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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196 字 1個月前

好像怕被吃了一樣。”

獬鷹在窗外道:“二爺怕被人爬床。那次爬床可把二爺嚇到了。”白棲嶺拿起一個茶杯朝窗外丟,獬鷹躲開了,哼將手快接住,埋怨獬鷹:“你倒是接一把,這可是上好的泥胚製的壺。”

“咱們二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那小丫頭爬床。”花兒腦子一轉,又有了壞主意。她琢磨著半夜讓老管家把她放進來,繞過獬鷹,嚇白棲嶺一嚇,看能不能在他驚恐之時把他的大家大業要過來。她也隻是這樣一想,想到白棲嶺那嚇人的樣子,倒是恐怕一個甩手就將她從床上摔到地上,摔掉她半條命。

那“丫頭”抱來一個小匣子,裡頭滿滿的琉璃珠子。花兒問:“這是要做什麼呢?串這麼多?”

“二爺說琉璃好看,串完了掛窗上。”獬鷹又道。

花兒是萬萬不會信白棲嶺會有這等閒心的,但她為了賺些銀子串就串。待人都走了,她才與他說:“這幾日碼頭上不太清淨。”

“嗯。”

“你知道啦?”

“知道了。”

花兒皺著眉頭:“我看那些人很像之前刺殺你的人。但又覺得有點不一樣。這些人呢,說話不生硬。還有啊,那大營換了新守軍後,倒是安靜了許多。照夜哥哥昨日回來,對那個新將軍很是信服。”

花兒壓低聲音道:“那新將軍臨危授命,至今朝廷沒下告示文書,百姓都不知來的是誰。但奴才相信二爺一定知曉了。”

“誰啊?”白棲嶺故意問她。

“千裡奔襲甕中捉鱉的穀大將軍!來的是穀家軍!”花兒眼睛亮了:“奴才最喜歡聽說書先生講穀家軍的故事,也欽佩穀大將軍的為人。聽說來的是他,奴才甚至想混進大營裡去瞧他。”

“然後呢?”白棲嶺問:“瞧完了呢?”

“就是瞧瞧啊。”花兒與他閒話家常:“您認識穀大將軍嗎?”

“不認識。”

“騙人。”

花兒停下手中的活計,認真看著白棲嶺:“照夜哥說穀家軍用了一種弩,能射百尺開外,還說他們每人身上都有一個鏢,那鏢,與您給我的一樣。”花兒頓了頓:“他們用的兵器就是當日從霍靈山上奪回的那一批。二爺,儘管您什麼都不說,但這批兵器的去處,奴才敬佩您。”

她真是聰明。平日裡嬉笑頑劣,可那些細枝末節總能被她想透,她想透,但很少點破,若非他們之間幾經生死,又曾推心置腹,恐怕今日這番話她會咽進肚子裡,一輩子不說出來。

她頭低下頭串琉璃珠子,卻還兀自說著:“霍言山曾說:那宮中的太子是吃人的東西,路過的小太監都要被他按著褻玩,不敬天地不敬神明,更不敬百姓。從前奴才有過擔憂二爺是否是太子的人,如今奴才不怕了,二爺不是。奴才想,二爺為人狠毒,但二爺心中也有一盞燈的。二爺對什麼事都清楚,二爺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是以,主仆一場,好聽的話不能讓二爺說儘。花兒也要說幾句:花兒信您。不管往後在哪裡,聽到什麼,哪怕二爺因謀反上了斷頭台,被人唾罵,花兒也覺得二爺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這話說的很是喪氣,還要關斷頭台的事。白棲嶺要她閉嘴安心穿她的琉璃珠子,再多說一句就滾蛋。花兒一邊串珠子一邊嘿嘿笑。外頭獬鷹對哼將撇嘴,對裡頭主仆情深的二人不屑一顧。

後來白棲嶺問她:“韃靼還來飯館吃飯嗎?”

“吃的。”

“還有彆的怪事嗎?”

