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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夫執業手冊 鳳久安 4321 字 1個月前

林吾野的姨媽壓著嗓子喊。

“行了行了!看就看!快點的,一堆麻煩事,我上午還要去上班。”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林吾野的姨夫。

“你知道個屁!”林吾野的姨媽說,“你倆都給我閉嘴,那柳臨風就是個窩囊廢,我妹這事能讓彆人操辦了嗎?等會兒還有局長過來致辭,家裡沒一個人在,我林家麵子往哪擱?你再看看我媽,我媽那麼大歲數了,這事能讓她來操心嗎?還不得是落到我身上,咱們這時候走了臉還要不要了?”

她又說:“再者,這算工傷,算光榮殉職,有補助有獎勵什麼的,這些都得掰扯清楚,那父子倆都不中用,一個傻一個還是少年崽,能把這事掰扯清楚?還不得我來操心!你倆全都給我閉上嘴安安靜靜的,要麼進去幫忙要麼夾尾巴滾去上班,一大攤子事全都得指望我!”

喬喬把空水瓶朝地上一摔,一腳踩扁了,踢出去,那一家三口嚇了一跳。她額頭冒著黑氣,目光冰冷瞪了林吾野的姨媽一眼,彎下腰撿起癟掉的水瓶“咣當”砸進旁邊的垃圾桶。

那個聲音似破風箱老樹皮的男生本怒目而視,等看清了喬喬,立刻變了表情,好奇盯著她看。

喬喬瞪了回去,這男生又枯又瘦像根沒肉的麻杆支棱著兩條筷子腿,穿了套紅色的籃球衣大褲衩,半長不短的頭發,劉海兒絞得很碎,汗濡濕成了縷,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鏡,扁臉又黃乾巴。

喬喬毫不吝嗇的給他也翻了個白眼。一群混蛋親戚,平日不來往,這種時候強裝悲傷,打著幫忙的幌子來拾自家臉麵來了,還惦記著林阿姨的錢,真是臉皮厚不害臊。

林吾野的姨媽著實被喬喬嚇得不輕,臉色都變了。

“嚇死我了,什麼素質!”

她那個紅球衣的兒子目光隨著喬喬轉。

喬喬個子不算高,撐不了什麼霸道氣場,淨身高也就一米六不到五,踮腳了也到不了一米七。人瘦骨架秀,本就是玲瓏款,再生氣也像個鬆鼠球炸毛齜牙,唬不住人還凶巴巴的可愛。

那土籃球衣小子望著喬喬氣憤遠去的背影,無意識摸了摸腦袋,彈跳了下,做了個投籃的動作。

喬喬快步走到殯儀館內,一眼就看見林吾野站著,人在這裡,魂差不多要散了。黑褲子白襯衣,單調的人也像黑白的,悲傷到掉了色,了無生氣,一副骨頭套著件衣裳架在那裡,走也走不開,哭也哭不出。

林吾野身子晃了晃,喬喬立刻像被電打到了,找爸爸要了瓶水,又從口袋裡掏出她留的兩塊小麵包,跑到林吾野身前,一手扶住了他的背,一手將撕開包裝的一口麵包湊到林吾野嘴邊。

“喬喬……”林吾野好似才回神,搖了搖頭,“我不吃,你到阿姨們那裡幫我問候一聲……”

“吃掉!”喬喬才不管阿姨們還是祖宗們,她把小麵包塞進了他嘴裡,抽回手擰開了蓋子,把水也湊到他嘴邊,“喝水!”

