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佳佳與聶青的緣分就從這一天開始了。

放學後宋亦領著妹妹去藝術體操教室, 王教練來等女朋友下班, 兩個男的巴巴等在門口，看聶青做了很多示範, 讓嶽佳佳跟著做, 她都做到了, 最後又做了一個橫叉, 聶青抬著她的腳脖子一點點把她的腳架到了懸吊著的橫杆上, 這樣她的劈叉角度超過了180°。

聶青問她：“疼不疼。”

小孩嚴肅著臉，說話卻糯嘰嘰的：“有點。”

聶青瞧著她繃直的腳背看了又看，這才讓她慢慢起來，出來跟宋亦說：“回頭讓家長來一下吧，你妹妹天生是這塊料，不練可惜了。”

嶽佳佳懵懂盯著自己的腳背，瞧不出什麼花兒。

宋亦聽了可比她激動，兩年了，可算要完成唐老師交代的任務了！

他忙拍拍自己，說老師，這事兒我能做主。

聶青不信。

王教練笑：“真事兒。”

聶青低頭問嶽佳佳：“那你願意來嗎？”

這個問題把小閨女難住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很滿足現在的生活。

她抬頭瞅瞅聶青，覺著老師特彆好看。

...

宋亦回家大聲宣布今天發生的事，唐老師可高興了：“真的啊？說我們佳佳有天賦？那還有什麼不願意的，明兒我就上少年宮報名！”

嶽佳佳站在她身邊擺擺手，表情有點著急。

唐老師見了，哪能不知道孩子心裡怎麼想，不好受。寧放被宋亦喊回來聽什麼大消息，這時候喊了唐老師一聲，說我來吧。

他把嶽佳佳牽走了。

牽到屋頂上，戳娃哈哈喂她，下頭，寧璿捧著個蘋果噠噠噠出來，搖搖擺擺在嶽家探頭，一看就是要找哥哥。

嶽佳佳巴巴湊近，伸手抱住了寧放。

寧放沒讓寧璿發現他們在上麵，小聲問：“你不去是怕給唐老師添麻煩？”

沒人比他更懂這種感覺，沒爹沒媽的孩子，有什麼資格說喜歡？少年宮於他們來說，反而是一道枷鎖。

他們欠宋家的太多了，這輩子都還不完。

嶽佳佳的臉貼著寧放，點點頭。

寧放問：“你跟哥說實話，喜不喜歡？”

她還是那樣貼著他的臉，小嘴嘟了嘟：“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寧放說：“那就去吧，我給你出學費。”

少年宮學東西不算貴，他挑費（付）得起。

於是這個議題到此為止，嶽佳佳和大多數小孩一樣，人生第一個興趣班是懵懵懂懂開始的。隻不過彆人都是父母拿主意，而她是聽哥哥的。

她終於在九歲這年知道了寧放的秘密，他成天跑去哪兒玩的秘密。

台球館、胡同酒吧，他穿梭其中，一點點攢著自己的底氣，隻見進不見出，誰都不知道他究竟攢了多少，忽然拿出來一筆學費給唐老師驚著了。

至於唐老師是怎麼和寧放掰扯的嶽佳佳不知道，她隻知道哥哥回來刮她的小鼻子，說她：“沒主見。”

凶神惡煞的，可她卻不怕，反而特彆有安全感，晚上睡得特彆踏實。

這錢唐老師不肯收，拿著燙手，是宋亦勸：“收著吧，不然佳佳不肯學。”

他指指自己：“我們說好了，明年我拿壓歲錢付。”

第二天，宋亦領著妹妹走了，小家長一般去交費，唐老師把寧放叫到跟前，問他有沒有想學點什麼。

這話唐老師不止問過一回，但寧放從來都搖頭。

和嶽佳佳一樣倔。

可嶽佳佳有哥哥，他沒有能幫他兜底的人。

唐老師從寧放媽媽走後忍了三年，終於是忍不了了，夜裡等在院門口，等著寧山河回家。

寧山河的摩托車突突突進來，喲了聲：“唐老師，還沒睡呢？”