“怪事很多,接連發生。”

“你要保重。”

“二爺也是。”

花兒將串好的琉璃珠子一根根掛起來,若要將上頭編起來,在夏日做個門簾,風一吹,珠子相撞叮叮當當響,滿屋都是琉璃光,那定是極美。

“那麼,今日就當作與二爺作彆啦!”花兒粲然一笑,學有規矩的丫頭捏著裙擺對白棲嶺欠身。白棲嶺哼一聲,扭向窗外不看她。他向來厭惡兒女情長婆婆媽媽,大丈夫當頂天立地,走就走留就留,要這無用的送彆做什麼!

背對著她道:“若看上誰,不用怕。讓柳公幫你寫封信給我,搶我也把你心上人搶來。若誰也看不上,也不必怕,好好跟著柳公,他日做北地富賈,要北地有你的名號。”

“那奴才謝過二爺。”

花兒扯著裙擺出白府,路都走不利索。此生第一回 穿這樣的衣裙,風一吹,裙擺舞動,便幻想自己是天仙,可馭風而行。

走幾步,又回頭站定,看著那森嚴的府門許久,才緩緩離開。

她想起說書先生的本子有這樣一句:這人呐,見一麵則少一麵。分彆之際從不道來日方長。江湖路遠,沒有來日,不道方長。聽聞生死之信,談笑處之,其餘皆是罷了!罷了!

她學說書先生搖頭:罷了!罷了!

第40章 燕琢成之春(六)

白棲嶺去京城那一天天氣不錯, 燕琢城裡的人站在路邊看熱鬨。白二爺回燕琢城鬨了這許久,大小商賈死的死傷的傷,自此這燕琢城姓了白。

他仍像從前一樣坐在他鑲著寶石的馬車上招搖過市, 聽到有人唾他, 探出頭去,陰森森看一眼。冬日寂寥, 三月春潮,他的目光被春暖融了幾分, 看到了那站在灰牆前的人, 穿著白府新發的衣裙, 跳著腳跟他作彆。

阿虺的馬車趕的慢了些, 母親扯著小阿宋追車,小阿宋大聲喊著:“哥哥!哥哥!”阿虺沒有離家過, 不敢回頭,怕回頭會落淚。

花兒快跑幾步到他身邊,跟著那馬車走。她說:“阿虺哥哥,明年我生辰你會回來給我做一碗麵嗎?”

“花兒妹妹, 就算我不回來,你也會有生日麵。我與飯莊的賬房說好了, 我給他留了一百文, 每年你生辰都有一碗加蛋加肉的麵,夠你吃十年。”

花兒聞言笑了, 大聲說道:“阿虺哥哥, 你不用怕白二爺!白二爺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車裡頭白棲嶺咳了聲,花兒對阿虺吐吐舌頭, 又道:“若是白二爺遷怒於你, 你儘管低頭, 白二爺吃軟不吃硬!”↘思↘兔↘網↘

獬鷹在一邊捂嘴笑,二爺都要走了,她還故意氣二爺。果然,白棲嶺一把推開車窗,探出頭來狠狠瞪她。花兒嬉笑著瞪回去,隨手丟了一個東西進車裡。白棲嶺拿起來看,一個破錦囊,上頭歪歪扭扭繡著“平安”二字,她這大字不識半個的顯然儘力了。順手揣進衣襟裡,再探出頭看她。她已停下追車跑回王嬸身邊,等著送銜蟬。

彆人遠行,可是把她忙壞了。白棲嶺的目光追到後麵去,看到她的衣裙被春風吹貼到身上,細瘦的身板一覽無遺。他臨行前要柳公把她喂好點,原話是:吃百家飯跌跌撞撞長到今日不容易,我從山裡帶出的野貓尚能吃好,也不差她這活人一口吃的。要她長高些、長胖些、長開些,我白府的臉麵不能是小耗子樣!

直至脖子酸了才坐回去,獬鷹坐在馬上替他回頭,笑道:“她正跟旁人說,白二爺雖然走了,但家業交給老管家和她了。往後還望大家多提點照顧!”

