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您知不知道葉氏書局啊。”

宋青瑤想到老板娘是滬上人，說不定對葉詹南有了解。

“葉氏書局……”李興蓮遲疑了一會兒：“好像有點熟悉……”

宋青瑤眼睛亮晶晶的：“我丈夫就是葉氏書局的東家，葉詹南，您認識他嗎？”

李興蓮聽著這個名字更加熟悉了，可就是死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於是宋青瑤打消了向她打聽葉詹南的想法，轉而問了老板娘怎麼去津南大道101號。

這個李興蓮倒是知道，她告訴宋青瑤隻要出了平安大街，在交叉路口坐上電車就可以去津南大道了，宋青瑤眼睛亮晶晶的，高興得連連點頭，這不就是她昨天來的地方嗎？

還在那裡遇見了燕先生呢。

於是，宋青瑤連忙出了門，等她出門後，老板娘轉身身後已經聚集了一群人打聽剛剛美人的消息，老板娘叉著腰，一甩雞毛撣子，把桌子打的啪啪響，嚇得大家連連後退。

老板娘恥笑一聲：“行了，都彆做白日夢了，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結婚了！”

“啊，已經結婚了？”一名衣著不菲的男客沮喪急了，他最好老板娘的包包子手藝，每隔幾天都要來這裡吃上一頓解解饞，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裡見到了自己的夢中情人。

隻可惜，郎有意花已有主。

“唉——”長相俊郎的少年郎惡狠狠吃了口包子。

大堂內的客人們同樣失落地歎著氣，突然有人靈機一動喊到：“沒事啊，結婚了還可以離婚啊！”

對啊，現在不是說什麼婚姻自由嗎？結婚了又怎麼樣，也不能阻攔他們追求愛情啊。

少年神情亮了，怒吃兩個大包子：“老板娘，再來一碟！”

今天他就不走了，在這裡坐等佳人！

“嘿嘿，隻要鋤頭揮得好，沒有挖不倒的牆角。”穿著背帶褲，白襯衫的白少爺笑著眯起了眼睛。

那頭，宋青瑤正在沿著記憶裡昨天的路線往回走，這頭老板娘有一下沒一下的，一邊打著算盤，一邊打發著過來打聽宋青瑤消息，不懷好意的客人。

過了三分鐘後，老板娘突然瞪直了眼睛，大吼一聲：“我想起來了！”

白少爺一喜：”老板娘你是想起來小瑤叫什麼，喜歡什麼，喜歡中式還是西式的婚禮了嗎？”

老板娘風風火火的推開眼前這個礙眼的小身板：“去去去，沒你小屁孩什麼事。”

“哎哎哎，我都十八了，怎麼就是小屁孩，你不要仗著你力氣大我就不敢生氣啊！”白少爺瞪圓了鹿眼，氣呼呼地揮舞著沙包大的拳頭，但是看了一眼老板娘鐵鍋一樣硬的拳頭，少年氣呼呼地壓低了聲音。

老板娘自然沒聽到，對著後廚喊道：“老梁，你昨天的滬上報還有嗎？”

趕忙拿過報紙，老板娘呼啦啦翻著。

老梁心疼極了：“哎，小心點，彆翻爛了，你個粗魯的婆娘。我的報紙呦。”

老板娘抓住一頁叫道：“找到了，就是這裡，我說我怎麼這麼熟悉！”

老梁：“什麼找到了，你個婆娘發什麼瘋呢。”

白少爺湊了過來，聽見老板娘指著報紙頭版上一張巨大照片氣衝衝道：“我就說怎麼這麼熟悉，好家夥，小瑤的丈夫原來是這個小兔崽子！”

小瑤的丈夫？！

白少爺立刻奪過報紙。

老梁急的：“你們輕點，輕點！”

