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4年夏天的8月29號，太陽火辣辣的。

周葉套著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手裡拿著錄取通知書站在一中門口。

“走啊，站著乾嘛？”他爸架好摩托車，催著他往裡走。

“爸，我們下午來吧！”周葉把錄取通知書揣進褲兜裡，來來往往人多，他聲音有點大：“下午來可以免學費！”

旁邊兩三個路過的家長把腦袋轉過來，仔仔細細打量他一番，好像在說他腦子有病。

“咋想通了呢？”他爸一笑，也沒說啥，轉身又要去騎摩托車：“那我們先回去嘛，吃過午飯再來！”

“爸！我們可以先進去看一下我在哪個班，寢室在哪兒，然後出來把洗臉盆啊那些買了嘛。”

“也要的！”

一中坐落在縣城邊緣，外頭這條街賣文具的也隻有四五家，其餘都是五金店，家具店。

周葉挑了一家大的，進去把一應東西買齊，然後才進校園。

分班紅名冊那裡人很多，周葉讓他爸就站在外麵守著東西，他自己擠進去，直奔一班，然後在一班第五名看到他的名字。

“爸，我在一班！”

“一班好啊！”他爸樂得合不攏嘴：“你們寢室又是咋分的？”

“在一班報名那兒，走嘛，我們一路過去。”

其實高中怎麼分寢室的，周葉已經忘了，他在陰暗的出租屋裡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站在校門口了。

周圍的嘈雜一點點將他侵蝕，漸漸他回過神來。

等找到班主任，才知道這會兒寢室還沒分出來，班主任得知他叫周葉，對他更熱心些，還說下午來報名沒事，這會兒先登記一下，順便挑一個寢室簽上名。

周葉拿著中性筆，筆尖短暫停頓在男寢三樓3-6，將名字簽在了3-7。

“去嘛，去挑個床鋪，就可以把東西放上去了。”班主任名叫江順成，教物理的。

周葉應下，熟門熟路的帶著他爸去寢室。

東西買的很全，洗臉帕熱水壺牙膏牙刷香皂衣架都有，周葉還給自己挑了一個小白的台燈和一張印有迪迦奧特曼的桌子。

方便他晚自習下課後回寢室複習。

印象中初中的時候他就有，但那時候大家買來基本都沒用，時常拿來放泡麵了。

隻是上到高中之後，一班人手一個小桌子，不管男女，晚上回寢室之後都在奮鬥。

學習氛圍瞬間就不一樣了。

等東西都弄好，趕回家正好吃個午飯。

周葉他媽給燒了雞肉，家裡房子還沒修，他爸他媽這會兒還在商量，等他開始上學，沒過一個月，家裡就開始動工拆老房子，修新房子了。

本來商量的是要修樓房，但村裡周建安家不答應，說要去大隊上告周葉家，沒獲得批準就建房子，隻要他隔著竹林能看見他們家房子砌出個頭來，他就去鬨。

最終樓房也隻修了一層，來年大水，還淹了。

“那你們還沒有報名哦？”

“還沒有。”

“就是說嘛，下午去也是一樣嘞，學校在那兒又跑不到，下午去嘛，還要給你省兩個月生活費嘛。”

他爸他媽臉上掛著笑。

“媽，我這邊報名一中了，要不然就在城邊邊上買個房子嘛，也近一點。免得每個星期都過來接。”周葉這會兒基本理清了思路，他開口道。

“在那兒買房子，滴滴兒大點，十幾萬，走都走不開！”他爸搖頭，特彆堅持在家裡修。

小縣城發展緩慢，這會兒房價還沒上去，但再過兩年，下麵村鎮開始拆遷，縣城的房價開始水漲船高。

偏偏他們這小村子因為離規劃區域較遠，雖然離縣城比較近，但也一直沒輪到他們拆遷。

倒是一中在他高三那年搬校區了，現在那片地方還一片荒蕪，臨近的北門房價還很低，甚至處於賣不出去的狀態。

“小是小點，但是離學校近，離書店也近，我周六周天沒事就可以去看書。”周葉這時候比較沉迷名著，因為小說家裡人不讓看，所以他隻能看名著，每年買名著的錢都得上千。

他爸還是不答應。

周葉看向他媽：“媽你不是剛學了駕照嗎？前幾天不是有人過來推銷說買房子送車位，還帶一個小車？”

他媽比較心動。

家裡的房子還是他爸他媽當年結婚的時候修的，都不全是磚石，隻有外牆院是磚石做的，裡麵的房子都是籬笆加土。

“而且你們二天老了，在城裡麵也比較輕鬆，人多，熱鬨，湊牌搭子都比較好湊。”

“說啥子哦！我又沒咋打牌。”他媽給他夾一個雞腿：“多吃點，就要開學了。”

“就是，屋頭的事不用你操心。”

下午再去學校，沒在班主任那裡報名，班主任帶著他去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在教導主任辦公室又查了他的中考成績，核實了學籍信息，最終周葉沒有花上一分錢就將名報上了，但是也簽了一份簡單的協議，周葉需要保證自己三年後考上一本線。

往後如果每學期的期末考試成績都在全縣一百名之內，就給免下期學費。

周葉中考成績六百二十一，在縣城排名第三十七。

他上輩子沒有下午來報名，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交了全款，所以根本不知道免學費的事情。

薄薄的協議他放在身上，就好像一份責任，擔在肩頭一般。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摩托車後頭，逆著風跟他爸說：“爸，把房子買在北門嘛，我保證每學期考試都在縣城排名一百名內。”

他爸嗓門大：“不買你也要考進前一百！”

