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自家夫君的身影從渡口走來,忙帶著家丁迎了上去。
李成見發妻過來,久未相見,忙問她:“你可好?家中可好?”
白氏含淚道:“我、我很好。家中也好。”
頓了片刻,眉微垂了垂,補了一句:“前些日子蘭姨娘為老爺添了位小郎君,長得可俊,您這次回去,可得好好瞧瞧。”
李成應下了,忙吩咐家丁幫著搬行李。
而後又對白氏道:“這幾日有幾位貴客會在家中暫住,你去把西苑收拾一下給貴客住。”
白氏一愣,問:“把整個西苑都收拾出來嗎?”
李成應道:“對。”
西苑那麼大,是哪位貴客要住,要費這番功夫?
白氏的目光往李成身旁望去,這才瞧見他身旁不遠處站著位身形窈窕的女子。
那女子穿著一身淺青色襦裙,淺淡的色調襯得她皓腕欺霜賽雪,河風吹起她麵上遮著的輕紗,嬌豔絕色若隱若現,被她那雙勾人的眼一瞥,渾似讓人酥了骨頭。
這樣的美色,怕是隻要她招招手便能讓世間須眉儘折腰。
白氏想起去歲李成帶著蘭姨娘回府時的場景,倒和眼下有幾分相似。
那會兒他也說蘭姨娘是客,可這“客”沒做太久,便成了“妾”。
白氏心中正不是滋味,卻聽李成指著那美貌女子道:“這位是聞夫人,這些日子我和聞兄有些買賣上的事需商談,勞你代為照看她了。”
原是個有主的。
白氏一顆心忽然鬆了下來。
倒是她疏忽了,這美人的眼睛自始至終都隻落在身旁修長男人的身上。
她身邊的男子身著一襲仙鶴紋素色長袍,挺拔清雋,氣韻風雅,纖塵不染,瞧著便知出身不凡。
見此男子這般品貌,白氏的心終於沉沉落下。
美人沒道理放著這般品貌的不要,跑去和她家糟老頭子好,又不是瞎子。
如此想著,白氏對這兩位難得遠道而來的客人,熱情了起來。
邊吩咐人幫著兩人搬行李,邊說笑著今日金陵城裡的趣事。
幾人一路坐著李家的馬車到了李府。
李家世代經商,自李成祖父起,便是這金陵城中數得上名頭的富商。
李府建在金陵城富人區。
朱紅大門前擺著兩座鎮宅石獅,描金的匾額出自名家之手,高闊的門階自顯門第不俗。
府內是仿姑蘇園林而建,綠蔭環繞,假山與山石堆砌的池子遙相呼應,回廊深處立著幾處閣樓亭台,後院是一片幽深蒼翠的竹林,間或有禽鳥遊走其間,自有一番山林野趣。
這園子的構造與宜園倒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進了府裡,李成便對白氏道:“我與聞兄有事需出去一趟,你先帶聞夫人去西苑歇息。”
白氏依言帶著明儀去西苑安置。
待白氏和明儀走遠,李成朝謝紓道:“我夫人白氏乃是鏢局出身,一身武藝,一般人近不了身,定然會護著令夫人,貴人這下可安心了?”
“尚未。”謝紓閉了閉眼。
一刻鐘後,謝紓布在金陵城中的三十一路暗衛,扮作家丁潛入李府,蟄伏在李府,細細布下緊密的守備網。
李成:“……”
白氏帶著明儀進了西苑。家中來了客,她自是要客氣一番的。
“小地方讓聞家妹妹見笑了,多有不足之處還請多包涵,若你有何吩咐,儘可同我說。”
明儀瞧了一圈李府,心中覺得李府也該似宜園一般修葺一番才好。
不過比起這個,明儀更在意的是——
“聽說這有處熱泉?”
第37章
明儀在李府連著住了五日。
謝紓自那日走後便再沒回過李府。期間李成倒是回來過一趟,帶了謝紓的口信回來。
隻說是有公事需處理,讓她不必擔心。
客船上親密無間的日子就像一場夢,一下船夢就醒了。
明儀心裡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白氏是過來人,明白明儀的心思。她是個熱心腸,見明儀整日待在西苑廂房悶悶不樂,正巧她要去靈穀寺上香,便拉著明儀一道去了,全當是帶她出外轉轉,瞧瞧金陵城的風光,也好散散心。
金陵乃前朝古都,鐘鳴鼎盛之鄉,人傑地靈,風光秀美,繁華延續至今。
江南道水患波及深遠,金陵亦不能幸免。
主城是金陵最繁盛之地,倒還看不太出什麼來,隻出了主城之後,便能瞧見三三兩兩的流民結對在一塊。
白氏本是好心帶她出來散心,隻看著這副景象,明儀著實開懷不起來。
城門附近搭著幾座粥棚,僧人正忙著施粥贈米。
白氏告訴明儀:“這些粥棚都是京中大慈恩寺建的。”
明儀想起了空主持給她的那本,用來記錄義賣會用款的賬冊裡,有記錄這一項。
看著粥棚心中忽寬慰了些許。
馬車出了主城,朝靈穀寺而去,行至半道忽停了下來。
車夫向白氏稟道:“夫人,前頭有幾輛馬車攔了路,小的過不去。”
明儀抬手掀開車簾,果見前路停著幾輛馬車,那幾輛馬車裝飾非凡,瞧著不是普通人。
白氏見狀忙讓家丁去探路。
過了會兒,家丁前來回報說:“是蘇府之人。”
在這金陵城裡敢如此囂張的蘇府,有且隻有一家。那便是蘇晉遠所在的蘇府。
為著張玉之事,金陵城中的商戶聽見蘇晉遠的名字,一概敬而遠之。
白氏蹙眉:“是蘇晉遠?”