他幾天幾夜沒好好吃過飯了,飯吃了就吐,為了身體也要吃口東西。

喬喬吸了吸鼻子,表情堅毅。

林吾野呆呆看著喬喬,眉頭微微蹙起,而後妥協,垂下眼乖乖吃了。喝了幾口水後,他好似活過來了些,壓抑著聲音咳了起來,把他咳回了人間,唇角眼角濕紅,他彎著腰發抖,眼淚從睫毛上直直掉在地上。

喬喬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襯衫下,他的後背泛涼,體溫很低。

林吾野握住她的手,突然回身抱住了她,伏在她肩頭哭了。

被他緊緊抱住的喬喬鼻尖發癢,伸手蹭了蹭,抬起頭,幾滴眼淚在眼眶內轉了轉,沒淌下來。

他哭了,自己除了傻站在這裡給他當棵樹,彆的什麼都做不了。

林吾野什麼都沒說,抱著她隻是哭,哭聲也壓著,不吵不鬨,輕飄飄的像打濕了空氣,安安靜靜不給人添麻煩。

“吾野哥哥。”喬喬圈住了他的背,輕撫著,“今天一定要撐住,還要照顧叔叔,擔不動了我幫你。”

林吾野點了點頭,嗓音輕又乾澀,嘶啞道:“謝謝,我還好。”

他嘴角用力給她扯了個寬慰的笑,微微張開五指搖了搖,拿著水走到父親身邊蹲下,小心舉著水目光巴巴求他喝點。

追悼會正式開始,同事們脫帽致敬,追悼詞結束後,是遺體告彆。

有單位的熱心腸叔叔提醒林吾野照看著自家父親先來作彆。

林吾野點了點頭,半跪著同爸爸小聲說了好久,柳叔叔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那花簇中的棺,乾裂的嘴唇動了動:“扶著我。”

父子倆靜靜地走過去,柳叔叔趴在棺前,愣愣看了好久,一言不發。

之後,像是清醒了,他推開林吾野的手,輕聲叫:“姐。”

“姐,你彆走啊。”他語氣癡得平靜。

局長錚錚鐵漢,愣是讓他這聲姐給喊落淚了,站在一旁揉眼睛。

“姐……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他忽然哭得像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又驚又恐,惶然無措,嚎啕大哭起來,“你救救我啊姐!”

“爸。”林吾野連忙拉住了他。

喬喬緊緊抿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掛著一臉鼻涕淚水看著柳叔叔。

她從不知道,人悲傷地哭起來時,臉會變得陌生,五官仿佛都在哭,哭到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哭成一個世界上找不到的唯一一張哭臉,又跟許許多多張悲哭的臉相似。

她的牙死死咬著拇指,手抓住了身邊爸爸的衣袖,就像林吾野抓著他爸爸的衣袖。頭頂上傳來爸爸抽泣的聲音,周圍有許許多多這樣的聲音,包圍著她。

場館內,好似唯有林吾野是寂靜的,悲傷在他身上凝固成了黑白,走不動了,也哭不了。他用力撐著他年輕的父親,讓自己站穩了,彆倒下。

喬喬抬頭看向她爸。

“爸。”她說。

她想說,你能不能彆像這樣離開我。可是轉念一想,是人就都有這麼一回,她不是天王老子,她爸總要有這天,她也一樣。

所以,好像又沒什麼要說的了。

喬喬道:“沒事了。”

爸爸動容,胳膊下夾著警帽,大手攬著她的肩膀,用力抱了抱。

喬喬望著林吾野的肩膀,他的肩膀旁空空的,沒有人能用力抱抱他的肩膀,告訴他還有支撐。

喬喬想,她的林吾野像樽薄皮玻璃,總要有人仔細捧著他護著他,不要讓他摔在地上,不要讓他碎掉。

喬喬垂下的雙手握成了拳。

作者有話說:

“救命,我男人太慘了,我要護著他!”

喬總覺醒60……

(沒想到我女主身高能被屏蔽)

第5章

追悼會結束後的幾天時間,柳臨風一直待在琴行,把自己關在房間枯坐,送去的飯也沒怎麼動。

之後的文件手續,包括一些媒體的跟蹤采訪,是林吾野在奔波辦理。

喬喬想跟在他身邊幫忙,林吾野搖頭說不行,知道喬喬不會聽自己的話,他把家裡的鑰匙他給了喬喬。

“我爸爸可能隨時都會回來,他沒帶鑰匙,你留在家,他回來了還有人能幫他開門。”

喬喬隻好妥協,把自家的門打開,垂下門簾,搬個凳子坐在門口,搖著扇子驅趕著蚊子等柳叔叔。

林吾野的姨媽來了,帶著她家那個黑小子一起。那小子把自己的劉海兒新染了一撮黃,拎著一隻燒雞當籃球轉。

二樓自然沒人應。

喬喬也不想搭理他們,就藏在門簾後麵,隔著簾子聽動靜。

“又沒人!”姨媽生氣,“家裡倆男人跟廢了一樣,這都幾天了,家裡親戚都催著趕緊把事辦了,結果這倒好,打電話沒人接,來了也沒人理!”

