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她在少年宮玩螞蟻遇見聶青那天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

宋家集體出動，寧放跟陳浩請假，理由都還沒說出口，整個酒吧都知道放爺肯定是要帶嶽小豬去哪兒，不然就是答應了嶽小豬什麼事。

八九不離十，寧放點了個頭，輕描淡寫：“她今兒比賽。”

陳浩舉著遙控器：“有沒有轉播啊？讓咱們也瞧瞧妹妹的精彩瞬間！”

寧放搖搖頭，搭上在門口的宋亦，兩人等公車，宋老師載著唐老師從他們身邊經過，停都沒停。

這一天，嶽老爺子的心尖尖、隻敢從窗戶上冒出小腦袋、過早地經曆了離彆和傷痛、被寧放撿回來的小娃娃，成了飛出五福胡同的小鴿子，與隊友們摘得團體銅牌。

北城隊不是傳統強隊，這是十年內取得的最好名次。

她個人也獲得了全能第四和帶操銅牌的亮眼成績。

她的對手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專業運動員，她在帶操上甚至打敗了廣西隊的小姑娘。

這一次，她的頭是市隊老師盤的，妝是聶青畫的，個人賽的服裝是自己準備的。

她穿上了10歲生日時寧放送她的裙子。

那條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

那條哥哥眯著眼縫了好久的裙子。

寧放從她上場開始就提著心，如果說兩年前隻是看個熱鬨，那麼兩年後的今天，在他知道嶽佳佳是怎麼刻苦練功、膝蓋上有多少淤青、如何忍住嘴饞後，他除了希望她不受傷，更希望她得獎。

她值得。

哥倆一言不發，瞧著場上翻騰的小姑娘。唐老師則不淡定，當嶽佳佳跳起來後她哎喲一聲，接到棒後又哎喲一聲，後來不說話了，摟著宋老師胳膊，揩了揩眼淚。

唐老師很少去看嶽佳佳訓練，但她是老師，她比誰都知道從一無所知到能做出這種程度的動作，孩子付出了多少。

最終結果出來後，唐老師哭濕了一包麵巾紙。

跟那年一樣，嶽佳佳上台領獎時十分鎮定，臉上沒有特彆高興的表情。她在上麵看到了自己的親人，這才露出一點點笑容，很淡，隻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來——

此時的她，是偷到油的小老鼠，是高興的，是得意的。

全場人為得獎的運動員鼓掌，唐老師和宋老師拍紅了手，寧放將手指捏在唇邊，吹了幾記呼哨，宋亦一動不動瞧著台上的小丫頭，他一直想做的事，她先做到了。

心裡是十分驕傲的，一直熱愛擊劍的心好像因為嶽佳佳而燃起更多的鬥誌。

嶽佳佳在台上接到了鮮花，下台後把這束花送給了聶青。

聶青捧著花，一向清冷的人，也紅了眼眶。

“老師……”小丫頭仰著頭，朝老師笑。

她在今天伸出了些雄心壯誌，卻也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自己與國際的差距有多少。

但聶青總是信心滿滿，她認為她即將見證藝術體操的崛起。

她將一朵紅玫瑰插在嶽佳佳鬢邊，哭笑不得：“又忘了，要叫我教練。”

大概因相識於微時，所以在嶽佳佳心裡，聶青不僅僅是教練。

她的目光看向後麵，聶青拍拍她：“去吧。”

這隻小鴿子，震著翅膀飛向不遠處等她的人。

寧放和宋亦張開手，一人接住了半邊，少年的胳膊合攏，將妹妹抱住，然後默契地蹲下來，呼啦一下將嶽佳佳抬了起來。

她小小驚呼出聲，立馬捂住嘴，咯咯笑，身上的珠串一閃一閃，叫所有人都羨慕她有這麼一條裙子，有這樣兩個哥哥。

唐老師作為女主人，過去與聶青握手致謝，感謝她對嶽佳佳的栽培。

宋老師則鐵漢柔情，哽咽著：“好了好了，快把佳寶兒放下來。”

