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再勸孫兒了, 孤的身體還頂得住。”

太後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轉身接過蘇麻喇姑手裡的湯藥, 親自喂太皇太後喝下。

胤礽在一旁看著榻上無意識吞咽的烏庫瑪麽，眼眶又浮上了熱意。

他想過烏庫瑪麼會在某一天離他們而去, 但是沒想到這麼快, 而且皇阿瑪也沒有在身邊。

即使知道以烏庫瑪麽的年紀已經算是長壽了，但是在胤礽眼中, 他的烏庫瑪麽一直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

曾經以為死亡是個遙遠的事情……

胤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烏庫瑪麽的生命力在慢慢地流失, 那個總是把好吃的留給他, 總是為他考慮的烏庫瑪麽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玄燁……玄燁……”

太皇太後嘴裡反反複複地呼喊著皇上的名字，太後放下藥碗，轉過身抹眼淚, 片刻後還是湊到太皇太後耳邊，不斷地重複：“皇上馬上就回來了, 您再等等……”

“玄燁……”

胤礽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烏庫瑪麽為了在臨死之前再見皇阿瑪一麵，撐過了一天又一天, 一次一次地超越太醫說的最後期限。

他們也在一天又一天地煎熬著……

“殿下, 皇上今天晚上應該就能趕回來了……”梁九功小聲告訴太子, 並且遞給了太子一個乾淨的手帕。

梁九功當時沒有跟著康熙一同去福建，因此在接到太後病危的消息之後，就和等在江寧府的娘娘們一同回了京城。

這段時間也是一直跟在太子身邊呆在慈寧宮。

胤礽點了點頭，接過帕子沒有自己用，而是遞給了帕子早已經被眼淚浸透的太後。

“皇瑪麽，皇阿瑪今天就可以趕回來了，您去隔壁房間休息一會吧，孫兒在這裡守著烏庫瑪麽就好。”

太後搖了搖頭。

“蘇嬤嬤，你扶著皇瑪麽一同下去休息一會吧，不然烏庫瑪麽等會兒醒來看到了你們這個樣子，她會擔心的。”

蘇麻喇姑和太皇太後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厚，胤礽看著這個伺候了烏庫瑪麽一輩子的忠仆傷心欲絕的樣子，真怕她之後隨烏庫瑪麽一同去了。

蘇麻喇姑是一個極守規矩的人，聽到太子的命令，即使再不想離開主子一步，也是麻木地聽從命令，勸著太後去了隔壁屋子。

胤礽坐到床邊的凳子上，拉住床上老人的手，哼起了小時候烏庫瑪麽哄他時唱的蒙古小調。

梁九功從小在宮中長大，見慣了生死彆離，他本以為自己的心腸早已經冷硬了，可是聽著屋子裡太子帶著哭腔的歌聲時，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皇上啊，您可趕快回來吧……

“保成……”虛弱的聲音打斷了太子的哼唱。

“烏庫瑪麽！”

原來是太皇太後醒了，因為不知道這一會兒的清醒能維持多長時間，於是胤礽拉著她的手一直講話。

“烏庫瑪麽，你睡了好長時間……”

“傻孩子……烏庫瑪麽是快不行了，你皇阿瑪回來了嗎？”太皇太後感覺自己精神好了很多，於是讓太子扶著自己在床上坐了起來。

胤礽緊緊地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的嗚咽跑出來，流著淚在太皇太後身後墊了幾個墊子。

“皇阿瑪今天就能趕回來了，不過保成看烏庫瑪麽沒什麼事兒了，也許明天就能下床了。”胤礽紅腫的眼睛彎起，布滿淚痕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

太皇太後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好像恢複了一些，於是抬起手摸了摸太子的頭。

輕笑道：“烏庫瑪麽知道自己大限快要到了，如今這個樣子大概是漢人所說的回光返照，人都有這麼一遭的，保成你要學會接受死亡。”

太皇太後抬頭看向梁九功：“梁公公，麻煩你帶屋裡的人出去待會兒。”

梁九功彎腰退下，他知道太皇太後這是有話交代太子殿下，外人聽不得。

胤礽一直在搖頭，喃喃：“不會的……”

“一轉眼的功夫，我們的小保成已經長得這般大了，皇後將你教養的極好，烏庫瑪麽很放心，烏庫瑪麽給你留了東西，等我走了之後，你蘇嬤嬤會交給你的，記住，這是烏庫瑪麽留給你的東西，不必讓你皇阿瑪知道，昂？”

胤礽的嗚咽再也沒有忍住，將臉埋到太皇太後的手中壓抑地哭了出來。

太皇太後笑著搖了搖頭，她已經想開了，早些回歸長生天也許是好的，臨死之前她能看到了大清越來越好，內心已經很知足了，隻是自己還有私事必須和玄燁交代清楚。

她這一輩子，為了蒙古，為了大清，放棄了自己心愛的男子，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臨死之前，她想任性一把。

但是她可能撐不到見玄燁一麵了。

“保成，烏庫瑪麽怕等不到你皇阿瑪，你替烏庫瑪麽告訴皇上，烏庫瑪麽不想和皇太極合葬，那個男人心中沒有我，我也不愛去打擾他們，就把我送回蒙古吧，埋到故鄉的草原上，我的家在那裡……”

胤礽聽說過太宗皇帝的一些事，也理解烏庫瑪麽的想法，點了點頭：“好……”

“還有，太後和蘇茉兒，一定要善待她們。”

“還有博爾濟吉特庶妃，算了……我這個老家夥都快死了，還是不要和玄燁找麻煩了……”

