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死的人不止一兩個,有上吊的、服毒的、蒙冤被害死的……”
楊幺兒聽得愣愣的。
劉嬤嬤:“…………”
老奴可從不講這樣的故事。
蕭弋猛地打住了話頭,他彎腰湊在楊幺兒的耳邊,盯住了她圓潤,上頭綴著一點珍珠的耳垂,低聲問:“……怕不怕?”
楊幺兒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她的手指纖細如蔥段,揪著他的袖子,模樣十分無助而依賴,蕭弋心下一動,眼底的冷色徹底退了個幹淨。她道:“還想聽。”
蕭弋:“……”
他伸手掐住楊幺兒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臉,臉上哪有半分懼色,反倒像是聽得入了神似的,拿他當說書人使喚了。
“若你走在路上,見著他們……”蕭弋道。
楊幺兒一怔,思緒被他帶著跑偏了,她認認真真地琢磨了一會兒,道:“皇上,怎麼辦?”
思索不出結果的,便立時來求助他。
蕭弋嘴角的弧度柔和下來,他道:“朕有法子。”
楊幺兒點點頭,指著自己道:“也有法子。”
“你有什麼法子?”蕭弋眯起眼問。
楊幺兒幾乎快把他的袖子抓皺了,她壓低了聲音,極小聲地道:“帶皇上。”
皇上有法子,所以把皇上帶上,那就是她的法子了。
劉嬤嬤差點在後頭笑出聲來。
蕭弋啞聲道:“是,你說的不錯。幺兒真是極聰明的。”
說罷,他勾了下楊幺兒的下巴。
楊幺兒點了下頭,似是認同他這句話。
“那日後再出門……”
“帶皇上。”
劉嬤嬤:“………………”
楊幺兒%e8%88%94了%e8%88%94唇,幾乎整個兒都挨到了蕭弋的身上去,她問:“講故事嗎?”
蕭弋:“想聽斷頭的貴妃,還是缺胳膊少鼻子的麗貴人?”
“都聽。”楊幺兒的步履明顯慢了下來。她自己未覺得累,但她的身體已經作出了反應。
蕭弋伸手攬住了她的腰,這下是真正將楊幺兒整個貼到自己身上了,他淡淡道:“今日讀的書,還記得幾句?”
楊幺兒一懵,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又將思緒拐向了書本的內容。
她顛顛倒倒地背了兩句:“……以術愚人,曰朝三暮四,為學求益,曰日就月將……”
“還記得其釋義嗎?”
“求進益,要……”
“學習若要求進益,要日就月將。你今日方才讀書多久?便四下跑了。怎會有所成?”蕭弋淡淡道。
楊幺兒便不好再要他講故事了,隻抬眼盯著他。
“勞逸結合,倒也並非不可。但須得有人陪在你的身邊。”蕭弋一句話,便將今個兒陪在楊幺兒身後的一幹宮人,都劃入了“不是人”的行列。
他淡淡道:“明日若是想去哪裏玩,須得先差人來報與朕。”
似是怕楊幺兒有逆反心,他便又道:“一則,你獨自行走,不大安全。二則,你應當將更多的功夫都花在讀書上。”
楊幺兒點頭:“唔。”
蕭弋的手掌在她腰間摩挲兩下,似是安撫,他道:“晚膳吃八珍宴如何?”
楊幺兒叫他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已然糊塗了,這會兒隻曉得點頭。
蕭弋這才轉頭,盯著春紗手中的漆盤道:“尋個櫃子給娘娘鎖起來。”
春紗屈身應是。
等回到了坤寧宮,晚上又用了八珍宴。
蕭弋便又命人將未處理完的奏折搬到了殿中,於燈下慢慢處置。
楊幺兒坐在鏡子前,春紗和另外一個小宮女,在後頭給她取首飾,梳頭發。
楊幺兒單手撐著臉頰,歪頭陷入了深思中。
也不知她想了多久,等到劉嬤嬤來到了身邊,給她放下了一盅燕窩,她才突地出聲道:“這裏,死過人?很多人?”
