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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列車 惜禾 4369 字 1個月前

那麼多可憐人?

他最近喜歡盯著嶽佳佳,小不點兒成天撅著屁股看她的小烏龜,也不知道什麼好看的,能一動不動蹲一天。

他躺在藤椅上指指小孩指指烏龜,笑著跟宋亦說:“金魚傻狗胖丫頭,還差一樣,往後要是遇著,咱們養隻狗吧。”

北城住四合院的老人兒都喜歡這個,養一缸金魚,喂一隻狗,家裡丫頭胖乎乎的,寓意好,吉祥,有福。

寧放這兒,胖丫頭是實打實的,金魚拿烏龜湊。

宋亦跟著笑,誇他:“講究人。”

...

寧家的喜事本來遮遮藏藏,過了頭三個月,整條胡同沒有不知道的,路上遇見寧山河都要停下來道聲恭喜。寧山河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著年輕好幾歲。

單位領導特地給了假,就怕他太顧著工作把這二婚也給折騰沒了,讓他陪夫人上醫院產檢。

所以寧放早晨出門時見他爹摩托車在家,一時停住了腳。

院兒裡,劉珊大聲催促:“老寧,你快點兒!醫院老多人了!”

寧放是見過寧山河因公受傷的,最慘的時候被人用擔架架回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說不清是怎麼了,他就是想進去瞧一眼。

走得急,在拐彎的地方和劉珊正麵撞上。

劉珊哎喲一聲,立馬坐地上了。

寧放抿著唇,瞧著好胳膊好腿狂奔過來的寧山河,眼一點點黯下去。

“老寧!老寧!”劉珊捂著小腹慘白著臉,瞧著下一秒能厥過去,靠在寧山河懷裡,指著寧放告狀,“他撞我!他故意的!”

說著說著哭出聲:“他卯著勁想把我們的孩子撞掉!”

又不知打哪來的力氣,蹭過來抓住寧放的腿,一抓一個爪印:“寧放,我對你不薄,你怎麼這麼狠呐?”

寧放就一句,看著寧山河說的:“我沒有。”

但寧山河眼裡的猶豫讓他徹底死心了,他往後一步,躲開劉珊的牽製,劉珊差點翻過去,尖叫著大哭:“這日子沒法過了!!!”

寧山河著急帶劉珊去醫院,可她說什麼也不願意走,一個勁哭,一個勁喊疼。

寧山河隻能轉頭扯過寧放,滿臉風雨欲來:“趕緊給你媽道歉!”

“媽?我哪來的媽?”寧放看著他爹,眼裡全是小狼崽子的狠勁。

寧山河猛地一怔。

是劉珊的哭喊讓他回神,是鄰居們提醒:“山河呐,趕緊送醫院吧。”

唐老師牽著小閨女過來,把寧放扯到自己身後,皺著眉十分嫌棄:“送什麼醫院啊,瞧這中氣十足的,我看她好著呢。”

劉珊一聽,聲兒小下去,被寧山河抱走時隻剩氣音在那哼哧。

唐老師啐口唾沫:“心眼忒壞了,”

宋老師難得背後小人:“防著小放呢。”

這邊夫妻倆忿忿,那邊寧放卻瞧著沒什麼波動,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話,完了該乾嘛乾嘛,去酒吧乾活了。

...

真如唐老師所說,幾個小時後,寧山河領著劉珊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唐老師給宋亦兩塊錢,讓他跑腿給乖乖看一下午動畫片的嶽佳佳買零嘴。外頭太陽曬,她舍不得小閨女出去。

宋亦捏著錢剛走院子裡,跟寧山河道聲好,就被攔住了,寧山河沉聲道:“小亦,你把那小子找回來。”

寧山河那周身氣勢是長年在派出所浸出來的,寧放不怵他,宋亦還是有點怯的,轉頭看媽媽。

唐老師過來扯開他的手:“你們家的事你們自個解決!”

又問宋亦:“你知道小放在哪兒嗎?”

宋亦脫口而出:“不知道!”

