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個小太監,這個時候忽然嘀咕了一句,“娘娘,還有呢。”
居然還有?
葉芳愉要給氣笑了,她?指著那個小太監,“說?,還有什麼?”
小太監下意識想直起身子,直了一半又似不敢,便又繼續躬了下去,聲音微弱地說?道:“除了抄書,還有考校,奴才其實也聽?不太懂,隻知道詢問釋義是最簡單的,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基本都能回?答得出來。”
而困難的地方在於?,張師傅不僅詢問釋義,他?還常常將幾本書串在一起考校,比如他?會問:“《大學》裡的‘禮之用?,和為?貴’,其他?書中可有釋義與之對?應的句子?”
或者先講一個故事,問這個故事體現了那本書中的哪一句話。
有時候甚至會要求阿哥們根據他?給出的句子,現場寫?一篇小策論,字數在五百上下即可。
不是葉芳愉誇張,這些個考校方法,換成她?這麼一個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完全應付呢,更遑論是一群年紀方才四、五歲的小蘿卜頭?
她?忍不住往前傾了傾身子,問道:“若是答不出來怎麼辦?”
小太監趴在地上:“便要將答案抄寫?二?十遍,大阿哥距今已經欠下了四百八十遍了。”
“明日,明日還有一場考校。這回?張師傅說?了,若是不能回?答出來,便要翻倍抄寫?,也就是四十遍。”
“大阿哥,大阿哥許是覺得,自己……欠不過來了?”
小太監說?完,葉芳愉的腦子裡已是一團亂麻,震驚都震驚不過來了。
她?覺得小娃娃好像不是去上學。
看起來更像是去參加變形記。
日複一日,“債”越欠越多?,也難怪小娃娃會受到驚嚇,再?也不想上學了。
她?捏了捏拳,指甲陷入掌心,試圖清醒。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著紫鵑說?道:“趁著宮門還未落鑰,你遣人先去與老祖宗說?一下吧。”
“明兒起,保清就不去武英殿了。”
紫鵑的表情也有些難看,板著一張小臉,屈了屈膝,隻應了一聲“是,娘娘。”
杜嬤嬤忽然問:“那武英殿那頭,可需要派人去說?一下?告個假?”
葉芳愉搖頭,“不用?,明兒我親自去乾清宮說?。”
杜嬤嬤欲言又止,看她?態度堅決,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
翌日,天還未亮。
小娃娃循著生物鐘本能,乖乖從被子裡爬出來,小小一坨坐在床上,抬起雙手揉著眼睛,嘴裡還奶裡奶氣地嘟囔著:“嬤,嬤嬤我要喝甜蜜的水水。”
話音剛落,倏地從旁邊伸過來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摟住他?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就把他?又按回?了被子裡。
小娃娃被嚇得立時瞪大了眼睛,好奇望去,見是額娘。
額娘的眼睛還閉著,身上香香的,暖暖的,她?的手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就把被子重新?抓上來把他?蓋住了。
小娃娃的腦袋被蒙在被子裡,遲遲不能回?神。
他?怎麼會在額娘這裡?他?不是應該在暖閣睡覺嗎?
昨兒……誒,昨兒他?做什麼了?
