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她微微彎起的嘴角。
片刻,又悶悶:“而且……我也沒信心那麼說。”
這句話就有點可憐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紀亦認命。
就像剛才所說的那樣,他不是占主導地位的人,他是一廂情願。
桑苑嘴角弧度上揚一些,鬆開合攏的手,重新拿起小匙。
她攪了攪化掉的冰淇淋汁,若無其事地問了一遍:“說什麼?”
紀亦抬眼看她。
她一挑眉:“沒信心說什麼?”
他垂頭喪氣:“你是我的。”
桑苑抿著笑意,略一點頭。
“我本來就是你的。”
……
紀亦猛地抬起腦袋,神色滿是狂喜之前的震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說了讓他心臟悸動的話的桑苑同學,一點都不害羞,讓他懷疑剛才那句話到底是開玩笑還是真心的。
桑小惡魔。
紀亦在心裡偷偷喊她。
桑小惡魔,你就仗著我拿你沒轍。
算了,不管是真是假,剛才那句話都夠他興奮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
紀亦真想把她的話來來去去聽個成千上萬遍。
桑苑托著腮,看他毫不掩飾的笑意,慢條斯理說。
“紀亦,會設圈套的人可不止你一個。我也會。”
“那你多設幾個圈套。”
紀亦眼裡碎光歡快地閃爍:“桑桑,不管多少個,我都樂意上套。”
第56章
高三畢業之後, 學校空了不少。
以前拿著書和筆記匆匆忙忙來回穿梭的學姐學長們全都消失不見,剩下來的是尚且沒回過神來的高二生,還有依然天真爛漫的高一生。
不知何起的緊繃感悄無聲息降臨到每一個人頭上。
他們現如今基本把整個高三課程全部學習完畢。
速度快一點的老師,開始拉通進行複習。
桑苑被老楊抓去辦公室了很多次。
她是異軍突起的新生力量, 也是七班現在最重點培養的學生。
老楊叫她不外乎是提醒她穩住成績, 繼續努力。
末了,見她一言不發不住點頭的樣子, 老楊又忐忑地安撫, 壓力不要太大,保持適度的緊張感就可以。
老楊說話的時候, 時常卷著個名冊, 唾沫橫飛,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
某次等他歇了口氣, 呷口茶,不經意問她。
“你和陸之遙是鄰居,你知不知道他家裡情況?他是不是受到了什麼來自家庭的壓力?”
末了, 長長歎一口氣。
“老師還是很希望陸之遙成績上來的,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要及時和老師彙報。”
陸之遙這學期成績依然是A+級彆。
博喻英中的A+生,基本是能進全國排名前十大學的學生。
對於外人來說已經極其優秀了,但對於知情人來說,陸之遙成績還是下滑太嚴重。
桑苑對她鄰居的情況一頭霧水。
她隻能禮貌地點點頭。
她也在辦公室遇到過幾次紀亦。
不外乎和她相似的情況。
一班班主任一邊瞟著老楊,一邊挑釁似的在辦公室大聲說話。
“紀亦,你必須在第一名上站穩了!現在學校裡沒你的對手, 你就爭取下次聯考把七中比過去!”
他們兩個班班主任下班後會一起喝酒吹牛,一上班就是分外眼紅的對手。
每次遇到這種狀況,紀亦就滿臉無可奈何地對桑苑笑笑。
桑苑同樣會一抿嘴角。
六月已經靠攏夏天,日頭熱辣辣的,讓人心格外焦灼。
二十二日,高考放榜。
學生們在備戰期末考試的時候,按照慣例,參加了學校的贈予高三的特殊畢業禮——煙花表演。
***
當日多上了三個小時晚自習。
到了九點,所有學生集中在操場,隨便找個位置等著即將開始的表演。
站著、坐著、躺著,各種姿勢的學生都能看見。
李甘準備占領足球球門位置的時候,在人群中看到了和朋友走散的胡詩怡。
半空中乍然“嗖”的一聲揚起,閃爍的光芒模糊提亮了人的輪廓!
煙花表演被第一個牡丹煙火拉開序幕。
李甘在操場上驟然的驚歎聲中靠近了胡詩怡。
他抱起胳膊,說了個沒頭沒腦的開場白。
“學校今年宣傳語肯定又是,博喻英中高考分數再創曆史新高。”
胡詩怡往旁邊讓讓,給他留出個位置。
她拇指掐著食指指腹,好半天,慢慢問:“你大學想去哪裡?”
李甘回答:“去北京。我們三個從小的夢想就是去北京。”
他們三個——無疑是指他、李露和紀亦。
胡詩怡一點頭:“專業呢?”
“軟件工程。我對那個特彆感興趣。”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
單眼皮被煙花渲染後,竟然也有點小帥。
他說:“我從小就覺得,能做出仙劍這些遊戲的人特牛逼,我也想做個驚世的遊戲!”
說著,一側臉:“你呢?”
