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被唐老師叫去談話，台燈下，唐老師說：“你多留意，要是佳佳喜歡什麼就跟我說，家裡挑費得起（能付得起）。”

宋亦點點頭，轉身去找爸爸。

爺倆蹲門口嘀嘀咕咕說些據說是男子漢才能加入的話題。唐老師懶得聽，太知道這爺倆了，把電視調到央視一套，等小閨女洗完澡看《大風車》。

宋亦一臉嚴肅地掏空自己褲兜：“爸，這都是我攢的，蛋糕算我一份。”

宋老師接過來數了數，一數便知他兒子為了攢這點份子錢每天給妹妹買雙棒沒舍得給自己買。

宋老師很滿意，小聲說：“成，算你一份，今年咱家多一口，得買個大的。”

宋亦：“妹妹還沒吃過大蛋糕呢！肯定很高興！”

宋老師也把自己褲兜掏空，跟宋亦數：“明兒我到商場給你媽買個金鐲子。”

宋亦點點頭：“挑大的買。”

宋老師教育：“記著，咱男子漢就得疼媳婦。”

宋亦說：“我以後也要找媽媽這樣的。”

宋老師搖搖頭：“找個你愛的姑娘結婚。”

宋亦問：“什麼是愛？”

宋老師：“像爸爸喜歡媽媽這樣，很喜歡很喜歡，能為她死，就是愛了。”

宋亦放遠瞧了瞧後院，嘟囔：“阿放的爸爸也愛他媽媽麼？”

如果愛，為什麼又有了劉阿姨？

宋老師揉揉兒子腦瓜：“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爸爸運氣好。”

宋亦想了想，說：“如果不能和愛的人結婚，那我就不結了。”

宋老師無所謂：“隨你，不過這事兒最好能緩緩，起碼上大學前你把心思收好。”

...

後院，小姑娘秀秀氣氣的，洗澡的水聲也小，好像怕這點動靜能吵到誰似的。

寧放蹲在牆邊，都怕她洗不乾淨。

門縫裡透出來點光亮，影影倬倬的光影裡，插銷拉開，濕漉漉的小孩抱著臉盆出來，瞧見外頭是誰，想看又不敢一直看，嚅囁：“洗，洗好了。”

寧放拿走臉盆，直接把她拎回屋。

唐老師在小閨女聚精會神看電視的時候美滋滋舉著牛角梳梳起小分頭。

寧放倒回去瞜了眼，發現鴿子屋門後貼了一串《101忠狗》的貼貼紙。

晚上，他抱著張薄毯坐在嶽老爺子床上數錢，他沒什麼忌諱，反而覺著住這兒、睡這張床，比在那個家裡舒服。

嶽佳佳裹著自己的小被子，不知哥哥為什麼不跟她搶被子了。

心情有點低落，又不知怎麼開口。

她原本直直瞧著寧放的臉呢，被他一乜，趕忙調轉視線，落在他膝頭。

順勢也落在滿床鈔票上。

寧放攥了滿手，心裡有主意，第二天拉上宋亦出門。

宋亦問：“帶佳佳嗎？”

“可彆。”寧小爺覺得就那小短腿，走斷嘍都走不到，忒誤事。

小孩也懂事兒，小手擺擺，表示不去，在家。

宋老師呼啦一下把她捧起來，笑著：“走嘍，叔叔帶你去買大蛋糕！”

她坐上了宋叔叔的摩托車，唐老師沒跟著來，宋老師把小閨女擱前頭，讓她把著車頭，風呼呼吹起她額前細碎的頭發，這是個很新鮮的視角，一開始有點兒怕，慢慢就好了，就笑了。

宋老師美不滋兒心想原來這就是有小棉襖的感覺啊！

他平時騎車就穩重，這會兒載著嶽佳佳，更是慢吞吞的，旁邊街溜子呼嘯著越過，叫小孩伸手指了指。

她不說話，但意思表達很明確。

宋老師就轟了轟油門，說什麼也不能叫小閨女失望。

這一下，風更轟轟烈烈拂在臉上，小孩咯吱笑出聲，拍著宋老師的手：“快，快。”

