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正堂裡進去。謝疏寒跟在他身後回轉,一錯眼看見陸衍站在遊廊下沉默的看著自己。

謝疏寒:“……”

這眼神與楊錚方才那眼神何其相似, 有異曲同工之妙。仿佛捉奸似的。

楊錚方才一直沒將這位首徒放在眼裡,走到正堂大門前時, 才側首瞥了陸衍一眼。

陸衍垂目恭聲:“師尊。”

楊錚微微頷首,沒怎麼理會陸衍, 而是看著他手中的靈花, 轉頭問謝疏寒:“那是常相見?”

謝疏寒道:“是。”

他心中警惕起來。小秘境祭台上楊錚%e8%88%94舐血跡的畫麵曆曆在目,他剛才還不慎在常相見上蹭了滴血。

謝疏寒蜷了蜷手指, 指尖的傷口被靈力封閉起來。他輕輕嗅了嗅,已經聞不到血腥氣。

而常相見……

謝疏寒的目光投過去。

常相見吸收完血珠後,血液的香氣逐漸減淡, 直至於無。

加上如今天光黯淡,花葉又被陸衍的身影籠罩在陰影下,常相見上的血線葉脈也完全看不清。

謝疏寒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把常相見給陸衍了?”楊錚的目光落在常相見上,神色依舊溫和,似乎隻是尋常問問話,“在秘境裡時不是說要給懷夢嗎?”

“這是你一抔土一抔土挖開,親手摘下來的靈花。”楊錚向謝疏寒溫潤一笑,提議道:“昭昭留著自己觀賞也不錯。”

楊錚說著小秘境裡發生的事情。這是陸衍不曾參與見證的事,話題自然而然將他排除在外。

陸衍垂首掩飾麵上的神情,眼神漸漸幽深。

“給陸衍更合適。”謝疏寒聲音溫柔,卻又包含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陸衍聞言心中微動,不由抬頭看向謝疏寒。便見師娘後退半步站在楊錚的背後,邊朝自己使眼色邊說:

“他快突破境界了,常相見能助他更好的摒棄雜念、衝破瓶頸。”

“是。”陸衍了悟,配合的恭敬答道:“弟子定勤奮修煉早日突破,不辜負師娘一片關愛之意。”

楊錚微頓。

他眯眼打量陸衍,觀他元嬰大圓滿的境界,眼中略帶了幾分冷意。最終到底沒說什麼,緩緩吐出“原來如此”四個字後,便抬腳進了正堂。

正堂裡還沒有點燈,謝疏寒振袖揮出靈力點燃燈火,屋內門外瞬間明亮。

陸衍看向謝疏寒,站在朦朧燈影下的師娘眉目如畫,朝他彎了彎眉眼:“回去早些休息吧。你才出鍛獄,近幾日好好養傷,彆勞累。”

陸衍依舊在師娘跟前維持著乖順的姿態,點頭應聲:“好。”

他往外走去,走出院門時回頭看了一眼。

遙坐在正堂中的楊錚透過大開的門扉投來目光,師徒倆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楊錚眉宇微冷。陸衍的態度也好不到哪去,他一改乖順表象,露出桀驁冷厲的本來麵目,哂笑一聲,轉身離開。

第42章

謝疏寒沒發覺這師徒倆在打眉眼官司。

他走進正堂裡看見楊錚望著外頭麵露不悅之色, 也跟著往外麵看,卻隻看到陸衍遠去的背影。

院落燈火映照,將陸衍的影子拉得很長, 泠泠廖寥的顯出幾分孤獨的意味。等走得遠了, 身影便隱沒在昏暗的夜色裡。

“怎麼了?”謝疏寒收回目光, 笑%e5%90%9f%e5%90%9f的看向楊錚:“這般神情, 是又對徒弟不滿意了?”