胤礽將烏庫瑪麽交代他轉述給皇阿瑪的話牢牢地記在心底，依偎在烏庫瑪麽身邊聽她交代自己的後事。

到最後，太皇太後的精神越來越差，說話也越來越慢。

胤礽痛哭著低頭，二人額頭相抵。

“玄燁……”

到最後，太皇太後連說一句完整的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又變成了剛才那樣，不斷地呼喚康熙的名字。

但是胤礽感覺到了不一樣，烏庫瑪麽的生命力這次流失地更快了。

胤礽好難過，難過這世上可能再沒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烏庫瑪麽了，難過烏庫瑪麽臨死之前還是留下了遺憾，沒能見到皇阿瑪……

***

“皇瑪麽！”

康熙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胤礽差點沒有認出眼前這個消瘦憔悴的男人是誰來。

“皇阿瑪！”

康熙驚慌失措地奔向床上氣息即將消散的老人。

胤礽起身讓開了位置，把位置讓給了他們。

康熙險些被凳子絆倒，跪撲到床前，“皇瑪麽！玄燁來晚了……”

東珠喘著氣進了房間，看到太皇太後氣還沒有散，握住她的一隻手，向太皇太後的身體裡輸送能量。

【宿主，沒有用的，太皇太後是壽命儘了，逆天改命的事情即使是宿主耗儘所有能量也沒有用的。】

東珠沒有逆天改命的想法，隻要她的能量能夠讓太皇太後多撐一秒也是值得的，太皇太後為了見康熙一麵撐到了現在，東珠不忍心讓這個名留青史的女人帶著遺憾離世。

康熙看著東珠的目光有希望也有祈求。

皇後那麼厲害，能救回皇瑪麽的吧？

隨著輸送能量的時間越來越長，東珠抓著太皇太後的手開始顫唞，臉也開始發白，逐漸有冷汗滴下。

康熙注意到了東珠身體的異常，驚慌的表情變得驚恐：“皇後！儘力就行！”

他無法想象在同一天失去兩個親人的痛苦！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好在東珠的努力沒有白費，太皇太後快要消失的心跳又微弱地跳動了起來。

太皇太後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已經衰竭，承受不住再多的能量了，所以即使東珠進了最大的努力，也隻能讓太皇太後多堅持一會兒。

死亡麵前，什麼都是徒勞。

太皇太後看到那個男人來接她了，正當她的手要搭到那個人手上時，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拉扯。

“你想見的人趕來了，去見一麵吧，我等你。”

太皇太後睜開眼，看到了一臉風塵的皇上和皇後二人，釋懷地笑了。

“你們回來了。”

“皇瑪麽！對不起……對不起……”

太皇太後想要抬手摸摸自己撫養長大的孫兒的臉頰，卻感受到有人拉著自己的手，垂下眼發現是皇後正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右手，在往自己身體裡輸送一股暖暖的能量。

太皇太後明白了，原來是皇後再次把自己拉回了人世，於是對皇後笑了笑。

康熙看出了太皇太後的想法，主動低下頭把臉送到他皇瑪麽的手心。

顫唞著聲音道：“孫兒舍不得你離開……”

東珠感受到有不間斷的滾燙滴在她的手腕上，意識到那是康熙的眼淚。

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見康熙哭吧……

太皇太後也感受到了，笑著取笑他：“多大的人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記得瑪麽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是哭著的，我問你想不想當皇帝，成為一個比你皇阿瑪厲害的人時，你哭著點頭……”

太皇太後發出了一聲輕笑，“真懷念呀……玄燁，不要傷心，剛才瑪麽見到想見的人了，瑪麽很開心，你也應該為瑪麽高興才是，該交代的我告訴保成了，他會告訴你的，瑪麽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康熙隻有不斷地點頭，泣不成聲。

太皇太後使儘最後的力氣，把手從東珠手中抽了出來，對東珠搖了搖頭。

“皇後，彆在……彆在我這個老家夥身上浪費你的能力了，你很好，你會比我做的更好，皇帝和大清交到你的手裡，我很放心……”

東珠抿了抿嘴，她想說，康熙和大清不是她的責任，她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想做，並不是因為什麼狗屁的責任，康熙也和她沒關係，但是看著這個為大清奉獻了一輩子的女人，她沉默了。

不過太皇太後也沒想得到他們的回應，感覺自己還有一點精神，讓人把蘇麻喇姑和太後叫了過來。

“琪琪格，對不起……是我讓你離開了草原，一輩子被鎖在了這深宮，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怨，是我對不住你……”

太後哭著搖頭：“早就不怨了，女人沒有一個是自由的，至少在這個宮裡，有您一直維護著，您又為我爭取到了五阿哥伴在身邊，我早就不怨您了！”

太皇太後眼神柔和，又看向了一直捂著嘴站的遠遠的蘇麻喇姑：“蘇茉兒……彆站那麼遠，我早知道你的想法了，是不是等我走了，你就也不活了？你不要犯傻，我是去見想見的人了，他現在還在等著我呢，你和我都已經膩歪了一輩子了，現在我要陪他去了……”

想起那個人，太皇太後露出了快樂的笑容。

蘇茉兒又是哭又是笑：“您一見了他就把奴婢拋到一邊去了，奴婢不依！奴婢就要跟著你們，大不了我晚點走……隻遠遠地跟在你們身後，不會打擾你們就是了！”

“彆鬨……你得替我看著大清越變越好，等以後到下頭了再講給我聽……”

太皇太後這次真的感覺自己大限要到了，不舍地巡視了一遍屋裡的人，最後視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