宋老師的摩托車經過同仁醫院，停在了三寶樂門口。

有台階，直接把小閨女抱進去，在展示櫃前放下。

展示櫃裡全是圓圓的大蛋糕，開著燈，照得很好看，令人流口水。

宋老師問：“咱選一個吧。”

小閨女一雙眼都看不過來了，這個點人還不太多，收銀員見著誇：“您閨女真可愛！”

宋老師也沒解釋，挺自信嗯了聲。

最後，等嶽佳佳把所有蛋糕都瞧過一遍了，短突突的手指戳了戳紅燦燦帶櫻桃的。宋老師結賬的時候多添了個奶油號角，出來就把孩子抱車上，不忙著走，讓她捧著吃。

裡頭的奶油真是多啊，這邊啊嗚剛咬一口，那邊就擠出來一蓬，白燦燦的像雲朵似的，蹭著了小丫頭的臉蛋蛋。

宋老師忙掏出手帕給她擦嘴：“也不知道你倆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呢，咱先墊墊。”

她舉起來，宋老師擺擺手：“叔叔不吃。”

宋老師哪兒用得著吃啊，看著就滿足了。

另一邊，寧放和宋亦也趴在櫃台上，瞧了好久，最終選好結賬。

宋亦說：“我覺著我媽回頭得罵我。”

罵他沒攔著。

寧放一臉自在，反正肯定不會罵他。

...

家裡少倆男孩就顯得特安靜，嶽佳佳回來後盯著漂亮的蛋糕盒子看了一會兒就蹲院子裡了，巴巴盼著哥哥們回家。

成天悶不吭聲的小丫頭耳朵倒是很靈，這兒剛踏上台階呢，她就小炮彈一樣衝出去了，嘴裡嚷著哥哥哥哥，想給哥哥展示一下她選的大蛋糕。

雖然從頭到尾她壓根不清楚今天為啥要吃大蛋糕。

一衝衝過頭，直接撞在寧放腿上，反彈，噗通坐地上，額上的小細毛飄了飄。

寧放看宋亦，意思是：你瞧，這回不怨我。

小丫頭從地上蛄蛹著起來，來牽宋亦的手，著急指著裡屋。

寧放嗬了聲，眼跟刀子似的在小孩後腦勺一剮，提著禮品袋跟著進去了。

桌子正中間老大一紙盒，上麵是透明的，能看見紅燦燦的糖漬櫻桃，旁邊擠了一圈奶油花，花兒立挺，葉兒逼真，正中間宋老師神態極其自然地請店裡的師傅幫忙寫上幾個字——

一世一雙人，

白首不相離。

寧放盯著兩排紅字，默默念了一遍，仿佛是一張批改過的試卷，正確答案刻在了他心裡。

他在功課上不怎麼上進，但真能難住他的題很少，隻要錯一次，就會永遠記住，再不犯錯。

唐老師今兒精心捯飭過，身上一條新裙子，小卷發挽在耳後，把嶽佳佳提溜進臥室，再出來時，小閨女也換上了新裙子。

仍舊是細吊帶，在肩窩窩上打蝴蝶結，裙擺是蕾絲的，層層疊疊像個大蛋糕。

前陣子掉的肉在唐老師的努力下又回來了，小孩的膀子白，細吊帶陷在肉裡，跟哥哥們熟了，就少了點害羞，勇敢立在那，接受大家的目光。

寧放盯著她頭上的紅色發夾，唐老師估計也知道自己手藝不精紮不出嶽老爺子那樣的啾啾，就變通著選了發夾，這樣，小孩的三七分再也不會散開。

宋亦牽著她的手，揚聲喊：“爸爸！快來！”

宋老師端著最後一道菜進來，目光是停在唐老師身上的，夫妻倆相視一笑，他才去看旁邊的小閨女，嶽佳佳仰起臉，朝高高的宋叔叔咧嘴笑，被宋老師放在了身邊坐好。

寧放坐對麵，一頓飯看宋老師差不多往小孩嘴裡塞了能有半隻豬，她也乖，給什麼吃什麼，吃不了了就給人瞧瞧她那小西瓜肚子。

宋老師的滿腔慈愛終於了止住了，給小閨女留點地方塞蛋糕。

宋亦好奇地問：“媽，是爸爸先喜歡你的嗎？”

