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兒剛睡醒,反應還不那麼快,他揉揉眼睛:“ 什麼?”
“羅姨啊。”
鄭延回想那天,羅姨罵陸戰生驚天動地的,他隔著那麼寬的大馬路加好幾個院子他在自己家聽著都感覺心驚膽戰。
要說以前,每次被羅姨罵完陸戰生也會低迷兩天,可沒哪次像這回似的沉睡不醒,看上去精神還不濟,所以鄭延懷疑是因為羅姨這次格外凶狠,直接把陸戰生的魂兒給嚇沒了。
“哎,我聽說後街那塊兒有個半仙兒挺厲害的,實在不行,咱去讓他給收一收?”
“...”
聽這話陸戰生反應過來了,他一臉無語的朝鄭延翻了翻眼皮:“ 你丫還有臉提這事兒呢,哥們兒那天水深火熱的時候你他媽乾嘛去了,也不知道來解救我。”
“我救你?哎喲,你可彆逗了。 ”
鄭延說話直接樂了。“ 那會兒是我能救的?那可是羅姨,且不說我這點戰鬥力在她麵前如同螻蟻,我來除了給她火上澆油,還能有彆的作用?”
這倒是,陸戰生想,在羅姨眼裡,鄭延跟他是一路貨色都不成器,平常罵他一個的話,差不多罵半宿就完事了,可如果再加上鄭延,那沒有一天一夜準完不了事。
不過,昨天羅姨應該不會那麼狠的罵鄭延,畢竟鄭延沒受過賀知多少照顧,就沒什麼義務保護賀知。
再說,那天人鄭延還給賀知披衣服了,比他陸戰生這個什麼都沒做的不知道要強多少。
陸戰生一想起這個臉色就不好,眼看這就又要發起呆。
鄭延伸手推了推他。“ 哎,我說你小子這狀態是真不對勁了啊,真不去看看?”
“…”
陸戰生回了回神,衝鄭延翻了翻白眼。“看個屁,哥們兒長這麼大什麼陣仗沒見過,至於讓人罵一頓就嚇掉了魂麼。”
“ 那你這兩天到底怎麼回事啊?” 鄭延說:“大白天的怎麼也睡不醒,反應還遲鈍,就跟傻了似的。”
“你丫才傻呢。”陸戰生說:“哥們兒白天睡,是因為晚上沒睡。”
“晚上不睡覺乾嘛啊?”鄭延問:“你失眠啊?”
“…”陸戰生眨巴了幾下眼。“…啊。”
“那不還是嚇傻了嗎。”鄭延說:“這都失眠了。”
“…”
陸戰生決定不跟鄭延這個大傻子掰扯了,穿衣服下床,抓起毛巾和刷牙出了屋門。
晚上和鄭延一起吃過飯,倆人在街上瞎晃到了十點多,晃到街上一個開著門店鋪都沒有了,他倆才各回各家。
隻是回家之後沒過多久,陸戰生悄悄的推著他的自行車,又獨自出了門。
時下講究勤儉節約,路燈一般在過了十點之後就會熄掉,街上這個時間也沒有人,陸戰生就是趁著這夜黑風高,來到了革委會隔壁緊鄰的圖書館。
說起來,前兩年紅色運動鬨的緊,一些被認為不適合當下青年閱讀的書籍和刊物,比如愛情小說之類的,絕大部分都被集中收走並銷毀了,有少部分存留的,現在被革委會統一收錄鎖在了圖書館裡再也不讓傳閱。
前幾天陸戰生問賀知最近有沒有想要的東西的時候,賀知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陸戰生還是在自己窮追不舍的拐著彎的盤問,以及對賀知微表情的細致解讀之後,得到了答案。
想要書。
賀知從小就喜歡看書,小時候喜歡讀名著,長大一些偶爾也會看些當下比較的流行的小說,陸戰生還記得,大概是兩年多以前,賀知不知道從哪裡帶回家了一本書,準確的說那還不是書,是本小說的刊物合集,名字叫做《傾城之戀》。
當年陸戰生就跟賀知不對付,見不得賀知手裡有什麼好東西,所以從賀知那裡看到那本書後直接搶走了,他還記得賀知很喜歡那本書,當時氣的賀知三天沒理他。
不過那書陸戰生也沒看幾眼就又被羅姨收走了,恰好那時又趕上嚴打,那書很快又被上繳了,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也不知道故事情節,隻記得書封上有一句名言挺不錯的。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那天在問賀知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賀知在寫字帖的時候寫的這句話,他就問賀知想不想要那本書,賀知回答:不想要,因為那現在是禁書,但陸戰生從他的表情裡看到的卻是:想要,就算那是禁書。
於是,陸戰生就決定給他弄一本。
當然,陸戰生來圖書館不是偷書的。
賀知那人的脾氣陸戰生是知道的,這從圖書館裡偷出去的書,況且還是禁書,那賀知是打死都不會收下的,不但不收,他反而還會更生氣,所以,思來想去,陸戰生就想到了一個不偷不搶,相對坦蕩的獲取辦法。
手抄一本。
陸戰生這幾天晚上不睡覺,就是因為他正在正在進行這一項偉大的事業。
圖書館的大門夜裡也是有人值班的,所以陸戰生每次都是爬後牆從窗戶翻進去,已經來了好幾天,也算輕車熟路。
輕手輕腳的進來之後,陸戰生也不墨跡,找到放書刊的架子,從底下掏出了自己準備的厚厚的本子和圓珠筆,然後拿出新換了電池的手電筒,趴在地上就開始抄了起來。
這本書全文大概六萬字左右,陸戰生原本計劃能快則快,爭取兩天兩夜直接一口氣抄完,可那天來了之後才知道白天圖書館有人看守巡視,有很大的被逮著的風險。
萬一被逮到會很麻煩,他倒是不怕麻煩,就怕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這麼好的點子到時候功虧一簣。
於是,陸戰生就隻能選擇夜裡來抄。
偌大圖書閱覽室,漆黑一片,四下寂靜,角落地上的那一點光顯得格外明亮,筆尖輕觸紙張之後發出的沙沙聲一刻不停,就那麼響了整夜。
天光微轉,黎明即起。
