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豎著耳朵偷聽呢,被他提溜著拎出去,鎖上門。
“哥你最近怎麼樣?”嶽佳佳的開場白通常是這一句。
寧放說:“挺好。”
她第二句是:“我的小綠兒好嗎?”
寧放:“能吃能睡福氣大著呢。”
他們在電話裡不會講太深刻的話題,嶽佳佳借由這兩個問題,道出思念。
給寧放打完接著給唐老師打,小姑娘站在辦公室裡給唐老師彙報最近吃了什麼,體重多少,做了什麼難度,就對著自己人話特彆多。
唐老師問她:“給你哥打了嗎?”
“打了。”
唐老師說:“你多跟他說說話,我發現他最近睡眠很差,整宿整宿燈都亮著。”
嶽佳佳繞著電話線,明明剛剛還說他挺好呢……
...
聶青在一旁催:“行了,準備熱身。”
嶽佳佳聽話地掛了電話,隻是在訓練完的深夜,她找到老師,問能不能再打一個電話。
聶青皺著眉,不知道她成天操心什麼,拒絕了。
當晚,小姑娘躺在床上,聽著寧放的貝斯曲,卻沒睡好。
隔天,她和宋亦在食堂碰到,兩人坐一塊吃飯,擊劍隊不收手機,宋亦接了個電話,嶽佳佳盯著那個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吃完飯,拉住宋亦問能不能借她。
宋亦跟她說話的時候會習慣性地微微彎腰遷就她,聽了一笑,問:“你要這個做什麼?給誰打?”
女孩垂著眼:“我,我想玩貪吃蛇。”
宋亦沒多意外,嶽佳佳玩遊戲不太行,但到底是練體育的,有那股勁,越不行越不服氣。
“我平時也沒什麼人找,你拿去吧,回頭把充電器給你。”他攤開手,藍色的手機轉了個方向。
嶽佳佳接過來捂在手心裡:“彭莉有充電器,我用她的就行!”
第62章
晚上生活老師查完寢就熄燈了, 嶽佳佳聽著走廊上的腳步聲,謔一下坐起來,怕打擾舍友, 捂著心口躲進衛生間, 最近一直在下雨,她突然想起七歲的時候,爺爺讓寧放帶她去什刹海遊泳。
北城是個幾乎沒有春天的城市, 春意藏在枝頭樹梢, 一晃就過,大雨過後,夏天便來了。
電話幾乎是一秒接通, 少年的聲音隔著電話線,有些許不一樣, 就一個字:“說。”
嶽佳佳回想她每次打給他,他都帶了點笑, 喜歡逗她:“我們家小豬兒乾嘛呢?”
“哥……”小姑娘怯怯地,“哥, 是我。”
寧放的筆一頓, 扔開,人靠在椅背上:“你拿宋亦手機了?”
“恩!”
“老師不查啊?”
“我藏起來了!”
“藏哪兒了?”寧放順口一問。
嶽佳佳不好說。
他也意識到應該是藏得很好, 換了一句:“這麼晚怎麼了?”
“哥, 你是不是睡不著?”
寧放:“……”
“哥你彆瞞我,你瞞我我擔心。”嶽佳佳的聲音小小打了個顫。
“是……”寧放閉上眼, 脖頸後仰, 喉結被拉緊凸起, 在燈下明暗分明。
“為什麼?”
他能聽見她這頭的雨聲, 天空突然炸響驚雷, 轟隆隆一聲,他啞聲問:“你在哪兒?”
“衛生間。”
“怕不怕?”
“不怕。”她明明跟著驚雷抖了抖,卻沒撒謊,因為耳朵邊有寧放在。
“哥你為什麼睡不著?你難過是嗎?”
“不是,不難過了。”寧放咽了下,喉結滾動,嶽佳佳能聽見他吞咽的聲音。
他說:“要學的太多了。”
背水一戰的壓力太大了。
“可是不睡覺不行,你喝牛奶嗎?”女孩絞儘腦汁出主意。
“我等會兒試試。”
“家裡有牛奶嗎?”
“有給璿兒訂奶,我蹭一盒。”寧放輕輕笑了。
嶽佳佳第二天晚上仍舊躲在衛生間打電話:“哥,你被璿兒發現了嗎?”
寧放鼻腔裡哼了聲:“一早眼睛老大問我,我奶呢?”
她小聲笑了:“有用麼?”
寧放單手轉筆:“不太有用。”
“你昨天幾點睡的?”
“三點。”
“……”嶽佳佳心疼壞了,三點睡,七點到校,這才幾個小時?
“課間有趴一下,甭擔心。”寧放哄她。
“要不你出去跑一圈?”她說,“累了就想睡了,我有的時候掛在杆上就睡著了。”
這麼說完,天空哢擦一聲,像是大西瓜被剖開時的聲音。
天被閃電剖開了,漏了那麼大口子,往下倒雨。
嶽佳佳:“……還是彆跑了。”
“小豬。”寧放把手機放桌上,伸了個懶腰,“你給哥念首詩吧。”
嶽佳佳看鏡子裡的自己:“我?”
“行麼?”