胡詩怡搖頭:“我沒有感興趣的,我隻是覺得,你們的閃光點都是自己的興趣愛好,真厲害。”
李甘有點沒明白她的意思。
他猶疑著接口:“可能為了愛好努力的話,會輕鬆很多。”
胡詩怡再次搖頭,笑笑。
李甘明白過來,略有些發窘——原來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她好長時間沒有再說話。
等空中煙花變成五角星形狀的時候,才重新開口:“你說會不會有一門煙花是為了今年那甲骨文放的?”
今年他們學校有個學生用甲骨文寫作文,一鳴驚人,成為媒體爭相采訪的對象。
這人高考成績不怎麼理想,但據說好幾個學校爭著要他。
李甘怕再次會錯意,隻看著她肩膀,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他倆從來沒對視過。
甚至連看著對方麵孔都有點困難。
李甘想不通紀亦那小子怎麼能在說話時直勾勾盯著桑苑的臉一動不動。
也許是臉皮不一樣吧。
胡詩怡又捏了下手,花點勇氣,才露出豔羨的神態。
“你的閃光點是跳舞,以後還有遊戲開發。那個被大肆報道的學生閃光點是甲骨文。李露的閃光點是英語。苑苑的閃光點是繪畫和寫作……”
“我在想,我的閃光點呢?”
她頭發已經留出一點長度了,大概到脖子下麵。
雖然可以紮成桑苑那樣的小馬尾,可她還是選擇散開。
她初中特好看。
但畢業之後不知節製的暴飲暴食,導致長胖、生痘,外貌一落千丈,甚至為了長出來的皰疹不得不剪了短發。
那之後她家裡人老是說,詩怡醜了,沒有詩琳好看了。
胡詩怡對這樣的對比耿耿於懷,總想著要把詩琳比下去。
這會兒不知怎麼的,卻突然一身冷汗!
——她努力錯方向了。
把詩琳比下去的方式有一萬種,而她選擇了最沒用的一種。
外貌總有一天會衰退,也會隨著社會審美的改變而褒貶不一。
把這種東西作為自己閃光點來發展,不是太蠢了嗎?
她早該在變得“不美”時,就明白這個道理的。有個一技之長,比徒有外表踏實多了,也亮眼多了!
她歎了口氣。
恍惚著走神的時候,聽到旁邊少年的聲音。
“你的閃光點?”
李甘笑了笑,沙啞低沉的嗓音在煙花爆裂聲中異常清晰。
“你全身都是閃光點,我是這樣認為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胡詩怡一怔,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來。
這一瞬間,她因為這過高的評價羞愧到想逃跑,可她眼眶又有點濕。
過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道:“還有一年時間,我也想去北京。”
她透支了高中所有勇氣:“我們一起去,好嗎?”
“當然好。”
李甘看著天空。
他們依然羞臊到不敢看彼此。
可總有一天,他們會成長,會鼓起勇氣注視著對方眼睛說出想說的話。
***
煙花在空中變著形狀,有的像是牡丹,有的像是垂柳。
在它們變成芭蕉形的前二十分鐘裡,桑苑都沒有說話。
——她和紀亦也不是隨時都能找到話題喋喋不休。
沉默看向天空的時候,煙花每一次綻放的聲音都有力地落到了心上。
她想起一句話來。
最好的相處並不是在一起的時候無話不說,而是沒有話說的時候也絕不會感到尷尬。
就像現在,空氣安靜而又輕鬆。
紀亦大剌剌躺在草坪上,舒展開身體,左手枕著腦袋,以最舒服的姿勢看著天空。
她時不時揪起一根草扔在他身上。
過一會兒,脖子好不容易感覺到疲憊,煙火表演卻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旁邊橫橫豎豎都是懶洋洋的學生,她終於也躺了下去。
天空為幕,煙花就是天幕上的演出。
這樣躺著,有種懷抱整個世界的感覺。
天地都蒼茫地不像話。
她碰碰他手臂,慢悠悠問:“紀亦,我如果沒有考上清華怎麼辦?”
紀亦笑笑:“你決定要考清華了嗎?”
他從來沒問過桑苑想去什麼地方。
紀亦側過臉去看她。
桑苑也歪頭看著他,鄭重其事。
他這才意識到,他倆躺在一起。
躺、在、一、起。
——真要命。
他趕緊轉回頭。
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桑桑,有句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我考慮過許多種未來——我們都在北京,我們沒在北京;我們在一個學校,我們沒在一個學校。這些都是說不準的。”
他聲音停頓了一下,接下來,語氣異常認真。
“但是,唯一說得準的是,我所有的未來規劃裡,都有你。”
他右手放到她頭頂,輕輕描繪著她的發絲。
“彆擔心,計劃可能會變,但我不會變。”
不會變的是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桑苑聞言一笑,不置一詞,轉而問:“你為什麼想考清華?”
“名字很好聽。”紀亦聳聳肩,“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
“複旦呢?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複旦兮。”
“也好聽。”他真心誇讚,“但我更喜歡清華。”
他的答案好像是意料之外,也好像是意料之中。
簡單得不可思議。
隻是這個“簡單”背後,是要讓人付出更多努力的“複雜”。
好多人小時候總是糾結長大了是讀北大,還是清華。後來長大了認清現實,才發現小時候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