她站在門口撥了好幾通電話,脾氣逐漸暴躁起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個黑小子就在樓梯口上上下下玩台階,欣賞自己新買的白球鞋。

“喂,林吾野?你可算是接電話了!”姨媽的聲音在樓道裡擴大了好幾倍,刺耳尖銳,“怎麼辦趕緊說,外婆也不好催你,隻好姨媽來催了,家裡酒席總要擺幾桌,煙啊酒啊什麼的你總要拿個主意,不能全扔給你姨夫,還有,你跟你爸起碼不得來一個?”

喬喬站了起來,心裡嘀咕,毛病,辦你大爺的酒席!他媽媽沒了,你們還惦記著吃!

“什麼不擺?!紅事白事都是事,隻要是事就要擺酒席,一次性把事辦了!”

林吾野掛了電話。

姨媽捏著手機罵了起來:“這小兔崽子,沒家教!十八了連個人情世故都不懂,誰家死了人不得擺幾桌知會親戚一聲?這叫人情往來!真是氣死我了,氣的我頭疼,要不是親的,我也不想管這破事!”

姨媽又打了個電話,林吾野沒接。

林姨媽聲音更刺耳了,又氣又委屈:“要不是為了我媽,誰願意在這出力不討好呢!他家倆大男人不操心,全讓我那八十歲老母親操心……”

“媽,那回去唄。”黑小子說。

林姨媽踩著高跟鞋噠噠下樓,見兒子提著燒雞蹦台階,氣不打一處來:“這是給他們買的,人沒在家,你不會把東西放門口?”

“萬一丟了怎麼辦?”黑小子說。

林姨媽差點背過氣去:“這是公安局的家屬院,誰會到這地方偷一隻雞?!”

“萬一呢!”黑小子說。

林姨媽突然撩開塔喬喬家的門簾,恰巧跟她大眼對小眼,彼此都尷尬了一秒。

“誒?你是他鄰居啊……”林姨媽眼熟了喬喬,“我給樓上的林哥哥帶了點吃的,先放你這裡啊乖。”

黑小子眼珠又不動了,盯著喬喬看,被媽媽瞪了一眼,這才靦腆地放下燒雞,一句話不說跑了,走出樓道才敢小步跳幾下,瞥了眼旁邊的倒車鏡,摸了摸劉海兒。

等那母子倆走了,喬喬摸出二樓的鑰匙,開了門,把熱乎乎的燒雞放到了廚房。

柳叔叔買的魚浮在盆子裡,好大一條草魚,肚皮翻出了水麵,魚眼無光。

魚死了,死掉的味道拘在水盆裡,走近了才能聞到死亡的氣味。

喬喬蹲在水盆旁,麵無表情撈出魚,把它塞進了垃圾袋,紮好了袋口,又把盆裡的水倒掉,用腳尖踢進了櫥櫃下的縫隙。

想了想,她撕了個雞腿,切成絲,放進盤子裡,蓋上罩子。又把地掃了,洗涮拖布。

林吾野回來了。

喬喬關上水龍頭,取了雙筷子塞給他,端著那盤雞肉絲讓他吃。

林吾野無法拒絕她,沉默著吃完了,默默接過拖布,接著洗涮。

喬喬問他:“都公證好了嗎?林阿姨的烈士申請材料順利交上去了嗎?”

林吾野點了點頭,捂著嘴皺起了眉,趴在馬桶邊吐了。

喬喬輕拍著他的背,說道:“要沾點油腥,吐過就能正常吃飯了。”

林吾野滿臉淚水,接過喬喬遞來的水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