白少爺認真一看，哎呦，這照片上的人他認識啊，不就是葉詹南那花花公子嗎？

仗著自己家裡開著書局，認識幾個字，每天淨去欺騙些姑娘的死渣男。

“你說小瑤的丈夫是這個小白臉？”白少爺狂喜道。

“小白臉？……”

老板娘和老梁看著臉蛋嫩生生的白少爺，沉默了。

照片裡是葉詹南和一個女人的親密照，碩大的墨字上寫著：葉氏書局葉三少爺夜會佳人。

“原來是他？好啊，好啊，哈哈哈。”

白少爺高興瘋了，這下好了，這牆角不用他費勁了，肯定塌！

第16章 黃包車

電車是滬上最近幾年剛剛引進的一種新興的交通工具，這種和火車十分類似，長著兩根大辮子，隻能在固定軌道上行走，體型更為嬌小的工具一開始被人們認為是可怕的西洋玩意兒，老人常常指著這車嚇唬孩子，如果不聽話就讓電車把你帶走，送到煤礦裡挖煤。

人們對它十分排斥，更因為電車上和電線連接的兩條大辮子，對它加以各種恐怖的猜測，因而每天電車都是空蕩蕩的，想要借此大賺一筆運輸公司坐不住了，他們想了很多方法，報紙上打廣告，找大歌星宣傳，電車外貼上各種濃妝豔抹的美人圖，然而這樣一弄，反倒把清爽的綠皮電車弄得更加古裡古怪，更加吸引不了人了。

直到運輸公司想出了好方法，讓電車的價錢降下來，一開始電車的價錢是統一的三分錢，運輸公司一拍板，像火車那樣分等級，頭等車廂在車頭，座位少視野寬，三分錢一段路，中間座位多一些兩分錢一段路，車的後麵座位最多，一分錢就能坐。

這可比黃包車便宜多了，在運輸公司各種加大力度的實惠下，開始有人坐了，漸漸的，人們發現電車的確是個出行的好玩意，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可怕，甚至速度不慢，價位還便宜，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出行坐電車，從開始的空無一人，到後來的擠爆電車，人們為了能坐上電車，甚至抓住車邊緣站在車外，所謂的“掛票”。

因為乘客太多，稍有點錢的不願意擠電車，普通人家寧願擠一擠都不願意多掏一分錢，於是，電車一度出現了一樣奇景，電車前半段空蕩蕩，後半段擠得人臉變形，車屁股還粘著一堆小尾巴。

運輸公司一看，乾脆取消了車廂等級，一律一段路一分錢，為了緩解運輸壓力，還在電車後麵加墜了一截，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滿足滬上普通民眾出行的需求。

於是，每天擠電車就成了滬上街頭的一樣奇景，尤其是在早晚這兩個高峰期。

萬興客棧老板娘隻記得告訴宋青瑤路線，卻忘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坐電車更從沒有在早上坐過電車，所以她並不知曉電車高峰期的可怕景象，當宋青瑤按照老板娘的指引，找到了電車的停靠點，宋青瑤看到站點旁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那刻，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此時，她還不明白這種不詳的預感來源於什麼，她正迷茫地想找個人問路確認一下，宋青瑤左右看了一下，注意到了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早點攤。

早點攤的攤主是一個老婆婆，老婆婆頭發花白，用藍格子布巾把頭發一絲不苟的收進去，防止頭發掉進食物裡，能看出老婆婆是個十分乾淨利索的人，連她的小攤子都十分乾淨，她的獨輪木板車後用一條凳子一撐就成了一個小小攤位，木板上放著一個巨大的木桶，木桶一打開還冒著熱騰騰的白氣，裡麵是一大桶白花花，顫巍巍的豆花，豆花旁邊放著兩個大粗木碗，裡麵放著一些或甜或鹹的添頭。

有那早起顧不得吃早飯的客人給老婆婆一分錢，老婆婆便拿著一個扁木勺沿著豆花的邊緣一撇，一勺顫巍巍好似白玉的豆花便被盛進了木頭大碗裡，倘若再多加一分錢，還可以加一大勺糖水，或是一大勺老婆婆自家醃製的小醬菜。