楊錚沒有否認, 他眉心微皺,頷首言道:“今日掌門尋我敘話, 勸說我耐心教導陸衍。可陸衍實在頑劣忤逆, 難以管教。”

謝疏寒無話可答。

楊錚與陸衍這對師徒之間的針鋒相對是個死結。忘了是因何事而初生間隙, 總之時至如今,已經累積成無法化解的矛盾。

從前謝疏寒聽了這番話, 總要為他們的師徒情誼憂心許久。既要在楊錚麵前替陸衍說說好話, 又要在陸衍麵前勸說一二。

不過……在知曉楊錚的真麵目後, 謝疏寒心中的天平已經傾向陸衍。

再聽楊錚說起這類話,謝疏寒已經不想理會, 陸衍跟這人麵獸心的師尊關係越差越好。

“或許等他再長些歲數就會懂事了。”謝疏寒柔聲細語的勸說了一句萬金油套話,“屆時便能明白你一番苦心了。”

楊錚搖首無話。

謝疏寒見狀, 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現在在意的是楊錚今晚上要玩什麼把戲、又有什麼目的。

外麵的天色越發昏暗,天際最後一抹夕陽被黑暗吞沒, 夜幕徹底降臨。

謝疏寒見狀, 向楊錚道:“既要賞月,那便在廊下擺案吧?”

楊錚溫柔一笑, 神色溫和道:“好,都聽昭昭的。”

謝疏寒便在門外的遊廊上挑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抬眼便可欣賞夜空。

地麵鋪著一層柔軟地毯, 兩人跽坐其上。中間擺了一方矮桌,琉璃壺盛著桃花釀,與幾碟零嘴點心共同置於其上。

楊錚和謝疏寒麵前各自有一個白玉小酒杯,杯壁薄胎,倒入酒液後在燈籠燭光的映照下,玉杯泛著瑩瑩光亮。

謝疏寒端起杯盞飲了一小口,桃花釀散發著沁脾的酒香,他品出這壺酒是百年份起步。

百年桃花釀易醉,但也有個好處,便是無論往裡頭摻和什麼東西,都會改變酒液原本的味道。

他喝下的這口酒滋味如常,沒有任何異樣。謝疏寒略放下心,不必擔憂楊錚又下什麼迷[yào]。

兩人閒話小酌。夜風與寒意都被靈力鑄成的屏障阻隔在外,這一方小天地裡溫馨無比。

楊錚為他斟酒,謝疏寒又飲下一杯。他借著仰頭飲酒的動作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楊錚。

楊錚仿佛真的隻是來促進一下夫妻感情的,沒有其他舉動。

燈籠懸掛廊上,投下一片燭光,映得楊錚容顏愈顯溫潤俊秀。

謝疏寒不由嘖嘖感慨。人不可貌相,這張溫潤爾雅的皮囊下,終究是一副惡人心腸。

燈下看人,總顯出幾分浪漫。楊錚亦然覺得他的昭昭格外好看,眉眼精致,一顰一笑都璀璨奪目。

如今氣氛正好,楊錚的心情也十分好。

他再為謝疏寒斟酒,抬目時神情脈脈,唇角微彎道:“昭昭。你我相識數年,都不再是最初相見時彼此陌生的模樣。多年來,情意已水到渠成……”

“咱們舉行合籍大典,敬告天地,結道侶魂契,此生共赴長生大道。”楊錚展顏一笑:“可好?”

謝疏寒愣住,眼底錯愕之色一閃而過,接著反應過來,慢慢飲下手中這杯酒。

“最初相識”這仿佛是個關鍵詞,喚醒了謝疏寒久遠的記憶。

因為聽到楊錚舉行婚禮而產生的震驚情緒都安定下來,他腦海中隻思考著那一個關鍵問題,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謝疏寒放下酒杯,手上沒輕沒重,磕在桌案上響了一聲。

美人微醺,雙頰泛紅,他呆呆的看向楊錚,“你要與我舉行合籍大典?”

“你跟謝家定了娃娃親。”謝疏寒似乎已經醉了,他喃喃低語:“是跟誰定的親?”