“不是。”家丁道,“是蘇府表姑娘,聽說是從姑蘇過來省親的。”
不是蘇晉遠便好。
白氏略略鬆了口氣,不過還是謹慎道:“莫要上前招惹,憑白惹是生非,待他們走了,我們再走便是。”
家丁應下了。
白氏對明儀歉聲道:“這蘇家人我家招惹不起,委屈娘子久等了。”
明儀忙道:“無妨的。”
她倒不在意多等一會兒,隻是……
“姑蘇過來的蘇家表姑娘?”明儀喃喃道。
論輩分這位蘇家表姑娘,也算是謝紓的表妹,且還都是都是姑蘇人。
白氏朝車簾外望去:“這位蘇家表姑娘我雖未曾見過,但與她有關的事,我倒是聽過不少。”
這倒不是白氏愛管閒事,隻這位表姑娘行事素來高調。
明儀好奇地朝白氏望去。
“這位蘇小姐,名喚蘇涔,號青雲居士,善詩詞,好書畫,素有姑蘇第一才女之稱。”白氏道,“不過比起姑蘇第一才女,她還有個更響亮的名頭。”
“什麼名頭?”
白氏笑道:“大周第一美人。”
明儀眉心跳了跳,這個名頭她從前也聽說過。
當初得知南邊有個“大周第一美人”之時,程茵還盯著她的臉感慨了一番:“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周竟還有比你更美的人。”
白氏補充道:“聽說這大周第一美人的名頭是攝政王賜的。”
明儀:“……”她說的攝政王是指當朝姓謝的那位嗎?
她倒是沒看出來,姓謝的那位,還有空管這種閒事。
白氏接著道:“聽說早前攝政王的生母溫夫人曾想撮合他二人,不過沒過多久,攝政王便和長公主成了親,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些年,長公主與攝政王屢屢被傳不合,倒也時常有人感歎上天錯點鴛鴦譜,若當年……”
明儀藏在衣袖中的手心緊了緊,思緒遊離,沒聽清白氏說的後半句話。
未過多久,家丁前來通傳,說是蘇家的馬車已經走了,他們可以啟程了。
馬車繼續往靈穀寺而去。
明儀靠在車窗旁,想著謝紓的那句“臣想尋個合適的妻子”,心口發悶。↑思↑兔↑網↑
如若沒有那晚的春宵度……
白氏總覺著,出來散了散心,這聞家娘子反倒瞧著更不得勁了。
馬車在路上顛簸了好一陣,總算到了靈穀寺。
白氏攜著明儀自馬車上下來,抬眼便望見寺門前停著幾輛熟悉的馬車。
是方才那位蘇家表姑娘的,好巧不巧,今日她也來寺裡上香。
寺中小沙彌引著白氏和明儀進寺中主殿參拜金身佛像。
寺內清幽靜謐,線香氤氳,邁過主殿前的十三步台階。
明儀和白氏恰巧便與剛參拜完從主殿出來的蘇涔迎麵撞上。
白氏眼瞧著那蘇涔,見她著一身淺紫色卷草寶花紋長裙,渾身透著清貴之氣,膚色雪白,眉眼俏麗,烏發梳成朝雲近香髻,的確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隻不過……
若跟站在她身旁的聞家娘子一比,就不能看了。
那眉眼雖俏麗,隻怎麼看也不如聞家娘子那般精致勾人。
蘇涔膚色雖也白淨,卻少了幾分剔透。
臉尚比不得,更不用說身段了。
這……也能算大周第一美人?
白氏在心中暗歎:這攝政王若是見了聞家娘子這般姿容的,怕是就說不出那話了吧。
蘇涔身旁的嬤嬤,注意到白氏的視線,不悅道:“看什麼看,沒點規矩。”
白氏自不願招惹他們,忙拉著明儀站到一旁。
蘇涔自她們身旁擦肩而過,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帶著帷帽的明儀身上。
雖帶著帷帽看不清長相,隻望著那身姿,蘇涔眉心微微一擰。
出了主殿門,蘇涔溫溫柔柔地笑了笑,目光指著明儀,對身旁嬤嬤道:“那位夫人,瞧著倒像是位美人。”
身旁嬤嬤輕嗤了聲:“再美能有姑娘您美?您可是大周第一美人,誰能比得上?我瞧那女子的狐%e5%aa%9a勁兒,多半不是良家女子。”
蘇涔聽著這話,心裡頗為舒坦,輕搖著絹扇:“哦?”
那嬤嬤道:“那狐%e5%aa%9a子身旁的婦人出身商戶,她夫君是這出了名的花心鬼,那狐%e5%aa%9a子多半又是她夫君新納的哪房小妾,不過都是些身份低微卑賤上不了台麵之人。”
蘇涔放心笑了笑:“嬤嬤說得是。”
嬤嬤說完,扶著蘇涔走下台階。
就在蘇涔轉身之時,清風漸起,吹開明儀帷帽上的遮紗,明儀微微抬頭,視線恰與轉身的蘇涔交彙。
刹那間,蘇涔為那女子美貌所攝,怔愣在當場。
隨即心口一堵,臉色沉了下去。心中酸意久久不能平息。
隻想到那女子的身份,她又緩過神來,心中隱隱慶幸。
美又怎樣,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麵的東西罷了。
如是想著,蘇涔鬆了口氣。
明儀隨白氏上完香,便啟程回李府。
白氏見她是個心細的女子,適才在佛祖麵前說的多是為災民祈福的話,怕她再見到流民會堵心,特意交代了車夫繞道走。
車夫得了令,特意撿著那流民少又熱鬨的地走。
馬車沿著繁華大道而下,經過秦淮河岸。
秦淮河岸,畫舫燈船之上脂粉香豔,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