腦子裡米漿一樣胡亂糟糟,身旁額娘把他?又緊緊地摟了摟,暖暖的香氣霎時把他?整個人環繞,眼皮像是掛了顆巨大的石頭,重得不行。
什麼甜蜜的水水也拋到了腦後。
暈乎乎抓著額娘的領子掙紮了半天,最後雙眼一闔,張著小嘴沉沉睡了過去。
葉芳愉昨兒因著心疼,許久未能入睡。
早晨迷迷糊糊感覺懷裡抱了一夜的“軟抱枕”張腿跑了,想也不想就伸手捉了回?來。
於?是母子兩個,這麼一賴床就賴到了天光大亮。
賴到杜嬤嬤和多?蘭嬤嬤都看不下去,直接將帷幔一掀,把灑了滿地的陽光分給床鋪些許。
小娃娃蒙在被窩中沒有什麼感覺,葉芳愉卻覺得刺目得緊,很?快就睜開了眼睛。
她?撐起腦袋迷茫地看向?床前兩座“巍峨巨山”,俄頃,重新?躺回?去,試圖把頭往被子裡埋,同時嘴裡還撒嬌道:“我還困呢,晚些再?起……好嬤嬤求求您了,就睡半個時辰,兩刻鐘也好……”
誰知杜嬤嬤卻不為?所動?,無情地拉了拉被子,“娘娘想睡,可等用?過了早膳再?睡,左右今兒是沒有什麼大事要忙的。”
葉芳愉不滿嘟囔:“怎麼沒有大事,我今兒要去乾清宮為?保清討公道呢。”說?著勾勾腳,就把被子又扯了回?去。
杜嬤嬤與多?蘭嬤嬤無言對?立半晌。
最後決定分工,一個把睡得臉蛋紅紅的大阿哥從娘娘的懷抱裡“解救”出來,一個手腳麻利把被子全部收起。
鬨了好一陣,葉芳愉才睡眼朦朧地從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被紫鵑扶著前去梳洗。
而等到正式坐在餐桌前,已是一刻鐘之後。
她?與小娃娃麵對?麵坐著,中間餐桌上的早膳熱氣騰騰,香味繚繞。
可母子兩個卻誰也沒有心情理會。
小娃娃的表情泫然欲泣,“額娘!”
葉芳愉心裡一驚,這是委屈勁還沒有過去呢?
還是以為?自己逃學了,正在害怕?
她?仔細斟酌用?詞,想著如何安慰。
誰知小娃娃卻飛快抬手捂住了柔軟的肚子,圓溜溜的大眼睛浮現出幾分水汽,帶著苛責,而後小嘴一張,“額娘!你昨兒是不是沒有給我吃飯飯?”
“不然我的肚子怎麼會這麼癟?”
葉芳愉:啊?
第84章
任葉芳愉再見多?識廣,也想不到小娃娃居然會是這麼個反應。
她怔了一怔,旁邊紫鵑幾人忍不住偷笑。
下一秒,小娃娃像是餓到沒有心思與她計較,眼神倏地轉向桌子?,如同幾日沒有進食的小狼崽子?一般,伸手飛快抓了一塊蔬菜煎餅,塞進嘴裡嗷嗷兩口就咽下去了。
速度快得葉芳愉根本來不及反應。
等?他伸手正?想再抓個雞腿時,才被?回過?神來的葉芳愉火速攔下。
在小肉爪子?上?輕輕拍了拍,語氣微涼,“用膳的規矩都到哪裡去了?”
說完,拿了乾淨的棉布把他油漬漬的掌心擦拭乾淨。
頂著小娃娃無比渴求的眼神,麵不改色拿了個空碗,把他盯了許久的鹵雞腿、醬牛肉和香炸小魚乾一一夾入碗裡,放到他麵前,又往他手裡塞了雙筷子?。
“吃吧,慢些吃,小心彆噎著。”葉芳愉溫聲說道。
幾乎是拿到筷子?的一瞬間,小娃娃就飛快地低下了腦袋,埋入碗裡,專心乾飯。
一口一口,嗷嗚嗷嗚吃得很香,叫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欲大動。
然而葉芳愉卻依舊心情低落,表情沉重,甚至是有些食不下咽,一邊沒滋沒味地喝著粥,一邊小心翼翼用眼尾餘光觀察著小娃娃的動靜。
生?怕他突然想起武英殿被?欺負的事?,從而像昨日那般委屈巴巴哭出?聲來。
好在直到用完早膳,小娃娃也沒有想起來什麼。
漱完口,擦了手,葉芳愉費勁地親自把胖兒子?抱到院中被?清洗乾淨的大型滑梯前。
踩著階梯一步一步走到頂端,把小娃娃往滑梯上?一放,托著小屁。股的手微微一用力,就把他給推下去了。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底下很快傳來小娃娃清脆如鈴鐺一般的笑聲,葉芳愉沉重的心情也稍稍放鬆了些許。
乾脆也跟著滑了下去。
為讓小娃娃開心,葉芳愉陪著玩了一上?午,笑聲遙遙傳出?延禧宮,往來宮人半是震驚半是豔羨。
*
與延禧宮的歡快氣氛不同,此時的乾清宮,氣氛沉重如霜,叫人無端感覺莫名?壓抑。
清晨剛下早朝,正?欲去往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時,忽然傳來武英殿張師傅的求見,彼時皇上?已?經上?了禦輦,梁九功便暫時壓下不表,想著等?請完安再說也不要緊。
誰知剛從慈寧宮出?來,皇上?臉上?的表情幾可?用潑墨來形容。
聲音也冷到叫人心驚,“張弘文呢?”