剛說完,寧放進來了。

手裡提著一袋大順齋的糖火燒。是樂隊哥哥們給的,他們昨兒去那塊走/%e7%a9%b4。

父子倆對了眼,他也沒躲,東西遞給宋亦,轉頭瞧見劉珊好端端的肚子,眼神更冷了。

宋亦扯他:“回來乾嘛?上趕著找揍呢?”

宋家窗戶上,長出一個小娃娃,直直瞧著他。寧放讓宋亦回屋,把門窗都關了。

剛吩咐完,寧山河就過來把他拎起來,唐老師護著不讓,劉珊原話還給她:“我們家的事我們自個解決!”

寧山河手勁大,提著少年瘦得隻剩骨頭的脖頸,寧放臉頓時漲紅爆筋。

卻也沒討饒。

他在挨打的時候一直都是安靜的,惱了,會開口刺他爹幾句,然後被打得更狠。

因為他知道,家裡的藤條皮鞭和木棍打在他身上也是打在寧山河臉上,更是打在媽媽的牌位上。

媽媽在那邊都看著呢。

寧山河對唐老師說:“這小子性子野,不給他長長記性不成,劉珊這回運氣好,下回呢?萬一有事就是一屍兩命。”

唐老師還想攔,寧放因著這句話扯嘴角一記冷笑,抬眼看唐老師時眼神卻是無比乾淨的。

他不想叫唐老師摻和進來,主動抬腳扯著他爹走了。

寧家的門關上。

劉珊站在香椿樹下,當著唐老師的麵罵了一句:“有媽生沒媽養的東西!”

唐老師手指快攥出血,因著劉珊那個肚子,她還真不敢跟她動手,咬著牙回家,把電視開到最大聲。

可小娃娃不願意看動畫片,也不願意吃哥哥帶回來據說全北城第一好吃的糖火燒,她的小手緊緊扒著窗沿,眼裡全是驚恐,聽見寧山河大聲數落寧放的種種罪狀,聽見他翻箱倒櫃找棍子的動靜,聽見他抽了腰上的皮帶、一串鑰匙鈴鈴鐺鐺掉在地上的聲音。

皮帶抽在肉上是有聲響的,唰唰帶著風,宋亦捂住了妹妹的耳朵。

唐老師躲在廚房裡,操了把刀剁肉,乒乒乓乓響,卻還是遮不住寧家的動靜。

...

宋老師去學校值崗回來,摩托車剛熄火宋亦就竄出來,身後還跟著個肉團子一樣的小尾巴。宋亦指著寧家,小尾巴也指著,滿臉不安。

宋老師都不需要問什麼心裡就有譜,趕緊過去,站在寧家門口喊:“老寧,老寧你出來,咱們說句話!”

嶽佳佳跟在宋老師身邊,張張口,勇敢地喊:“哥哥!”

然後,非常非常清晰地聽到了皮肉被抽打的聲音,嚇得她縮起肩膀狠狠顫了顫。

宋老師哐哐敲門:“寧山河!你給我出來!”

屋裡,寧山河氣紅了眼,問寧放:“你記住沒,這個家,我是你爹,劉珊是你媽!往後再讓我聽見你說那些混賬話,腿給你打折嘍!”

寧放忍著疼,咬死一句:“我沒媽,你也不是我爹。”

他這樣往寧山河心裡紮刀子,令寧山河不由得想到了那兩隻鋼筆。

一身警服的男人倏地眼眶發酸,湧起了難以言說的委屈和挫敗,他將這些都留在了寧放身上,最後,皮帶斷成兩截。

哐當,他鬆開手,頹然坐下。

寧家的門開了。

寧放瘸著出來,滑的跟泥鰍似的,一下躥出去。

一直都是這樣的,挨了打,躲起來,不給任何人看他的傷和他的難過。

宋老師牽著小閨女走進去,瞧見地上斷了的皮帶,指著寧山河氣憤道:“你怎麼下得去手!他還是個孩子!”

劉珊扶著後腰進來:“小孩還有殺人放火的呢,他爸這是在教他,有什麼不對?”