“老寧，我跟你說點事。”

“您說。”

唐老師說：“倆孩子這個暑假都去少年宮，我想讓小放也去學點東西，整好有伴。”

如果她能做主，直接就拍板了，可她不能，因為不管寧放認不認，他有爹，無論上哪說唐老師都站不著理。

寧山河一聽，問：“學什麼？”

唐老師說：“安靜的好動的都有。”

寧山河笑著：“安靜的他肯定坐不住，好動的……您瞅瞅這附近誰能打得過他？還用學？”

劉珊聞著音出來，聽說嶽佳佳也要去少年宮後她就警惕著，這不，瞧見唐老師和寧山河說話，趕緊插一腳，聲音很大：“就是，還用學？再說，家裡哪還有閒錢？”

寧放是踩著這句話回來的，三個大人齊齊瞧著他，他想想就明白。

他也懂事，跟唐老師說：“不用，我不想學。”

想不想是一回事，彆人有我沒有，心裡惦記是另外一回事。唐老師覺得寧放心裡的遺憾太多了，不想再多一個。

寧山河見他這麼晚回來，問：“去哪了？”

寧放：“你管不著。”

寧山河不虞：“你跟唐老師說要去少年宮的？”

寧放沒再理他。

唐老師憋了夠久了，拉著寧放：“走走走，我也是糊塗了就不該問他，這事我說的算，你明天就……”

“哎——”寧山河攔住唐老師，瞧著後頭的寧放，他雖沒有女人心思細，但寧放往後的路他是想過的。

爺倆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寧山河說：“就你這樣學也浪費，以後給老子去當兵。”

唐老師幾乎是咆哮：“小放以後得考大學！”

劉珊在後頭嗤笑了聲。

寧山河說：“唐老師，您也忒看得起我，我家往上幾代就沒出過狀元，他考大學？算了吧。”

寧放因著這句話回頭看著他爸。

他臉上很冷靜，細看卻滿是嘲諷：“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可不是麼。”

說完拉著唐老師走了。

後來宋老師來勸過，宋亦也來，寧放都是笑著拒絕：“不了，我現在挺好。”

他給宋亦看手上練琴磨的新繭，很疼，卻很喜歡。

哥倆親親密密的，寧放說：“學會了彈給你聽。”

宋亦也給他瞧自己指骨上為了練靈活度磨出來的大繭子，兩人都一樣，手裡沒一塊好地方。這樣，因為少年宮稍微拉開的距離又迅速拉近，你有喜歡的東西我也有，我們沒區彆，是一輩子的好哥們。

嶽佳佳擠在兩個哥哥中間，仰頭問；“哥，你累麼？”

寧放搖搖頭。

宋亦也是。

小閨女一手摟著一個哥哥，心疼地給呼呼老繭，一會兒又抬頭，看著寧放：“哥，你明天來接我放學麼？”

寧放指指宋亦：“你多大腕兒啊一個哥還不夠？”

她被說得不好意思，撓撓耳朵，哦了聲。

宋亦摟著妹妹：“哥明天給你買蝦條！”

...

可惜宋亦第二天沒能給嶽佳佳買蝦條，因為放學的時候聶教練特地找他談話：“太胖了，你瞅瞅這肚子這腿，一拗一團肉。”

宋亦想辯駁，我妹妹不胖。

聶青下一句：“以後少吃點。”

宋亦：“……”

他在夏日絢爛的晚霞裡牽著妹妹回家，見她情緒低落，呼啦一下背起來跑得飛快，炙熱的風吹起女孩的馬尾，她下意識攥緊哥哥的衣領，咯咯笑出聲。

宋亦側過臉，小孩軟嘟嘟貼住他，喚了聲：“哥哥。”