劉嬤嬤抿唇淡淡一笑:“是呀。”
楊幺兒問:“宮外的地方也死人?”
“娘娘說楊宅?”
楊幺兒點頭。
“楊宅不曾死過什麼人。”劉嬤嬤道。
這世上,除了戰場、匪窩,便數皇宮裏悄無聲息死的人最多了。
楊幺兒道:“帶皇上一起,去楊宅住。”
她想了想,說:“他怕鬼。”
劉嬤嬤先是一愣,隨即哭笑不得起來。
那分明是皇上想唬娘娘您,讓您別再出門玩兒了。
可笑著笑著,劉嬤嬤又斂了笑容,她聲音低柔地道:“娘娘說的是,老奴一定同皇上說。”
楊幺兒點了下頭,放下撐著臉頰的那隻手,她歪頭問:“嬤嬤,講故事嗎?”
劉嬤嬤忙擺手:“老奴沒有故事講。”
楊幺兒%e8%88%94%e8%88%94唇。
卻聽得身後的人跪地道了一聲:“皇上。”
她扭頭去瞧,發覺半掀起的簾子後頭,蕭弋正站在那兒,不知站了有多久。
蕭弋淡淡道:“解了頭發了?解了便過來。”
他一隻手束在背後,手指緊攥。
……他有一種大約無法治愈的病症。
從未想過要抓住的東西,他連側目也不會有。但一旦抓在手裏的東西,他便定要時時刻刻都盯在眼皮子底下,才會覺得舒坦。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花式講鬼故事。
卡文,寫得特別慢,看來加更要熬夜寫了。大家早點睡,明早起床看叭。
☆、一同讀書
第七十章
蕭弋那日講的故事, 興許是給楊幺兒打開了新的大門, 之後她便總惦念著聽故事了。於她來說,這是比看鳥兒、把玩什麼花兒草兒珠子穗子,都要來得有意思的事。
宮中上下也俱都是人精, 他們哪敢同皇上搶奪這等活計,便每當皇後問起, 都是定要擺手說“不會”的。
這一來二去的, 楊幺兒便知道, 宮裏頭原來隻有一個皇上是有學問的,旁人都是沒學問的,連故事也不會講。
清晨起身,楊幺兒捧著糖水喝了個幹淨, 春紗等人伺候著她沐浴、換衣。
葵水可算是幹淨了。
“姑娘不是問書房麼,皇上吩咐了, 說姑娘醒了要讀書練字, 便差人去養心殿報一聲。”劉嬤嬤一邊伺候著楊幺兒用早膳, 一邊出聲道。
楊幺兒咽下了嘴裏的食物, 這才點了下頭。
這邊差人去報。
春紗便將楊幺兒的書、筆都收拾起來。
等楊幺兒用完飯的時候,去養心殿報信兒的人也回來了。小太監在楊幺兒的跟前躬了躬身,道:“娘娘,請您移駕養心殿。”
楊幺兒點了下頭,然後端了一碟子金絲糕:“走。”
劉嬤嬤問:“這個也帶著走?”
