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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月亮逃跑 停戈換魚 4319 字 1個月前

漆素棺,四麵牆和頭頂同樣描繪壁畫,鮮豔的顏料像有生命地流動。

她用手裡的燈四處照看,發現室內填充著不少古樸的青銅器,有九足鼎和編鐘這些,大概是村民口中自我誇耀的天子禮器吧。

她不是過來盜墓的,沒有心思盤點有多少陪葬品,直奔著棺木而去。

棺木是按照天子規格的五棺二槨,目測大概長 3 米、寬近 2 米,高度直達元蕙如%e8%83%b8口,一整個龐然大物——再次讓元蕙如懷疑自家祖宗真的乾過什麼大事,不然這種逾製的下葬方式,在古代被統治者發現,九族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她看過資料,這種棺材結構,是主棺外一層一層地套著槨,棺槨之間有廂格,廂格用來擺放隨葬品,放些昂貴的漆器、綿繡之類墓主的愛用物。

關鍵是棺材蓋板層層榫卯相合,很難打開。

房倦之研究了一會,說需要找些能夠撬開棺板的工具。

墓室左側最裡有一扇活門,似乎是通往另一間擺放祭品的房間,他在墓室內找不到趁手工具,就推門進去尋找。

元蕙如在墓室裡等他回來。

等到房倦之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後,她開始後悔沒跟著他一塊去。

她撞見車禍現場都害怕,彆說獨自麵對一具死了兩千多年的屍體。

墓塚中燈影幢幢,房倦之剛才搜尋時,發現四個角落的十二連枝青銅燈還有燈油,元蕙如試著點火,居然點亮了。

燈燃燒起來,元蕙如才後知後覺,“使用文物沒關係嗎……”

昏晦的光像搖晃的水影,四麵牆上惟妙惟肖的古人好像要從畫上走下來了。

元蕙如無事可做,看壁畫。

貼身陪伴墓主的畫作,對比外頭,更加私人化,著重描繪墓主人的生平事跡。

元蕙如室內走動一圈,粗粗觀看下來,發現它記錄了一位女道士波瀾壯闊的一生。

壁畫一開始,墓主還是個小孩,似乎因為戰爭家破人亡了,跟隨著流民到處流浪,畫麵一轉,墓主再次出現時,形象已經變成了梳著道髻的少女,身處於一群道士之間,坐在堂下聽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授課,畫上有仙鶴、竹林、祥雲環繞,象征她身處的環境高雅脫俗。

等到了第三幅壁畫,少女搖身一變為獨當一麵的道士,她黑紗蒙麵,穿著黑色道袍遊走民間,分彆有行醫圖、祈雨圖、降妖圖,由於展現出神靈般的業務能力,女道獲得了大批信徒的擁躉,畫卷最後,她已成為了皇帝的座上賓,是皇家宴飲上的常客。

從第四幅壁畫開始,畫風一改前麵的輕快明豔,變得殘酷血腥,因為女道擁兵造反了。畫麵充斥著戰鬥、殺俘、屠城、稱帝,堆疊的屍體填塞河道,軍隊疾馳於屍山血海之上,黑紗蒙麵的女道端坐於車輿之中,姿態冷徹。

壁畫的最後,女道兵敗身死,被眾多神仙接引飛升仙境——元蕙如想,死是真死了,死後升天,也許隻是幫她收屍的人的癡心妄想。

黑紗蒙麵的形象,倒和陰歧蓮祖的神像特征一致,它說它是神,怎麼人生經曆像是普通人。

如果女道真是她祖先,先是普通人,再被神話為神,都以女道士的身份稱帝了,古今獨一份的壯舉,為什麼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

元蕙如在東牆上的清談圖下徘徊不去。

畫麵上方最中央的高台上,女道正在與儒釋道三家的名士辯道,高台之下,華蓋招展,曲水流觴,有無數達官貴人在圍觀這場辯論,其中有兩人的身形額外畫得高大,這是畫工在強調他們的身份比其他人都尊貴。