嶽佳佳的腳尖落地，伸手拉住兩個哥哥，用臉頰貼了貼他們的手背。

寧放的手指觸碰到她鬢邊的紅玫瑰，輕輕撚了一下，低頭靜靜瞧她，玫瑰俗豔，在她臉上卻無比明%e5%aa%9a，她的眼睛比玫瑰奪目，珠串的銀光讓她的瞳仁之中多出好些光點，像是盛著一條銀河。

女孩臉上顯露嬌態，小心撫了撫這朵玫瑰，問哥哥：“我好看嗎？”

宋亦笑著把她摟過：“我們佳寶兒最好看！”

沒給答案的寧放收到了來自這朵小玫瑰的探究眼神，一哂，就是不說，但目光裡藏著溫柔。

嶽佳佳再一次小心翼翼摸了摸鬢邊的花兒。

最後，宋老師用相機留下了許多珍貴的照片。照片裡，大家和聶青一起合照；唐老師和宋老師托著嶽佳佳的合照；宋亦和嶽佳佳的合照；寧放被宋亦武力鎮壓麵無表情牽著嶽佳佳的合照。

最後的最後，下台階時，宋老師突然喊：“看我！”

鏡頭裡，寧放的襯衫口袋插著一朵紅玫瑰，宋亦提著妹妹的比賽包，嶽佳佳從寧放身後露出小腦袋。

...

同樣是這一年，14歲的宋亦參加了市裡舉辦的擊劍比賽，拿到少年組男單冠軍，開啟了他稱霸劍壇的衛冕之路。

唐老師和宋老師都要去教育局開會，抽不開身看兒子比賽，宋亦都習慣了，一早先去和王教練彙合，晚些時候寧放帶著嶽佳佳出門。

陳浩把人堵在巷子口，問他：“又請假？帶佳佳去哪兒呢？”

放爺漫不經心地笑，捏了下小丫頭的手，嶽佳佳仰頭跟大哥哥講：“是我二哥比賽，我們去給他加油。”

哦……陳浩見過宋亦很多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甭管下雪下雨，都要出來跑步的那個。

陳浩逗小妹妹：“要不你跟我留在這兒玩吧？哥哥教你彈琴？”

嶽佳佳搖搖頭，很堅定：“說好了要去加油的。”

寧放一點沒擔心宋亦拿不到獎，相反，他覺著誰也沒宋亦厲害。

一把劍，磨了這麼多年，是開刃的時候了。

所以，當宋亦站在領獎台上時，前一晚通宵扒曲、內心毫無波瀾的放爺差點睡在觀眾席上。

回家的路上，寧放耷拉著眼，一個勁打嗬欠，身後，宋亦牽著嶽佳佳，護著她走在馬路內側，兩個嘰嘰喳喳說著關於競技體育的話題。

嶽佳佳：“二哥！你步伐又快了！”

宋亦：“跑步還是挺有用的。”

嶽佳佳：“二哥，你什麼時候考級？”

宋亦：“快了，你呢？”

嶽佳佳：“我也是！”

宋亦：“剛市隊有人來找我了。”

嶽佳佳：“真的嗎？那以後咱們會在一起訓練嗎？”

宋亦：“應該不在一個館。”

嶽佳佳：“那王教練還帶你嗎？”

宋亦：“應該不是，市隊有自己的教練。”

嶽佳佳：“比王教練厲害嗎？”

宋亦：“我也不知道。”

前頭，寧放回身瞧了他們一眼，這一路，他插不上嘴。

這種情況從來沒有過。

他這麼看著，叫宋亦和嶽佳佳趕緊小跑兩步，生怕又被他嫌慢。

寧放收回目光，一路無話。

到了胡同口，朝嶽小豬使眼色，小丫頭捧著二哥的大獎杯，當當當走在路中間，遛鳥的大爺問：“喲，佳寶兒又得獎啦？”

