旗下陽光下,捏著演講稿,對著話筒麵無表情念著上麵的內容。
不過就算他把本該抑揚頓挫的演講念成了催眠產物,下麵的學生還是按捺不住騷動,毛毛躁躁。
畢竟人長得好看,哪怕他站在台上什麼也不做,女生們也樂意看。
至少比看學校一群中年領導舒服。
可不是每個人在這時候都會全神貫注。
桑苑最不耐熱。
即使日曆上顯示已經過了秋分,可溫度絲毫沒有下降,她感覺自己在暴曬之下,快要枯萎了。
見她沒什麼精神,陳靜扯扯她袖子:“你和陸之遙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陳靜挑挑眉毛:“上學期放假前,你倆不是還在鬨矛盾?和好了沒?”
桑苑想了想,反應過來,不免笑笑:“就一點小事,誰還會惦記一個暑假?”
胡詩怡站在她們的斜後方,聽到桑苑聲音,把眼神彆開。
她記得桑苑似乎因為惦記一點小事,和紀亦冷戰了好幾年。
陳靜訝然:“難道你整個暑假沒和陸之遙接觸?”
“沒。補習呢。”
“一次也沒接觸過?”
桑苑瞟她:“我連他影子都沒見到過。”
陳靜張張嘴,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樣。
***
陸之遙視線掃過下麵高高矮矮的學生,一頭頭烏黑的發絲讓他有種下麵是參差不齊的樹樁子的錯覺。
麵孔最熟悉的那群人就是自己的班級。
桑苑埋著頭,眉宇裡麵隱隱約約是不耐。
陳靜不知道揚著笑臉對她說了什麼,桑苑本來的煩躁收起來,笑著掐了下陳靜。
他們暑假一次話也沒說。
更彆說因為冷戰的示好。
陸之遙收回視線:“我的演講到此結束,謝謝。”
***
好不容易散會,學生們頂著烈日腳步虛浮往教學樓回去。
紀亦視線在熙熙攘攘人群之中穿梭,定格,最後笑起來,眼睛有如星辰。
李甘覺得自己被太陽曬掉一層皮了,連背都忍不住弓起,和旁邊紀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甘瞟他幾下:“紀亦,我怎麼覺得,你今天心情特彆好。”
紀亦笑:“你知不知道我暑假怎麼了?”
李甘也跟著他嗬嗬冷笑:“你紀大少爺業務繁忙,整個暑假影子都看不到,誰知道你怎麼了?”
紀亦抬抬眉,供認不諱:“我和桑苑兒和好了。”
“嗯?”
李甘思緒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刻挺直身子,滿臉驚訝:“你們和好了?”
紀亦哼笑:“小爺我出馬,還能不和好?”
見他嘚瑟,李甘嘴角一抽:“算了吧,猜也知道,你肯定是在桑苑麵前可憐巴巴認錯道歉,好不容易求得對方垂憐。”
紀亦不服氣:“我是那種沒自尊的人麼?”
李甘眼白和瞳孔都透露出來“你不是那種人嗎”的訊息。
紀亦咳嗽一聲:“懶得和你說這個,去趟超市。”
“怎麼?”
他麵不改色:“天太熱了,桑苑兒怕熱,我去給她買冰水,她喜歡喝那個。”
紀大少爺還是先把圍著桑苑轉的毛病改了,再說自尊,才比較服人。
李甘抽了抽嘴角。
***
這邊冰水買了,紀亦還得操心彆的事情,譬如說,怎麼送給桑苑。
李甘表示不解:“直接給她不就行了?”
說起這個,紀亦也不爽。
“桑苑兒她外婆,在學校裡麵安插了幾個眼線,在暗處隨時逮她的不對。要是逮著外班男生給她送水,你說像不像話?”
以前都是一個家屬院兒長大,李甘當然理解。
哪怕是小學時候,桑苑外婆也鮮少允許他們一起玩。晚上彆的孩子都在操場打鬨,桑苑得學習。
學習完了,不能和同齡人玩,怕她被帶壞,所以她隻能跟著老人家在操場一圈圈散步。
為了桑苑,小時候紀亦和李甘兄妹倆以前還搞了個“解救桑苑計劃”。
她外婆在學校布置眼線也正常。
小學時他們班主任和體育老師就是監視桑苑的眼線。
初中的時候據說是桑苑同班某個同學,還有他們數學老師。
高中當然不會例外。
李甘品了品,看薄荷水飲料在空中扔出一條條弧線,又落回紀亦手裡,他皺了下鼻子:“也有一個可能性,桑苑壓根兒不想搭理你,故意編出來眼線的故事。”
“怎麼說話呢?”