白棲嶺哧一聲笑了,果然是一個貪財鬼。

銜蟬跟墨師傅坐在最後一輛小車上,看著坐在石頭上曬太陽的母親,清早她出門前為母親淨了臉重新梳了發髻,要她看起來是一個神誌清明的婦人。花兒看到銜蟬,跑上前去,抓住她的手,眼淚簌簌落下。

“銜蟬!銜蟬!”她說:“不要想家!到了京城儘管做你想做的事!王嬸還有我!”

銜蟬哭著點頭,用力抓著她的手,哽咽道:“花兒,我對不起你,你等我回來!”

“彆說這樣的話!”花兒用另一手拍她手,連哭帶笑道:“銜蟬,我等你做女狀元那一天,我等你回來帶我去京城玩。到那時京城的男子可著我心意挑,行不行?”

銜蟬點頭:“我有的都捧給你。”說罷手握更緊,輕聲對她說道:“花兒,等你看到照夜哥哥,替我告訴他:隻要額遠河還在,我的心就不變。”她說完擦掉眼裡的淚,又捏捏花兒的臉。

花兒點頭放開銜蟬的手。車隊越走越遠,她童年的玩伴就這樣散了。打記事起,他們幾人從未分開過,如今一個一個走了,都說要去奔赴前程,可前程究竟是何模樣,沒人見過。花兒不想在人前哭,一手攙扶王嬸、一手扯著小阿宋,回了柳條巷。

從前的柳條巷隻是破敗,但還有人,如今人也不剩幾個了。花兒把王嬸帶進家中,在阿婆床上給她安了個枕頭,這往後阿婆能日夜看著王嬸,她也好放心去做活計。如今她不算太缺銀子,從白棲嶺那裡賺得的錢夠她們過活好一陣子。

她不必在飯莊端盤子了,打這一日起她就是柳公的門生了。安頓好後就去白府找柳公,到的時候老頭正在看輿圖。花兒問他看這個做什麼,柳公說:你得先知天下多大,才知你欲前往何處。花兒半懂不懂,頭湊過去跟柳公一起看。

柳公所言非虛,天下之大,超出花兒所知。她識字不多,但山川河流能看懂。指著一個地方說道:“我知道,這是燕琢城,這是額遠河,河對岸是韃靼。”說完又去找:“這裡是霍靈山,我的飛奴哥哥在山上做山匪,柳公一定知道。”又指著一個地方:“白二爺的仇家霍言山在這裡,如果他講的是實情的話。”最後指到京城:“白二爺、阿虺和銜蟬,最後會在這裡落腳。”

她像一個頑皮小兒,把自己的念頭都在談笑間說了。柳公知她心中悲涼,卻並不對她多加安慰。小東西自己會想通,會向前走的。

這一日什麼都不做,柳公隻帶她認圖,給她講彆處的人情風貌,何為海、何為山、何為天儘頭。一邊講一邊把那些字寫到紙上,花兒聽癡了,連帶著字也認了幾個。柳公讚她聰敏,她有些羞赧。在吃食上,柳公也做了安頓,一午一晚兩頓,有魚有肉有湯。花兒說自己來學徒不能吃這樣好,柳公則讓她安心受著,不要拂二爺的好意。柳公年歲大,幫不了二爺幾年,這往後還是要靠她,幫二爺把這裡的家業顧好。

花兒想,若日子就這樣向前奔,那亦是好的。

傍晚她回家,路過碼頭發覺比平常安靜,她走過去,看到石階下臥著一個人。她以為是那人喝醉了,上前探看,看到那人脖子上的血,是從前與她一起打更的衙役!花兒不像從前那樣驚慌,試他鼻息,發覺他人已斷了氣。轉身跑去報官。

這一折騰就到了深夜,回到家中阿婆和王嬸已睡下,她渾身酸痛,坐在石凳上歇著。想起那小衙役偶爾與她閒談,到後來也與她講過幾句真心話。怎麼就死了呢?知縣派人去看,說那小衙役的脖子被割了,那刀痕比一般的要粗。小衙役前幾日剛與她說知縣要他查那一日飯莊和孫府的屠殺,過一天就死了。想來是他查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