楊幺兒點頭。
劉嬤嬤倒也沒提醒她,到了養心殿,想吃什麼樣的點心一樣能有。
左右都是娘娘高興便好。
眾人離了坤寧宮, 便往養心殿而去。
這時候時辰尚早,太陽還未升到當空,寒風迎麵吹來,難免有些刮臉。
楊幺兒先是端正坐在鳳輦內,但過了會兒,她陡然想起了什麼,便忙抬手,寬大的袖子擋去了風,好叫碟子裏的金絲糕也都立得端端正正,還散發著些微的熱氣。
一路上並未遇見什麼旁的人。
越是走過寬闊的路,經過巍峨的殿宇,就越顯得這個地方空曠冷寂。
楊幺兒都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覺得自己仿佛成了草葉樹叢間的一隻小螞蟻。
待到了地方。
楊幺兒這才終於見到養心殿全貌是個什麼模樣。
殿宇擁簇、環繞,組成了一小片的宮殿群,高高的宮門外,把守著身形高大的士兵,也有身著侍衛服的男子來去,待見到鳳輦時,便跪下行禮。
鳳輦在西暖閣外停住。
楊幺兒一隻手扶著春紗的肩,走了下去,另一隻手裏還穩穩當當地端著那碟子金絲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門外也把守著侍衛,他們都佩刀,手腕上貼著一圈兒銀甲,光落上去,頓時帶給人又冷又利的感覺。
但這些人見楊幺兒行到跟前,便紛紛低下頭去,退開兩步,為她讓出了路來,連他們手腕上銀甲的光,都暗淡了下去。不再那樣令人無端生寒意了。
想來早先皇上便已經吩咐好了。
春紗見狀心道。
楊幺兒倒是對這些細枝末節毫無所覺,她徑直入內,便見桌案後,蕭弋身形挺拔地坐在那裏,靠枕都被挪到了一邊去。
他的周圍沒有了迎枕、手枕等物擁簇著,便顯得四遭都空蕩起來。
他的身形被拉得更長,更見削瘦。
蕭弋正緊盯著麵前的折子,手裏的禦筆已經被擱置下來,他的臉色微冷,眉梢都沉了下去。
趙公公低聲道:“皇上,娘娘到了。”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小心維持著室內的氣氛。
蕭弋並未抬頭。
但楊幺兒卻自發地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端得手酸了。
她便將那碟子金絲糕擺在了蕭弋的手邊,然後張了張嘴:“……書房?”
蕭弋的視線內乍然出現了一碟子金絲糕,他自然便將目光從折子上移開了。
他微一扭頭,就瞥見了旁邊的紫檀色衣裙。
他伸手一撈,猝不及防的楊幺兒,就這樣被他生生按在了懷中。她腦後的步搖晃了晃,拍打在了他的麵上,他的臉上留了一點紅痕,不過倒是刹那清醒了過來。
他放鬆了扣住她的力道,低聲道:“這是什麼?”
楊幺兒答:“吃的,怕餓。”
蕭弋抬起手扣住了碟子的邊緣,碟子是白色作底,鑲了道金邊兒,裏頭擺著的金絲糕本該與碟子襯在一起,十分賞心悅目的。隻是這會兒糕點都冷透了,上頭的油便微微凝住了,看起來著實不大好看。
特地拿來給他的?
蕭弋淡淡道:“正巧,朕有些餓了。”
說罷,他屈指拿了一塊兒,送入了口中。
所幸金絲糕雖然涼了,但到底是宮中禦廚的手筆,依舊不會難吃。
……就是太甜了些。蕭弋心想。
甜得像是要往人的心底裏鑽。
楊幺兒微張著嘴,微瞪圓了眼,她盯著碟子裏缺了一塊糕點的那一角……
蕭弋的手指再度伸過去,又捏了一塊兒起來。
楊幺兒忙扒拉住了他的手腕。
吃的,沒啦?
那待會兒她餓了怎麼辦呀?
寫字要寫好久的,讀書也要讀好久才能記下來的。
餓了怎麼辦?
“早晨起來喝糖水了嗎?”蕭弋問。
幾日下來,他也摸清楚她的喜好了。
她實在是個再純粹又簡單不過的人,一碗糖水便能叫她歡喜極了。
楊幺兒正憋悶呢,聽他開口,竟是有些生氣起來,便搖了搖頭。
劉嬤嬤在旁邊呆了下。
春紗也跟著呆了下。
娘娘都學會撒謊了?
不過楊幺兒到底不大擅長這樣的事,她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