周葉把腦袋往旁邊看，夏天的風呼啦啦往臉上吹，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哎~師傅！”大馬路上停著一輛大眾，從車裡探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腦袋，操著一口市區的口音問：“師傅，我問哈，這兒縣城一中啷個走唉？”

副駕駛車座上坐著一位黑T少年，少年的目光隔著車玻璃與周葉對上，周葉背脊一僵，將視線轉開。

“就這兒，順到這條路一直往前頭開就行了，路上有標識。”

“好，謝謝哈。”

“沒得事沒得事。”

“那個二天也是你同學哦。”摩托車再次行駛，他爸有點話癆。

“嗯。”

“標的是不是跟你一個班哦。”

“...不曉得嘛。”

周葉有點心不在焉。

他們會在一個班，甚至一個寢室。但現在不會了。

第2章

8月30號，周葉一大早就起來了，他這一夜都沒怎麼睡，等起床後看著記憶中熟悉的蚊帳，外頭已經響起他爸媽喂豬的聲音。

“媽，你們吃早飯沒有？”他從碗櫃下麵摸出一袋雞蛋麵：“我下點麵，你們吃不？”

“煮兩碗嘛，今天咋起的這麼早？”

“睡不著，起來收拾下，爸等哈兒幫我把鋪蓋帶到學校去嘛。”

他爸提著桶子，在水籠頭下勾兌豬食：“今天沒得時間的，你媽等哈兒陪你去。我要出車。”

“哦，好。”

床單被子有點大，摩托車載不下，他媽去隔壁二娘家借的小三輪。

一中校門口學生家長不比昨天少，校外的幾家文具店生意爆棚。

這個時間段，文具店的老板都會進一些牙膏臉盆水壺一類的賣，周葉搬著初中的那一套裝備，跟在他媽旁邊。

小三輪開不進去，隻能停在外麵。

四車道的一條路，車水馬龍，圍堵的水泄不通。

他媽特意拿了家裡鎖自行車的大鎖，把小三輪鎖上，畢竟不是自己家的，丟了還得賠。

周葉抱著兩床棉絮，在車與車的縫隙裡擠過來擠過去。

小小的縣城裡臥虎藏龍，寶馬奔馳奧迪都能看見。

也有一些跟周葉一樣的，都是小三輪，更多的是電瓶車。

高中跟初中總歸有些地方是不一樣的。

他初中在鎮上讀的，小汽車是個稀罕物。

“哎，小同學。”剛到男生宿舍樓下，昨天才聽過的市區口音就冒出來。

周葉扭頭，從兩床棉絮的邊緣看見溫瀝提著一床新被褥，輕輕鬆鬆走來。

“又見麵了哇，好巧哦。”溫爸熱心腸，看著一點都不像個大老板，笑眯眯打招呼。

周葉點頭致意：“叔叔好。”

用的是普通話。

“哎，你好。”溫爸又看向他媽：“這個是你媽媽哈？”

“嗯。”∴思∴兔∴在∴線∴閱∴讀∴

“你好你好。”溫爸上前，習慣性伸手。

他媽愣了一下，試探性的伸手握上，也學著溫爸的樣子：“你好你好。”

“你們家小同學長得好哦，白白淨淨的。看到就是個讀書人。”

“哪裡哦，也就一般，你們家公子才長得好看。”他媽不會說普通話，大家都是一個省份的，也沒刻意去凹口音。

“都好都好。”溫爸客氣，又喊：“溫瀝，過來打個招呼塞。”

“阿姨好。”溫瀝微微彎腰打招呼，也用的普通話。

周葉不太刻意的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你們家小同學哪個班呢？”

“一班。”

“喲！巧哦！一個班的嘛！”溫爸驚訝。

“那確實巧，你們哪個寢室呢？”

“3-7，你們呢？”

周葉他媽不知道他在哪個寢室，問他：“幺兒，你哪個寢室安？”

周葉頓了頓：“一樣。”

“靠窗那個放了桌子盆兒的是你的？”溫瀝微微低著腦袋問他。

周葉點頭。

眼睛望著前麵的路，沒遞給旁邊的同學。

上一次，溫瀝在3-6，他這次選了3-7。

溫爸放下大老板架子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身價過億的老板，在寢室裡鋪床疊被的也很熟練。

完事還說請周葉他媽跟他吃飯，他媽笑著拒絕：“他爸今天中午還要回來吃飯，我要回去給他整點菜。”

“哎，好嘛。”溫爸似乎很可惜的樣子，對周葉說：“你們以後就是同學了哈，要好好相處哦。”

“好。”周葉笑笑。

溫瀝看他一眼，又將視線劃開。

回去的路上周葉騎得小三輪，旁邊坐著他媽。

一路上的風吹散他在學校裡折騰出來的汗，周葉說：“媽，你剛剛說他們家公子。”

“啊，咋了？”

“你咋曉得他們家是個公子呢？”

“嗯？咋個不是個公子安？你也是個公子嘛。”

心裡湧起一股異樣，甜絲絲的。

他遮掩自己的內心，嘴角輕微勾著：“人家爸都喊小同學。”

“你管那麼多。”

第二天一早，周葉下午五點就要去學校，他剛醒，他爸就在院子裡喊：“周葉子，快點起床了！”

“好！”

等起床才知道他爸媽都已經把豬喂完了，給他留了一碗麵。

“昨天吃剩下的魚調料，你自己倒哈，快點吃完我們走縣城去。”

“爸，我下午才上學。”周葉在院子角落放冷水洗臉刷牙。

“哦，對，你把你書包一起收拾好，等哈兒下午你就不用回來了。”

“嗯？”他張著滿嘴白泡沫看他爸。

他爸笑著說：“你前天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