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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怡拿起叉子,“他又不是小孩,我難道還要陪著他吃。”

確實需要她陪著的程德霖內心默默流淚,對著坐在對麵的王川澤痛心疾首的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王川澤不想說話。

這學期最後一門功課是動力氣象學,和飛機沾一點邊,但好像又沒什麼太大關係,廖杉聽著課,感覺這門學問也許和地理係更相關些。

但蘇聯的教學就是這樣,既具有極強的實用性和目的性,每個學生一進校門就已經定好了被培育的方向;又不局限在專業本身,而是擴大到廣泛的學科領域,隻要是沾邊的,就都學一些,多多了解總沒有壞處。

一如既往,蘇聯老師臨下課後又說了一堆的書單,讓學生們自己回去讀。

這門課不是保密課程,不用班長收筆記本,廖杉把記好筆記的筆記本往包裡一丟,起身準備去圖書館。

班長從教室外麵小跑著進來,把幾張紙貼到黑板上,對著下麵的同學們說,“下一學年的導師分配結果出了!”

這話一出,班上的學生立刻紛紛擠上講台,去看自己是不是被心儀的導師收下。

卓婭看清紙上的字後,興奮的對著廖杉說,“太好了,三,我們都是跟巴浦林諾夫教授!”

廖杉也從人擠人的縫隙去看黑板上的那張紙,和她一起來留學的同學裡趙偉跟的導師是斯蒙諾夫教授、何為和馮研農跟的是西科爾夫斯基,剩下的人則是和她一樣劃分到巴浦林諾夫教授手下,有胡俊明、鄭子昂、張國光,還有……

王川澤。

她轉頭,王川澤正好站在她旁邊。

兩雙眼睛對視,時間仿佛在此刻一下子被暫停。

第51章 第三學期

七月底, 第一學年的學習伴隨著考試落下尾聲,暑假生活開始,但對於蘇聯各大院校的學生們來說, 這並不意味著就可以休息或是出去旅遊了,因為他們還有“第三學期”。

其實是崇尚勞動光榮的蘇聯青年們自發的參加大學生建設隊,度過他們稱為“第三學期”的勞動學期。後來慢慢的就變成一種規定, 暑假不再是暑假,而是下鄉勞動的“第三學期”。

在巴浦林諾夫教授的帶領下,廖杉跟著其他被分到他手下的同學們一起來到了莫斯科郊外的一個集體農莊,這些未來都是要造飛機的學生們現在一字排開, 在偌大的機耕地裡掰著玉米。

這種農活其實沒什麼技巧,純粹機械性重複勞作,見到玉米就掰下來扔到地頭,等最後把玉米再一起收到馬車上。

廖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黑色的碎發已經徹底打濕粘在她的鬢角上, 她直起腰來望了一眼幾乎看不到頭的玉米地,一陣無語。

真不愧是你啊,玉米曉夫。

因為蘇聯當權人對玉米的推崇,整個蘇聯都在大力擴種玉米, 人人都像打了雞血似的想要這東西能發揮出其奇跡的作用,希望能讓蘇聯以此一舉成為農業大國。

“上頭……真是上頭……”廖杉搖頭低喃,繼續掰著玉米。

高高的玉米杆被人撩開, 廖杉看過去, 王川澤站在那些茂盛的玉米枝葉那頭。

兩人目光對上。

王川澤抬腳邁過地上的玉米, 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你速度太慢了。”

他說著,走到廖杉旁邊掰懸在玉米杆中間的玉米, 幾乎是一掰就是一個,不像廖杉抱著玉米擰來擰去才能搞斷。

他半挽著袖子,廖杉這才發現王川澤雖然看上去瘦,但手臂上也是有肌肉的,隨著他用力的動作,小臂上的肌肉鼓起鮮明的線條。

廖杉一想,也是,農收的時候她家那麼多人都要齊上陣的,更不用說王川澤他家隻有他和他娘兩個人……

她對他好像又著不少的刻板印象,廖杉一邊走著神,一邊手下不停的繼續掰著玉米。

中午,學生們是在農莊旁邊的街上吃的,那裡擺了幾個用木板釘的大桌子、長板凳,飯菜是農莊的蘇聯大嬸們用自己種的菜做的,純天然的綠色蔬菜,十分新鮮可口。

下午廖杉繼續和同學們一起收玉米。

她繼續機械的重複掰玉米、扔地上、再掰、再扔……有種回到了廖家村搶收的恍惚感。

下午的日頭更盛,汗水更加多的往外冒,廖杉直起身的動作快了些,她眼前一陣發黑,身形晃了晃,一隻修長有力的手適時托住了她的胳膊。

廖杉站穩,側頭看去,發黑的視線減緩,露出眼前人的模樣,她擦了下汗,“謝謝啊。”

王川澤沒做聲,收回手,隻繼續掰玉米。

兩人一陣無言,各自做著手上的事。有時候王川澤看廖杉速度又落下,就會再走回來,幫她趕趕進度。

廖杉感覺有點彆扭,怎麼感覺此刻的場景這麼像早些年她大哥跑去當時還不是她大嫂的李秀英家幫忙乾農活的樣子……

她真是想太多。

廖杉趕緊搖了搖頭,製止自己的胡思亂想,怎麼可能,大佬隻是人好吧,才不可能是什麼獻殷勤。

“沒事,你彆幫我了。”廖杉攔住又想幫她掰麵前玉米的人,“我自己來就行,會努力跟上大家的進度的。”

王川澤薄唇緊抿,伸出的手緩緩放下。

又是一陣沉默,廖杉疑惑的看向旁邊的人,隻見他突然撥開玉米杆,長腿一邁,就這麼離開了。

廖杉摸不清頭腦,他這是……尿急?