“自然是跟你定的親。”楊錚沒料到未婚妻子是這個反應,有些哭笑不得的說:“你我兩家長輩書信往來定下親事時,白紙黑字上明明白白的寫著你的名字。”

“難不成還是我跟彆人定的親?”他抬手撫了撫謝疏寒的發頂,笑意更溫和了些,語氣寵溺道:“傻昭昭。”

謝疏寒笑了一下,明眸皓齒,容顏極盛。

楊錚救他出謝家、將他帶回天衡宗時,也是這樣說的。

——“我幼時尚不知事時,家中長輩替我定了門親事,說是謝氏族人。可我長大後兩家漸漸疏於往來,我從未見過你。但一看見這竹笛信物,我便知曉,一定是你。”

——“謝家覆滅,你沒有立身之地。而今我已功成名就,能庇護你一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一夜謝家血流成河,月夜與血色交織間,白衣劍修宛若神祗降臨,將他帶出沼澤,朝他伸出援手:“昭昭,你可願意跟我回天衡宗?”

謝疏寒一直記得,彼時滿心忐忑與感激的他,將手交放在楊錚掌心裡。

他闔了闔眼,從回憶中走出來。裝作不勝酒力的扶了扶額,搖搖晃晃幾下後,直接伏倒在桌案上。

避過楊錚視線的那一瞬間,謝疏寒眼神清醒理智,哪有半分醉意。

他枕臂伏在桌案上,抬頭茫茫然看向楊錚時,又是醉酒的憨態,眼中泛著瑩瑩水光:“寫著……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楊錚重複道。耐心哄著醉酒的未婚妻子,拂開他臉側的一縷亂發,“謝疏寒——你自己的名字。”

“怎麼?昭昭醉酒後,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嗎?”楊錚伸手捏了捏謝疏寒的臉。

他的昭昭皮膚敏.感嬌.嫩,他沒怎麼用力,卻在謝疏寒臉上留下個紅印子。

“謝、疏、寒?”謝疏寒傻乎乎的笑:“你跟謝家的謝疏寒定親的?”

楊錚今晚難得滿心柔情,寵溺的看著未婚妻子,點了點頭:“是。跟你定的親。”

謝疏寒心中的疑問得到解答。往事脈絡清晰,一切陰謀暗線都在此刻變得清晰明朗。

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眼底閃過一抹不可察的意味深長,“跟我定親的啊。”

謝疏寒稍微一放鬆,醉醺之意便湧上來,眨眼間倒是真的醉了。

楊錚從喉中發出一聲悶笑,重複著肯定道:“自然是跟你定的親。”

喝醉酒的昭昭傻乎乎的,又乖巧可愛,他甚是喜歡。

認識這麼多年,楊錚在今天才對未婚妻子多了一丁點兒的了解。他觀謝疏寒模樣,難得起了玩心。

不是顯露人前的溫潤如玉,也不是人後的陰鷙,是隻對著謝疏寒才有的促狹心情。

楊錚伸出手掌在謝疏寒眼前晃了晃,暈陶陶的未婚妻已經眼神飄忽,對麵前的晃動物沒有反應了。

楊錚曉得他意識不清,還要故意捉弄道:“怎麼樣?昭昭考慮得如何?”

“下個月春暖花開,時節正好,你我舉辦合籍大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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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回到山腰間的住處後點了燈。

晶瑩剔透的常相見在燭光映照下瑩瑩生輝,是溫暖又好看的橘黃色。

吸收血珠後呈淺紅的%e8%8c%8e葉脈絡與暖黃的色調糅雜,兩種顏色相輔相成,是一抹奪目風景。

陸衍打開窗,看著外頭一片昏暗,隻餘門前簷下的燈火照亮一隅之地。

晚夜黑暗,明日的天象改變從現在已經開始有了預兆。風漸起,卷著冬夜的冷意吹拂進來,他手中的常相見被吹得左右搖曳。

千裡傳音鏡忽然亮起,陸衍接起後,那頭是沈懷夢做賊般心虛的聲音:“師兄,我、我和季宏邈在藏書閣看見一本古籍,上麵有寫那個法陣的作用。”

陸衍發現楊錚地下秘室的妖異法陣後,便記下了那法陣的模樣,交由沈懷夢和季宏邈去查清法陣的作用,如今有了結果。

“他修為比你高,入門比你早,你要叫他季師兄。”陸衍糾正師妹的錯誤後,問道:“法陣是做什麼的?”

沈懷夢有些遲疑,仍下定決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