那有什麼不可以,她有點著急,一時間不知道念什麼才好。
寧放合上了書,一頭紮進被窩裡,說:“就你拿手的,很多鵝。”
那是嶽佳佳的黑曆史,也是她克服的第一個障礙。
她很願意與他分享。
她回憶小時候的站姿,手掌貼在平坦的肚皮上,小小清了下嗓子:“這首詩,獻給我最喜歡的寧放哥哥。”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短短四句話,一下就完了,可她沒停,又說:“還要再一次獻給寧放同學。”
寧放嗤地笑了。
“鵝、鵝、鵝……”
他閉上眼,這麼多年,嶽佳佳的聲音變了點,語調也變了點,當年站在院子裡捧著胖肚皮結結巴巴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此刻成了他耳邊的黃鸝鳥。
這一夜大雨未停,月落參橫,又是新的一天。
這一天,嶽佳佳做好準備,晚查寢結束後,她披上最厚的外套,懷裡藏著書和手機,無聲地開門出來,穿過幽靜的走廊,躲到了天台上。
這裡,是師姐們一月一次偷吃泡麵的地方。
她在門後尋了處地方避雨,給寧放打電話。
“哥。”
“恩?”
“你快點躺好。”
寧放一秒沒猶豫,扔了筆上床。
“你昨晚睡得好嗎?”
“好。”
“那我今天讀一首長一點的詩。”
寧放覺得今天雨聲大,問她:“你在哪裡?”
女孩調皮地笑了:“我在走廊上。”
“冷不冷?”
“暖和著呢。”嶽佳佳麵對牆壁,怕飛濺的雨點打濕她的書,她翻開作了標記的那一頁。
還沒開口,臉先紅了,咬牙跺跺腳,仍舊是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你不會責備我說過的那些無聊話?
我實在喜歡你那一身的詩勁兒,
我愛你像愛一首詩一樣。”
寧放把臉埋在枕頭裡,無聲地笑了。
嶽佳佳心虛地解釋:“這是朱生豪先生寫給夫人的情書……是不是有點肉麻?”
“恩。”少年鼻音發沉。
女孩攥了攥發涼的手心:“那要換一本嗎?”
寧放低喃:“繼續。”
少女清脆的聲音伴著雨聲,是最好的催眠曲——
“我希望你永遠待我好,因此我願意自己努力學好,但如果終於學不好,你會不會原諒我?
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當然也同樣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的。
我願意舍棄一切,
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嶽佳佳緊緊捏著手機,心跳如鼓。
雨勢漸小,她低頭看腳邊的一汪小水潭,看見自己紅彤彤的臉。
她的眼裡有一把小小燃燒的火把,越燒越烈。
“哥?”
寧放在床上攤成大字,不知何時已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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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夏的一場場大雨中,寧放聽完了朱先生的情書。
嶽佳佳除了小鸚鵡似的念詩,還會與他講朱先生的一生,她惋惜不已:“他們通了十年信!談戀愛的十年都是分開的!好不容易結婚了,卻那麼早走了。”
寧放說:“不能那麼算,要算上之前的十年。”
“可是都沒見麵呢。”
“但感情是一樣的。”
嶽佳佳揉眼睛:“他走了以後,他的夫人勘正了他的所有手稿,一百多萬字,你說她當時該多難過啊。”
“哭了?”
小姑娘帶著鼻音:“沒有……”
“哭包。”
“是感動。”
“出息。”
“哥。”
“恩?”
“他們真好啊!我覺得朱先生是世界上最會說情話的男人了!”
寧放驀地問:“你喜歡這樣的?”
“……我隻是說他文筆好……”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嶽佳佳許久沒說話。
對於她來說,這世間這麼多人,大抵也就分成兩種,一個叫宋亦,一個叫寧放。
她想起被聶青沒收的那本漫畫。
那時沒意識到,現在懂了。
她喜歡有點壞,嘴硬心軟的人。
“哥,濤濤哥說你喜歡身材好的,對不對?”
寧放知道劉濤濤在說誰,心道麻煩,可這麼說也沒錯,他喜歡的姑娘,腿又細又長。
嶽佳佳揣著自己的小心思,非要一個答案:“是不是嘛?”
“是。”
她拉開大衣,低頭看自己平坦的%e8%83%b8口:“……”
劉濤濤的原話是:“你哥喜歡%e8%83%b8大的!”
小姑娘嚅囁著:“我覺得你也可以看看身材不那麼好的……”
寧放在電話這頭挑高了眉毛。
“有些女孩可能身材沒那麼好,但是心裡特彆……特彆好。”
“誰啊?”少年不羈地問。
紅著耳朵的嶽佳佳吭哧吭哧吐不出一句話。
“那還是算了,我就喜歡剛剛說的那種。”他笑著掛了電話,抓緊時間入睡,第二天起來晨跑,跑完回來背單詞,然後咬著油條去上學。
天徹底熱了起來,北城的夏天到了。
...
宋亦隨隊去外省參加友誼賽,嶽佳佳把手機還給他。
出省的大巴上,他打開遊戲,想幫她把這破遊戲通關了,卻發現並沒有她的記錄。
宋亦坐在大巴最後一排,烈陽打在他的側臉,照亮他琥珀色的眼瞳。他點開通話記錄,一片空白。
夜裡十二點,寧放打了過來。
宋亦在房間做俯臥撐,看著那個來電,接起來,沒說話。
寧放轉筆的手一頓,察覺到了什麼。
“嘛呢。”他笑著問。
宋亦不知是慶幸多還是唏噓多。
“宋亦?”寧放喊他名字。
“練著呢,你還沒睡?”
寧放嗯了聲。
兩人一時竟無話可說。
“我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