陸戰生趴在地上奮筆疾書一整夜,連姿勢都沒顧上換一下,直到腿腳麻的支撐不住,手腕也酸的下再寫不去,他才稍微停了下,喘了口氣。
陸戰生這個人,平時乾什麼都沒什麼耐心,很急躁,但在抄書這個事上,他很難得的並沒有,甚至還特意把字寫的儘可能的規整仔細了。
大概是因為覺得這本書就是解自己抑鬱的良藥,他覺得。
雖然儘力了字也還是不怎麼好看,但陸戰生手速還算快,連續抄了三個大夜之後就差不多快完工了,他翻了翻剩下的,目測也就兩三千千字。
這兩天本著小心為上的原則,陸戰生都是夜深之後來,天一亮就會立刻離開,不會多留,但今天眼看就剩幾十頁了,他想來想去,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低頭繼續抄了起來。
太陽冒出頭的時候,還剩五六頁。
外麵大門處傳來說話聲的時候,還剩兩三頁。
圖書室門口傳來鑰匙轉的聲音的時候,還剩四五個字。
門嘩啦一下被打開的時候,陸戰生拉開窗戶從二樓一躍而下。
時間卡的正好,全書一字不落,他也沒有發現,所有一切都正正好好。
回到家之後,太陽已經升的很高,大院兒早上最熱鬨的那一陣兒已經過去,陸戰生是哼著小曲兒進家門的,而一進家門他就看到了站在他房間門口的賀知。
賀知黑著臉,眼睛裡像是裝了刀子,看到陸戰生之後立刻上前迎了幾步,那模樣看上去特彆生氣,讓陸戰生都感覺這架勢像是要把他抓過去暴打一頓。
雖然賀知從來也沒有那麼做過。
這要是往常,陸戰生從看到賀知那個眼神開始就得開始上火,但今天他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諸事順利的緣故,他心情不錯,就不怎麼生氣,反而看著賀知那個氣鼓鼓的樣子,很想笑。
賀知規矩多,對陸戰生提出的諸多“不允許”裡有很重要的一條:絕不允許夜不歸宿。
陸戰生看的出來,賀知這是覺得逮到了他,認為他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所以他這會兒突然有點好奇。
如果賀知氣了半天之後突然發現他才沒出去鬼混,而是去抄了三個大夜的書,那賀知會是什麼反應,會對他從既定的印象裡改觀一些嗎?
於是,陸戰生就背著手,站在門口衝賀知笑。
“笑什麼!”^思^兔^在^線^閱^讀^
賀知好像立刻就更生氣了,眉間蹙氣,說話聲音都氣的發抖。“一晚上沒回來,去哪了?”
“沒什麼,隻是…去做了一些不太方便告訴彆人的事。”
陸戰生笑著說:“而且不止昨晚,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都去了。”
“陸戰生!你!”
賀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頓時就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賀知就是這樣,戰鬥力跟羅姨沒法比,陸戰生自己有底氣或者有心理支撐的時候,偶爾也可以做到一擊製勝賀知。
不過陸戰生對賀知,從不戀戰,也不愛乘勝追擊,一般都是點到為止。
畢竟,賀知太認真了,他生氣就是真的是生氣,氣過了頭都能把自己氣病了的那種。
眼看賀知氣的這就開始呼呼喘氣,都快呼吸困難了,陸戰生也就趕緊收了手。
“ 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做的事的確不太方便告訴彆人,但可以告訴你。”
說著,陸戰生從背後抽出手,把自己抄了三個大夜的本子遞到了賀知麵前,笑著對他說:
“陸戰生親筆,舉世無雙,記得珍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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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中午,鄭延來找陸戰生,進門看到賀知在院子裡幫陸戰生洗衣服,他當時就納了個悶:這景兒一般不都是在早上出現嗎,今天怎麼改中午了?
尋思著可能是陸戰生又作了什麼妖,鄭延也沒過多在意,進門後習慣性的喊了一聲“賀知哥早啊”,喊完就自顧往屋裡走。
鄭延平時都是這樣,跟賀知打招呼也就是喊那麼一聲給自己聽,一般喊完就拉倒,也不期待什麼回應,畢竟也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回應。
然而今天當走到賀知跟前的時候,賀知突然抬眼看了看他,並對他說:“ 早什麼,中午了。”
鄭延腳步一頓,人當時就愣那兒了。
倒不是因為什麼“早啊”或者“中午了”的時間問題,主要賀知平時根本不怎麼搭理他,以至於今天突然冷不丁的搭理了這麼一下,直接給他嚇一跳。
關鍵這麼看過去,鄭延還感覺賀知這都不是看他不順眼想教訓他幾句的那種搭理,是看起來心情不錯所以願意回應一下的那種搭理。
這就很詭異了,鄭延心說什麼情況,今天這是怎麼了,是病了還沒好,還是給吃錯藥了?
懵裡懵登的進了屋裡,又見陸戰生橫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眼睛半閉半睜著,嘴角還噙著笑…
鄭延看看屋裡這位,再看看屋外那位,回頭對陸戰生說:“ 要不咱還是去一趟後街那半仙兒那兒?”
陸戰生熬了個大夜,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