紀亦一不笑,那雙完全睜開了的眼睛就頗有點淩人,因而李甘背地裡老管他叫笑麵虎。
紀亦斂了笑:“少用你的小人之心去揣測桑苑兒。”
李甘不怕他,白眼快翻上天了:“紀亦,你知不知道,高一的時候年級上的女生封了幾個什麼級草,你也是其中之一。”
“嗯?”
“你能不能端起架子,背上偶像包袱。你再這樣下去,就該被踢出他們的隊伍了。”
***
七班是理科班。
繼續讀理科的原七班學生留著不動,又加入若乾其他班的學生,這陣開學了,正在重新調整位置。
新學年新氣象。
按照老師要求,順著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排名依次進去挑選自己的座位。
陸之遙是年級第一,自然得第一個進去。
陳靜扒著門框,探著腦袋看裡麵的情況,然後一一和桑苑彙報。
陸之遙在原來的位置坐久了,沒覺得想嘗試什麼新鮮感,因而再次在以前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陳靜最愛起哄,回過頭神色曖昧:“苑苑,陸之遙還坐在那兒呢,說明人家還想繼續和你當同桌。”
桑苑沒興奮:“他隻是懶得選位置吧?”
陳靜拍拍手:“那可不一定,你們這同桌,再坐一年,就能過五周年紀念日了。”
她說著,往何瑤瑤那裡看了一眼。
何瑤瑤垂著頭,在玩手指,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說話。
陳靜一本正經:“千萬彆有誰不識相,和你搶。”
桑苑把臉頰旁的發絲彆到耳後:“我坐哪兒都行。”
她上學期年級323名,因為加上了文科班過來的學生,所以算來應該第十六個進去。
她後麵還排著三十多個學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會兒桑苑被熱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雖說沒出什麼汗,但總覺得背上貼著火爐,嗓子眼乾巴巴的。
她壓根就沒心思放在同桌身上,就想著找個窗戶邊、或者電扇下的位置。
何瑤瑤是第八個進教室的學生。
她走進去的時候,裡麵還空蕩蕩的一片。
空座位大把大把,何瑤瑤看了一圈,覺得自己手心之中出了一層薄汗,忍不住攥緊了手心。
蒸籠般的教室讓她雙頰滾燙。
她步子不大,細細慢慢地走到陸之遙旁邊,一垂頭,散下來的發絲像瀑布一樣,從肩膀往%e8%83%b8膛垂落,飄著股香氣。
“陸之遙,我能坐你旁邊嗎?”
應該是很簡單的一句話。
應該是。
可何瑤瑤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臟劇烈跳動著,就連呼吸都仿佛停住了。
她覺得,也許自己的聲音帶著顫唞。
這一刻她頭皮繃緊了,有些懊喪自己的衝動。
雖說萬事有個先來後到,她考得好,她就應該先進來,搶先當了陸之遙同桌也沒關係。
可熱血過後,又忍不住想,要是被拒絕的話……
她能想象陳靜到時候得意洋洋的臉。
她腳尖躊躇著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手指也緊張地絞在一起。
陸之遙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略微飄遠一些,臉上卻波瀾不驚,好似覺得這件事沒什麼所謂,便淡淡“嗯”了一聲。
何瑤瑤鬆了口氣,%e8%83%b8腔裡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喜悅。
她抿著的嘴角藏不住笑意,把雙肩包掛在椅背上,又說了聲:“謝謝你,陸之遙。”
陸之遙還是一成不變地“嗯”著,唯獨在何瑤瑤坐下來的一瞬間,失神幾秒,皺起眉頭。
***
桑苑勾著腦袋,用腳尖描繪著地板縫隙。
一眾同學全在興奮討論著“我和你坐”“這個位置不錯,老師看不到”一類的話。
和著外麵秋蟬,仿佛把空氣攪得渾濁,整個大腦都嗡嗡作響。
吵鬨到模糊的嘈雜中突然傳出個聲音:“借過借過。”
像是盛夏夜晚的風,乍然吹拂,清爽乾淨,將煩悶一掃而空。
桑苑終於抬起頭。
紀亦從她背後走過去,輕輕咳了聲。
他發出聲音的一瞬間,桑苑感覺自己手被偷偷拉了一下。
有個東西塞到她手心。
冰涼的,還帶著水珠。
桑苑一抿嘴角,扭頭看他。
李甘落後紀亦幾步,察覺到桑苑的視線,對她笑了笑,點頭致意。
紀亦已經快走到拐角了。
轉入牆後的一瞬間,他也轉過臉對她笑了笑,一挑眉,陽光燦爛。
然後,他和李甘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
這人真傻。
桑苑擰開瓶蓋兒,抿了一口。
涼意順著嗓子灌到胃裡,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她嗓子眼兒不再熱得發疼。
扒在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