張弘文是武英殿張師傅的名?字。
梁九功掩下心頭震驚,拱了拱手,“在乾清宮等?著求見呢。”頓了頓,又把方才求見之事?一說。
就見皇上?揮了揮袖子?,肅著臉大步上?了禦輦。
梁九功快步跟上?,一行人很快回了乾清宮。
回到乾清宮的第一句,就是叫張弘文滾進來!
梁九功的身形微微一顫,不知想到什麼,臉上?表情也快速冷了下去。他走到偏殿,原封不動轉達了皇上?的話。
見張弘文拍拍袖子?要走,忙皮笑肉不笑的將人攔下,“皇上?說了,讓您滾著進去。”
張弘文的臉色霎時間漲得通紅,花白胡子?抖啊抖,看向梁九功的眼神似要吃人一般,他咬著牙,“你說什麼?”
梁九功指了指地板,客客氣氣地重複一遍,“皇上?說了,讓您滾著進去。大人請吧。”
這聲“大人”已?是十分客氣的說法。實際上?,張弘文的身上?並無任何官職。
他的名?氣大多?來自孔孟之鄉,又因時常出?入貴門府邸,這才受到了京城中許多?人的追捧。
皇上?以為他是有什麼真才實學,存了考量之心,故而才讓他來給大阿哥啟蒙。
可?是很明顯,眼前之人辜負了皇恩,也許還犯了什麼其他的事?,說不得就與大阿哥有關……
一想到大阿哥可?能在這人手裡吃了什麼苦頭,梁九功就氣得牙齒癢癢,幾乎失去了往日的分寸。
他把拂塵一甩,身形牢牢擋在佝僂的老者麵前,眼中寒芒幾乎要化作實質。
被?他用這樣的看著,張弘文許是也意識到了什麼,渾濁的老眼中飛快閃過?幾分不敢置信,踟躇片刻,終是在大殿門口跪了下來,當著眾多?宮人的麵,顫巍巍地一路膝行而入。
蒼老的麵孔紅到發?紫,指尖深深掐進手心,滲出?了絲絲紅跡,心頭的恥辱之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等?他就這麼跪行至禦案跟前,尚來不及磕頭請安,就有一道白色虛影在他眼前飛快劃過?,撞擊到地麵濺起片片碎裂白瓷,置於地麵的手背猝不及防被?劃出?幾道紅痕,鮮血直流。
這下再不敢心存任何僥幸。
也顧不得地上?的白瓷碎片,深深將頭磕下去,磕得頭破血流也不敢停,“皇上?,皇上?贖罪,求皇上?贖罪!臣,臣知錯了……”
“連一官半職都沒有,就敢自稱為‘臣’?是何人教你的規矩?”
“這……草民知錯!草民有罪!”張弘文迅速改了口,磕頭磕得愈發?勤快,腦中因著失血傳來陣陣暈眩,卻絲毫不敢停下。
禦案之後,身著明黃色龍袍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