木板車旁邊放著兩張小方桌，每張桌子上都有四條長板凳，坐滿了客人，都低著頭呼嚕呼嚕的喝著豆花，老婆婆的豆花十分有名，豆花都是自家點的，水嫩噴香，每天剛出攤一個小時就能賣的一乾二淨，宋青瑤過去的時候，老婆婆剛賣完最後一份，看到宋青瑤還眯著眼笑嗬嗬：“小姐，豆花已經沒有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宋青瑤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肚子，她還沒吃飯呢。

然後害羞地搖了搖頭：“不，不是的，老婆婆，我想向您打聽一下，請問去津南大道的電車是在這裡等嗎？”

老婆婆奇異的看了宋青瑤一眼，宋青瑤微微愣住，不解老婆婆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然後她聽到老婆婆勸告自己：“多漂亮的小姑娘啊，聽婆婆一句勸，不要坐電車了。”

宋青瑤不解：“為什麼呀？”

老婆婆指了指剛剛宋青瑤看到的那群人，在那群人的中間有一根細長的柱子，柱子上橫七豎八的釘著各色招牌，有的是地名，更多的是廣告，把柱子打扮的跟個開花的刺蝟似的。

“喏，看到沒，那個柱子就是你要找的電車停車的地方，下麵那群人全是等電車的，這麼多人，小姑娘，你這麼漂亮，老婆婆我勸你不要上去和那些大男人一起擠，會吃虧的。”

老婆婆慢慢地說道，宋青瑤看傻了眼，那個柱子下少說站了有三十個人吧，這麼多人，少女咽了口口水，還沒等她繼續問，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厚重的聲音：

“鐺——鐺——鐺——”

“電車來了！”隨著人群一陣大喊，不遠處緩緩駛來了一輛綠皮車，宋青瑤老遠一看就發現車上黑壓壓一片。

“車子，好像，已經，滿了……”宋青瑤怔怔道，然後她看見等車的人不等電車到跟前，呼啦啦衝向了電車，電車還沒停下來，車門沒開，就已經有人跳上了車，扒著車窗往裡翻。

等車停下來的那刻，車子已經被三十多號人團團包圍，車上的司機大喊著先下後上，然而急著坐車的人才不管，瘋了一樣地往裡擠，宋青瑤眼前刷刷閃過幾道黑影，她回頭一看，是剛剛吃豆花的客人，兩張桌子上的是十幾個人瞬間空了，再一看，電車外麵的人更多了。

宋青瑤眼睜睜看著電車裡一個胖胖的男人艱難的抱著包大喊著我要下車，然後被上車的乘客硬生生擠了回去……

當車開動的那一瞬間，宋青瑤甚至聽見了來自沒下車的乘客的絕望呐喊。

就這樣，又艱難擠進三十個人的電車，拖著一群掛件，緩緩駛走了。

宋青瑤看得杏眼通圓，小臉蒼白：“好，好可怕。”

老婆婆慢悠悠收拾著桌子上的餐具：“怎麼樣？是不是不敢坐了？還有呐，那車上的扒手可多了，你這樣的小姑娘還是彆上去。”

宋青瑤攥緊細白的食指：“ 可是我今天必須去津南大道……”

老婆婆慢吞吞道：“你要是不著急的話，也可以等到中午，中午的時候電車人少，但是車上的扒手可不少。你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獨自坐車可不安全。”

“小姑娘，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不如你坐黃包車吧，從這裡到津南大道，黃包車也不貴，才兩塊大洋。”

“兩，兩塊大洋？!”少女小小的驚呼出聲，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紅透了臉頰。

兩塊大洋也太貴了吧，嗚，總感覺到了滬上自己的荷包一直在縮水，少女淚汪汪地想著。

老婆婆眼珠子一轉，站直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