她也沒多想,繼續掰著玉米向前行進。

加油,廖小杉!

廖杉在心裡給自己打著氣,慢慢的她也找到了掰玉米的訣竅,速度終於也提上來了。

晚上吃過飯後,鄉間沒什麼娛樂,巴浦林洛夫教授就帶著學生們在田地裡上課。

收割下來的玉米葉和玉米杆堆在地裡,變成天然的柔軟床墊,學生們各自找了個位置躺下,很是閒適的吹著夏日微涼的小風,看著夜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享受一天中難得的清閒時光。

“有時候飛機也會在夜晚飛行,”巴浦林洛夫看著夜空和學生們說道,“敵人來的時候才不管什麼白天和夜晚呢,反而夜晚更適合敵襲,因為夜色就是最好的掩護。但夜晚飛行也麵臨著很多挑戰,漆黑夜空的能見度較低,飛行員駕駛飛機上去,很難辨彆周圍的環境,這種時候就要依靠我們的設計了,好的導航設備和雷達、通訊能讓飛行員們在這種環境下確定航線和位置,和地麵人員溝通……”

真就飛機人,飛機魂。

人與自然這麼貼近的時候,彆人可能聊的是北鬥七星、獵戶座流星雨,聊人生、聊哲學,而此刻聚集在這裡的人們卻大談特談這種環境下飛機應該怎麼設計才能正常飛行。

廖杉一邊聽著巴浦林洛夫講課,一邊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著,她側頭向旁邊看去,卓婭已經舒舒服服的打起了瞌睡。

“除了夜晚影響外,飛機還有可能會遇上其他一些情況,比如大風、湍流、雷雨雲等等,我們在設計飛機時同樣需要把這些可能出現的情況都考慮進去,做出相對應的設計……”

廖杉看著卓婭一陣無奈,脫下自己穿在外麵的襯衣蓋到她身上。

巴浦林洛夫開始抓人,進行隨機提問,“王,如果考慮湍流,你會怎麼設計飛機來應對這一問題?”

王川澤沉%e5%90%9f片刻,“在飛機載荷設計過程中就需要充分考慮突風和蓄流載荷,還要進行大側風試飛取證,驗證其抗風能力和側風風速限製等……”

巴浦林洛夫滿意的點點頭,又換人,“卓婭,如果飛機直麵遇到雷雨雲,最糟糕的結果會是什麼?”

廖杉趕忙去推睡得正香的卓婭,小聲喊著,“快醒醒,卓婭、卓婭——”

卓婭迷迷糊糊的醒過來,還摸不清狀況,她實在是乾了一天農活太累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廖杉看她這一副仍不清醒的模樣,隻好幫忙,小聲的在她耳邊說著剛剛問題的答案,“如果飛機遇到雷電襲擊,直接危害是可能導致機體結構破壞。”

卓婭鸚鵡學舌的重複,“飛機遭到雷電襲擊……”

“間接危害是可能引起航電設備出現故障,甚至導致機身起火。”

卓婭按照廖杉說的好不容易應對過去巴浦林洛夫教授的提問,廖杉也跟著鬆了口氣,她剛放鬆下來,腦袋一偏,突然看見隔著幾個人的遠處王川澤正側頭看著自己,手臂枕在腦袋下麵,眼眸漆黑又深邃,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

明明其他人都沒有發現,就連巴浦林諾夫教授都沒有發現,廖杉的心又提起來,他是發現自己在幫卓婭作答的事情了嗎?他怎麼會知道……

除非這人一直關注著自己。

因為這個猜想,廖杉的心跳不由得又快了幾分。

……

1958年的整個夏天都是在這個集體農莊度過的,吃住都在這裡,白天掰玉米、晚上兩人一組住在農戶家裡,直到九月份開學,飛機設計係的這些學生們才回到了學校。

程德霖被曬黑了不少,他張開雙臂朝著王川澤大步走來,“兄弟啊,我可想死你了!”

他們導彈設計係是分去了彆的集體農莊,江文怡所在的材料科學係則是在另外的農莊,大家根據專業和導師的劃分全都打散分開了。

王川澤身子一矮,躲過了他這一熊抱。

程德霖也不在意,換了個方向,再一次抱住自己媳婦。

江文怡臉微紅著推開他,大庭廣眾之下呢,乾什麼又抱!

程德霖順勢改為攬著她的腰,問王川澤和廖杉,“要不要趁著開學前,一起去高爾基公園野餐?我們也該鬆快鬆快了。”

廖杉拒絕,神情懨懨,話都不想多說,指了指自己,“我,圖書館。”

臨返校前,在集體農莊的最後一天,巴浦林洛夫教授給學生們開了一份接下來一學年的學習清單,兩門高數課程,飛行器動力學考查、計算傳熱學考試;兩門飛機工藝學課程——飛行器組件自學,不用考查和考試;主課飛機裝配工藝設計則需要組織考試,且需組成3~4人的考試委員會進行聯合考核。此外,巴浦林洛夫還給了各門課的學習大綱,指定了參考用書和對應的答疑老師。並且,所有課程均不會有係統授課,全靠自學。

留學生們哪裡經曆過這種打破常規學習的方法,一時間都慌了。

廖杉倒是前世大學也經曆過類似的自主學習,但也沒有過這麼大強度的學習。

算了,人不逼一逼,怎麼能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呢?

隻是壓力山大。

廖杉被這份學習清單壓得已經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了,對著程德霖和江文怡揮了揮手,“你們去吧,我,圖書館。”

說完,她就走進公寓樓,打算收拾收拾鋪蓋,接下來一段時間又要開始睡圖書館了。

程德霖看向後麵的王川澤,“你也圖書館?”

王川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