左邊的黃衫華服男子,臉側有墨字標注著“彰懷太子”,右邊的道袍男子,是“清河房冶”。

“房冶?”元蕙如的手指不由地撫摸壁畫上的漢字,念出口的名字,讓她心中湧現出奇妙的感覺。

房倦之還沒回來。

元蕙如站在房倦之離開的小門前往裡張望,隻看到黑魆魆的暗,聞到灰塵腐朽的氣味,她用燈照,看到小房間遠遠的對麵,還有一扇半打開的門,想來房倦之穿過小房間走到外頭去了。

她不敢亂走,走回棺木前。

適應環境後,沒有那麼害怕了。

手不知什麼時候放到了棺蓋邊沿,蹭掉小塊區域表麵厚厚的塵土,發現棺蓋表麵似乎陽刻著手臂粗的盤龍。

元蕙如心思閃動,聯想到族長養蠱蟲的玉匣,上頭盤著以假亂真的玉龍,會不會也是同樣的防盜手段。

她遲疑地清理出棺頭的位置,兩個交纏的龍頭威風凜凜地看著她,她拉開止血膠布,擠壓未愈合的傷口,血珠一滴滴地落進龍嘴的獠牙上。

滴了十幾滴血還沒動靜,她惜命地把手指重新包紮起來。

她轉身,走了幾步,想再到小房間門口張望房倦之回來沒有,身後傳來機括啟動的哢哢聲,她停步旋身,看到棺槨的木板從中間左右分開,像一朵蓮花層層綻放,把身居中央的最後一層棺木推出來。

元蕙如不可思議地走回去,葬人的棺不大,長度不過一米八,黑漆朱紋,描伏羲八卦圖。

她站在前方使儘吃奶的力氣用力推,棺蓋意外輕巧,被她推開半臂長的縫。

元蕙如像鬼迷心竅,做了她生平最大膽的一件事——她屏住呼吸,趴在棺外,窺看棺材裡的古人。

沒有想象中麵目如生、%e8%83%b8膛起伏呼吸的詭異畫麵,棺內隻有一具穿玄黑羅絲錦袍的骨架。

元蕙如的視線看到了深褐色的頭骨,以及堆疊的白發。

她悚然一驚,因為她聽到了棺內窸窸窣窣的,似有一大群飛蛾在同時振翅。

她立刻後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大片紅雲從棺材的縫隙飛出來,無數張人臉,喜樂哀怒表情不一,朝著她撲來。

她“啊”地叫出來,用手拍打著那些臉,從頭包到腳的防護服限製了逃跑的動作,不住狼狽地往後退。

卻見那些臉在她的擊打下裂開了,裂成了無數斑斕的碎布,元蕙如定睛一看,卻是無數血紅色的蝴蝶,翅膀上有黑色的紋路。

一大片紅蝶飛出棺材,隊伍遮天蔽日很是壯觀,在墓室裡盤旋,沒有飛幾圈,就直直從頭頂摔下來,掉到地板,僵直地死去了。

蝶的屍體鋪陳地麵,又拚成了一張張碎裂的人臉。

元蕙如等紅蝶都飛出來了,貼著牆根,站了一會,沒撐住好奇,顫巍巍又走回棺材,去看棺內的情況。

第五十一章 051

棺材內,有什麼殷紅的東西,活像紅寶石的冷光閃爍。

元蕙如做出了生平第二件最大膽的事,她把手伸進棺內,在頭骨四周摸索。

死人白發的觸?感有如硬化的絲線,元蕙如恍然有詭異的聯想,好像躺在棺材裡的女人也是她,輪回新生的她,正在摸索自己兩千年前的屍骨。

最後她從棺木中抓出一把朱紅色的東西。

那四枚東西躺在手心,每個有蠶繭大小,重量也如蟲繭輕盈。

她猜測是紅蝶結的繭,它們吞噬了墓主的肉身,棺內原本結了上百上千隻繭,幾乎全化蝶了,唯有幾隻依舊是繭子的形態。

她把它們擺放在棺材板上,拿出其中一顆繭,撕開殼。

裡麵細絲縱橫交錯如蛛網的中心,鑲嵌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紅豆。

元蕙如看到這顆眼熟的東西 ,閃電飛光想起了:“不死藥!”