兩人親昵地說小話，他哄：“彆不開心了，學東西就是要開開心心的，咱們聽老師話，老師說的都對。”^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小孩乖乖嗯了聲，問哥哥：“我沉麼？”

“不沉，小鳥一樣。”

小丫頭可喜歡他了，嘟起嘴巴親親他，不小心親到他耳朵，宋亦笑著躲，她像發現了什麼大目標，調皮地追著哥哥半扇紅耳朵。

宋老師和唐老師哪裡會知道小閨女上少年宮的第一個作業是減肥，還擔心她運動量大營養跟不上，算準了時間買了蹄髈回來加菜，嶽佳佳巴巴望著桌上紅油油的大菜，拚命咽口水。

宋亦在那兒眉飛色舞地與爸媽彙報：“聶教練說佳佳腳背漂亮。”

宋老師：“我佳寶兒哪都漂亮，最漂亮！”

宋亦露出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表情：“聶教練說了，國家隊選人也看這個，同樣的動作兩人都會做，最後選的就是腳背漂亮的。”

唐老師：“還能這樣……”

宋老師拍拍腿：“閨女，抬起來讓爸瞅瞅。”

小姑娘聽話地踢了拖鞋把自己小胖腿架上去，寧放探頭目婁了眼，沒瞧出什麼漂亮。

唐老師今兒上街買的練功服，就那種學舞蹈的小閨女都穿的緊身小裙子和白褲襪，牽著嶽佳佳進屋換上，再出來時寧放是真忍不住，笑出聲。

嶽佳佳聽見了，害羞地捂著自己小肚皮。

確實，班裡她最胖，臉蛋最圓，膀子最有肉。

宋亦指著妹妹的頭發：“老師說不能這樣，得盤起來。”

這就是寧放的活了，他嗯了聲，第二天在院子裡給嶽佳佳盤頭，她頭發厚厚一把，盤這麼高著實費勁，用了好幾根黑發夾才固定住，還得用摩絲細細地把額邊鬢角的碎發全收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

寧家的哭包不知什麼時候出來的，咬著奶嘴好奇地打量胖姐姐身上的小裙子和白褲襪，朝寧放喊哥哥，摸摸自己小腦袋，也想盤頭。

寧小爺被手裡的頭發弄得煩心，說她：“邊兒呆著去。”

嶽佳佳衝她做鬼臉：“略略略！”

哭包：“QAQ”

第22章

聶青瞧見今天大變樣的嶽佳佳, 挺滿意，誇她：“你媽媽頭梳的真好。”

小丫頭：“是哥哥！”

聶青有些詫異：“宋亦？”

嶽佳佳：“另外一個哥哥！”

聶青走的是冷美人的路子，渾身冒仙氣, 偶爾誇一句, 剩下的全是嚴厲，在課上誰敢鬨脾氣不練功就得出去罰站。

全班嶽佳佳來得最遲提升的卻最快，她膽子也小, 跟老師發脾氣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讓做什麼做什麼，還都做的挺好。

於是聶青教出了興趣，每回都留她到最後。

好幾次宋亦都下課了嶽佳佳還掛在單杠上。變成他蹲在體操室門口陪妹妹加練。

聶青平時不讓不相關的人進教室, 唯獨給宋亦搬了張軟墊，他靠在牆邊, 書包裡掏出一本習題冊，注意力極其集中, 跟老僧入定似的。

而王教練就端著冰綠豆湯候在外頭，也不催, 多晚都等。

寧放從台球館回來沒見他倆, 天都黑了，不放心, 找過去, 就瞧見整個少年宮就那間教室亮著燈，門口蹲一壯漢, 懷裡一壺綠豆湯。

寧放聽見裡頭有個女老師在喊小豬名字：“嶽佳佳, 還能不能堅持？”

他探頭一瞧, 被那陣勢弄的有點說不出話。

多大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