說著瞥了眼嶽佳佳,想起胡同裡傳的那些話,嘲諷道:“宋老師,人彆太虛偽了,假。”

“行了!”寧山河製止她,看著宋家這些人,說,“老子管教兒子,沒什麼對錯,怪誰都怪不到我頭上。”

宋老師一聽,沉著臉走了。

小閨女噠噠噠追趕宋叔叔的腳步,半道上又扭頭瞧了眼寧家。

覺得寧家很可怕。

第11章 ⊙思⊙兔⊙在⊙線⊙閱⊙讀⊙

深夜,院子裡的燈全滅了,有人輕手輕腳回來了,瘸著腿推開嶽爺爺家門,進去躺下。

嶽佳佳一直等著呢,聽見動靜把毯子扒拉開,露出一張小臉。

寧放能感覺到她在看他,沒吱聲,也疼的不敢翻身,用手背蓋住臉。

小床上,那小小一坨突然動了動,坐起來,掀開毯子,又安安靜靜看了哥哥好一會兒。

就在寧放想嚇唬嚇唬她趕緊睡覺的時候,那麼個小小人兒磨磨蹭蹭下床,又鼓起勇氣攀爬,爬上來,跪坐在了哥哥身邊。

寧放:“……”

她借著月光湊近自己的小臉,瞪大了眼查看他身上的傷,先是看見寧放手背上的粗/長的紅痕,然後是小臂上。

她的小爪子一點一點扯開他的薄毯,真以為他已經睡熟了。

寧放嫌衣服磨得疼,回來就脫了,現在打著赤膊更方便小娃娃觀察。嶽佳佳長這麼大受過最大的傷是走路沒走穩摔破了膝蓋,而她長這麼大見過最嚴重的傷是這一晚寧放身上橫橫豎豎的皮帶印,單薄的身體沒一塊好地方,經過半天的發酵全都紅腫發紫,瞧著滲人。

小孩軟嘟嘟的手輕輕摸摸,又湊近往皮開肉綻的地方呼呼吹涼氣,最後整個人靠過來,張開短短的胳膊抱住了她認為睡著的寧放。

這一刻,總是淡漠地看待世界、等待長大、刺蝟一樣保護自己的男孩從未有過的柔軟,他抬手回抱住了他撿回來的小孩。

嶽佳佳嚇得動了動,疼的寧放悶哼一聲。

寧放坐起來,把她帶進懷裡,用薄毯圍住,薄毯裡是安全的世界,隻有他們倆。

這姿勢似曾相識,他嘗試抖了抖腿,小孩往上顛了顛,卻沒覺得有趣,眼裡噙著淚,咬著小嘴巴,睫毛一眨巴,眼淚滾下來。

少年好聲好氣安撫她:“不怕啊……不疼。”

她肉嘟嘟的手指摸摸哥哥,嘟噥:“壞!”

他笑了,喲了聲:“還會心疼我了?”

小孩卻不笑。

寧放眼裡星星一樣亮,啞聲問她:“我好不好?”

心裡的答案是否定的,畢竟這丫頭從頭到尾不親他,喜歡宋亦喜歡得緊。

可出乎他意料,嶽佳佳小動物似的蹭蹭他,說心裡話:“哥哥好。”

“小白眼兒狼。”寧放聽了,得意地揉了她一把,揉小狗似的。

小娃娃憨憨笑,一頭亂毛,指著哥哥的眼睛:“月亮!”

窗邊,掛著圓圓的滿月。

寧放抖抖腿:“親親我。”

軟乎乎的小孩似乎有些期盼,有些害羞,在薄毯裡湊過去,吧唧一聲,特響,完了摸摸哥哥的臉,另外一邊又吧唧一個。

寧放笑出聲,心想宋亦可沒這待遇。

他用手指戳了戳小孩臉蛋蛋,感覺跟蛋糕似的軟,心情很好,叫她:“嶽小豬。”

她聽了,仰起腦袋,結結巴巴問哥哥,丁滿曆險記裡的鵬鵬是不是小豬

那是長獠牙的野豬。

和白胖的小豬仔怎麼一樣?

但見她好像喜歡,寧放於是點點頭。

果真,小娃娃十分願意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外號,覺得彭彭可善良可好了!

寧放低喃:“小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