他班裡已經有些早熟的同學私下裡聊這些了。

唐老師頂不好意思：“你爸內時候愣頭青一個，哪知道什麼是喜歡，我先給你爸寫的信。”

宋亦更好奇：“寫什麼啊？”

宋老師：“讓我教她英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宋亦：“啊？然後呢？”

宋老師看著唐老師：“我挺認真準備的，可你媽就是學不會。”

唐老師在孩子們麵前沒什麼好遮掩的：“我故意的，我學會了還有後麵什麼事。”

宋亦嗤嗤笑：“媽，你喜歡爸爸什麼啊？”

唐老師看著丈夫：“你爸上課的時候念普希金的詩，把大家迷得五迷三道的，我覺得他聲音好聽。”

...

屋裡關了燈，大蛋糕上插了十二隻彩色蠟燭，宋老師在微微的燭光中，為他的唐老師唱了一首英文歌。

寧放和宋亦是聽慣了的，早一月前就見宋老師偷偷選曲練習，就為了今天哄唐老師開心。嶽佳佳是從沒見過的，整個震驚了，眼本就大，更用力瞪得圓滾滾，叫唐老師本來感動的想哭，忽然噗呲笑出聲。

宋老師唱完清清嗓子，給宋亦使個眼色，倆男孩齊齊轉頭，順便把妹妹的眼睛捂住了。

宋老師飛快地在唐老師唇邊親了一下，立馬離開，牽著她說：“吹蠟燭吧。”

倆孩子才帶著妹妹轉回來。

嶽佳佳壓根不知道為什麼要轉頭。她隻是期盼地，熱烈地瞧著燃燒的蠟燭，撅起小屁股趴在桌上，公主裙擺遮不住她的小兔子褲衩，她也毫無察覺，鼓起腮幫子，學宋亦的樣子吹滅了自己麵前的那根蠟燭。

心裡可滿足了，可開心了。

第9章

屋裡重新亮起燈，空氣中有蠟燭熄滅後特殊的味道，嶽佳佳一恍，覺著在哪兒聞過，但沒細想，見宋老師取出個紅錦盒，把金燦燦的鐲子戴到唐老師手腕上。

唐老師嗔他：“平時上課戴這個太招搖了。”

宋老師說：“那就家裡戴。”

唐老師細細撫了撫，嗯了聲，臉頰泛上幾朵紅暈，為了遮掩，趕忙說：“切蛋糕吧！”

寧放驀地出聲：“我也有份禮物。”

這一年多，他幾乎成了宋家另外一個兒子，不善表達的人往往將心意落在實處。

他把禮袋遞給唐老師。

唐老師從裡頭摸出兩個深藍色的長盒子，盒子看起來沒什麼新奇，但唐老師已經猜到裡頭是什麼。

他們這代教書人，人手一隻鋼筆，愛惜著能用一輩子。

唐老師的上一隻鋼筆是上學時父親給的，陪她走過漫漫求學路，拿來的時候本就是舊的，這一兩年頻頻漏墨，鋼尖也不流暢了。

唐老師想起自己幾次灌墨灌得滿手黑，寧放都在一旁寫作業。

前頭的英文歌、金手鐲、大蛋糕都是能讓唐老師笑的，而手裡的這個盒子讓她眼眶發燙。

待打開盒子，瞧見裡頭安安靜靜躺著的鋼筆時，唐老師鼻尖一酸。

她看向寧放，寧放見她要哭，忙露出少見的笑模樣，說您目婁目婁，我也不會選。

袋子裡還有一個，唐老師遞給宋老師。

宋老師打開一瞧，黑色的筆杆，銀色的筆帽，筆尖是最近最流行的暗尖。

“小放呐……”宋老師半晌喚了聲，不知該怎麼說。

說你彆破費？

這是孩子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