她擺擺手：“是宋亦哥哥！他是冠軍！”

二大媽問：“小亦是不是要參加奧運會啊？”

宋亦實在想把妹妹攔住，這麼招搖不是他風格，可嶽佳佳得了寧放指示，有人撐腰，一點沒顧忌二哥的薄臉皮，小嘴巴利索：“那肯定！”

二大媽：“謔！可真不得了！！宋家這是燒什麼高香生出這麼個省心孩子。”

宋亦拽著嶽佳佳腳步飛快，她在他身邊咯咯笑，宋亦乾脆把她扛在肩上扛回家。

兩人如一陣風刮走了，寧放慢悠悠經過遛鳥大爺和二大媽跟前，這二位欲言又止，寧放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哎……寧家這個估計以後是沒什麼大出息了。←思←兔←在←線←閱←讀←

...

快走到門口遇見隔壁胡同的人，兩個胡同搶地盤茬過不少架，對方在寧放手上吃過虧，見他一個人，停下來奚落：“放呐，沒和宋亦一起啊？怎麼，人不帶你玩啦？”

寧放掀開薄薄的眼皮，睫毛很翹，即使是很淡的眼神也能被賦予更為深沉的東西。

“也是，你倆就不是一路人。”

寧放說：“滾。”

“喲，還不高興了，爺爺這話放在這兒，你和宋亦遲早得掰。”

斑駁的院門口探出來兩個腦袋，宋亦瞧著跟人說話的寧放，催促：“磨蹭什麼呢，不等你了啊！”

約好了比賽完一塊看《火焰杯》（哈利波特第四部）。

寧放懶洋洋應了聲：“來了。”

越過挑釁的那個人，幾步小跑過去，埋怨：“催什麼催，事兒媽。”

宋亦抬腳踹人，寧放拿嶽小豬擋，宋亦罵他耍詐，小丫頭在兩人中間團團轉，憋出一句：“彆吵架……”

少年相視一笑，安撫著：“沒吵架，好著呢。”

第33章

宋亦的獎杯被寧放高高放在書架上, 哥倆坐在一塊看書，驀地，宋亦說：“最近嗓子疼。”

他發育的晚, 寧放帶了點過來人的得意, 啞著聲笑他：“可算是來了。”

宋亦揚起脖子摸摸上頭小小一粒喉結，再湊過去瞧寧放的，寧放不給瞧, 推他臉。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小丫頭, 笑著撲到哥哥身上，第一次注意到他們的不一樣。

寧放仰躺著，胳膊枕在腦後, 垂眼瞧著身上小豬，嶽佳佳問他：“哥, 這是什麼？”

摸摸自己：“我為什麼沒有？”

想著想著有些怕，覺得自己不正常。

宋亦抓著她的手指摸他那兒：“女孩沒有, 男孩子才有。”

嶽佳佳懵懵懂懂伸手也摸摸寧放，那顆小球抵在他纖薄的皮膚上, 寧放咽了下, 喉結在女孩指腹滾動，叫她啊了一聲, 這陌生的觸?感十分神奇。

寧放拍她後腰一下：“行了, 起開。”

她一骨碌滾到旁邊，後來又偷偷瞧了好幾眼, 隱約間體會到了唐老師對她說過的, 哥哥們長大了是什麼意思。

不止是有了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們的身體也在發生變化。

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身體是不一樣的。

...

年底, 眾人翹首以盼的《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在美國上映, 2002年一月，內地首映。

宋老師要請大家一塊去西單看電影，宋亦說：“爸，咱們分開走。”

反正每次都是他和唐老師坐前排，三個小孩坐後麵幾排，既然這樣，沒必要非湊一塊。

宋老師笑著把票錢給寧放，外加看完電影吃點心的費用，孩子大了，也不強求統一行動。

兩位老師抽空先把電影刷了，直呼百分百還原、夠勁！

寧放幾個是周末去的，烏央烏央全是人，買票還能得長小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