在夢裡,親媽元舒華曾給她喂了一顆。

如此想來,元舒華是讓她吃過不死藥的,隻是她忘記了,潛意識又以夢境異化的方式提醒她。

又勾起了記憶深處已遺忘的往事。

紅蝶飛出棺材的景象,元蕙如曾經見過的。

姥姥在她讀小學的時候去世了,初三那年,由於當地土地征收,姥姥需要遷墳,元舒華帶她回鄉下拾骨。

姥姥的棺材打開的時候,漫天紅蝶飛了出來。→思→兔→在→線→閱→讀→

元舒華很仔細地在棺中搜出了一個蠶繭。

當時她問元舒華這是什麼,元舒華神秘地說,“是不死藥哦。”

元蕙如當初沒放在心上,今天想來,老是瞪著雙眼無辜地說“家族傳說一無所知”的元舒華,其實也一直在隱瞞她。

元蕙如沒有生氣的情緒,親媽對她一腔拳拳母愛,站在親媽角度,可能覺得無知是最好的保護。

她看著棺材裡的白骨,隻覺得諷刺,墓主死了,姥姥死了,號稱不死的全死了,世間哪有什麼不死藥。

她把蝶繭攏成一堆,要把它們重新放回棺內,不經意和骷髏頭空洞的眼眶對望,一個驚天的念頭忽然在腦海炸開。

房倦之離開時把他的背包留在地上,元蕙如踩著遍地鮮血般的蝶屍走過去,從包裡摸出她的 ipad。

出門旅遊前,她把裴景所搜集的“元氏女古今事跡錄”古籍資料,製作成文檔,隨身帶著。

她急切地一頁頁翻閱文檔,隻看每個元氏女事跡的開頭和結局。

等翻到最後一頁,元蕙如長籲一口氣。

她終於知道裴景為什麼會寶貝這些資料,寶貝到放在電腦桌麵每日瀏覽。

她應該早就發現的。

因為裡麵隱藏著曆代元氏女最大的秘密。

自稱活了八百年的道士元氏女,在成為知名道士之前,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婦,有一天忽然能言誦經典、揮筆作詩,好像變了一個人。

作為亡國寵妃的元氏女,被北方鐵騎掠奪去了塞外,一開始隻會哭啼,後來有一天忽然毒殺大王、聯合權臣扶持幼君登基,逆襲人生成為攝政太後,榮華富貴到老,簡直變了一個人。

至於犯下了殺人案還能靠著智慧逍遙法外的元氏女,一開始隻是個性格懦弱的養桑女,後來能從容不迫殺人毀屍,也像是變了一個人。

除此之外,還有女商、女將、歌女、賣酒女、大臣女……

元蕙如越看越背脊發寒,她的周圍像站滿了人,墓室裡密密麻麻地站滿了紙人,她上百代祖先的魂靈同時出現了,她們所有人都轉過臉來盯著她看。

這些人,有各異的容貌,不同的性格,但無論怎樣,最後都會變成一個人。

一個有氣魄有謀略、智慧過人的女人。

同一個人。

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原來,這就是“不死”的含義。

一個人,假設她的記憶被刪除了,換上了另一個人的記憶,她這具軀殼,該算誰的——這就叫奪舍。

元蕙如喃喃自語,“我知道裴景的作案手法了。”

她孜孜不倦要追尋陰歧蓮祖的真相,原來潛意識裡,她已知道解開家族之謎,就是解開一切的關鍵。

元蕙如幾乎是瞬間,就把所有事情串了起來。

兩千多年前,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生活著一個叫元奉真的女道士,她作為宗教首領,被尊稱為陰歧蓮祖,後來起兵叛亂,戰敗身亡,臨死前,她利用一種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