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信。
她道:“文若,不論發生什麼,我最終的選擇一定是你。”
荀彧的手一抖,道:“真的沒有什麼事。”
曦月隻好離開了。
書房裡,隻剩下荀彧一人,他握緊了手,想道:或許事情沒有到那種地步,此事都是因為陛下先下殺手,主公這才憤而血洗宮廷。
荀彧開始嘗試平衡曹操和漢室之間的關係,他想拉住這危險的韁繩,讓兩者相安無事。
幾天後,曦月收拾荀彧的書房,無意中在書架的頂層發現了一個盒子。
那盒子外麵用綢緞包著,儘管放在最上麵,但是一絲灰塵也沒有,十分乾淨整潔。
曦月打開盒子,發現裡麵是漢室所授的官印和牒冊。
有了這兩樣東西,就證明是漢臣。
他竟然把這個放在最頂層,彆人輕易拿不到的地方,還保存得這樣好。
一瞬間,曦月什麼都明白了。
荀彧忠於漢室,而非曹操,他自始至終都是漢臣。
第10章 荀令(10)
這個盒子裡裝的不是官印和牒冊,而是荀彧對漢室的忠心,是他的信仰。
從他出仕的那一刻起,他的目標就是興複漢室,匡扶天下,他的一生都是為此而來。
一瞬間,曦月落下了眼淚,因為她已經預見了他的結局。
漢室的落幕不可避免,而他卻想以一人之力挽天傾,最終就隻能和舊時代一起消亡。
漢室已經腐朽,為什麼還要如此忠心耿耿?
他明明是曹操的肱股之臣,隻要一直為曹操效力,就可以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甚至成為新朝的丞相。
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一心追隨已退去的浪潮?
大概是因為,生受漢恩,唯有以死報國。
曦月忽然想起一件舊事,昔日曹操攻破袁軍,俘虜了大批謀士,其中有許多投降曹操,但也有許多不降者。
曹操欲用審配,許以高官厚祿,審配卻慷慨陳詞,大罵變節之人,情願一死。
曹操隻能命人將其斬首,審配臨死前對劊子手道:“我主在北,不可使我麵南而死!”
說完,麵對著北方倒下了,世人皆為之歎息。
袁紹乃是昏庸之主,這件事顯而易見,可是他的臣子卻依舊堅定地追隨他。
忠臣不事二主,哪怕自己明珠暗投,也不會變節。
荀彧也是一樣,既然他的初心是匡扶漢室,那就永遠都不會變。
這就是一個忠臣的氣節。
曦月蓋上盒子,鄭重地把它放了回去。
從此以後,她都用一種看悲劇的眼光去看荀彧。
她知道她改變不了這一切,如果荀彧變節,那他就不是荀彧了。
所以她尊重他的選擇,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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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欲代漢,於是開始一步步越權逾製,先是參拜不名,劍履上殿,然後又欲加九錫,封魏公。
大殿之上,群臣逼迫劉協封曹操為魏公,劉協貴為天子,卻尊嚴全無,猶孤家寡人,心中無限淒涼。
這時,隻有荀彧站了出來,阻止曹操封魏公。
這一刻,他當著天下人站在了曹操的對立麵。
曹操封魏公之事暫緩,兩人之間徹底出現裂痕,再也回不去了。
馬車之內,荀彧獨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等他回到府中,又是一副溫文爾雅,舉止從容的樣子。
他不想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
夫妻倆一同用膳,曦月一個勁給他夾菜:“文若,你越來越瘦了,多吃點。”
荀彧微笑著點了點頭。
忽然間,他道:“曦月。”
曦月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荀彧頓了一下,又道:“沒什麼。”
他從來不會這樣瞻前顧後,欲言又止。
到了晚上,荀彧問道:“曦月,你覺得公達怎麼樣?”
曦月道:“公達外愚內智,外怯內勇,藏鋒芒於內,實則%e8%83%b8中有萬頃波濤。”
荀彧又問:“那你覺得他性格如何呢?”
曦月想也不想就道:“公達溫柔和順,和他在一起宛如春風拂麵,就算再難相處的人,也說不出他的不好來,而且他心思敏銳,善於洞察人心,隻要他想,就可以處處迎合彆人,讓人喜歡他。”
荀彧道:“那你覺得他相貌如何呢?”
曦月這回仔細想了想,道:“甚好。”
荀彧嗯了一聲,似乎放下心來,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道:“真的這麼好嗎?”
話一出口,他立刻掩飾般道:“公達的確人品貴重。”
說話間,他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不肯鬆開,像是不舍得將自己的珍寶送給彆人一樣。
曦月鑽進他懷裡,抱住他道:“千千萬萬人,在我眼裡都比不過一個荀文若。”
荀彧忍不住欣喜萬分,卻又暗自擔憂,同時唾棄自己的貪婪和自私。
明明希望沒有自己,她也能過得好,可是又不願她喜愛彆人超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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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曹操最倚重最信任的人便是荀彧,但現在兩個人已站在對立麵,他便不再信任荀彧。
曹操暗地裡削弱荀彧的權力,架空他,以免讓他阻擋自己的腳步。
荀彧自然明白這一切,他費儘心力也無法阻止漢室的衰落,而最令他痛苦的是,即將滅亡漢室的那個人是他一手推上去的。
他明明想要則一主公,共同匡扶漢室,可最終卻是他的幫助加速了漢室的滅亡。
他活著,已經無法阻止曹操,那便唯有一死。
書房之中,荀彧提筆留下了一封書信:此身許國,再難許卿,願卿改嫁,餘生順遂,公達人品貴重,可許之……
他還欲再寫,最終卻隻是顫唞著手放下了筆,何必讓她忘不了他。
荀彧取下裝有官印和牒冊的盒子,然後取出毒藥,平靜地喝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便意識模糊,口溢鮮血,緩緩伏在桌麵上,像是睡著了。
盒子中的官印靜靜地躺在那裡,像是一顆不悔的心。
一生隻為一事,忠臣豈可變節?
一陣清風吹來,那縷香氣漸漸地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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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七年,荀令君死,曹操震驚不已,為之痛哭。
他怎麼也沒想到,荀彧竟然能為漢室做到如此地步,甚至願意犧牲自己。
他的死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曹操心頭,同時也告訴他,漢室的氣數還沒有儘,還是有忠臣願意為漢室而死。
終其一生,曹操始終未曾稱帝。
第11章 番外
一場小雪落下,整個鄴城都是一片寒冷蕭瑟。
一扇緊閉的大門前,立著兩個石獅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顯得十分冷清。
這家的主人,一副避世隱居的樣子,從來沒有人見過裡麵的出門。
但是沒有人會小瞧這一戶人家。
一輛華貴的馬車經過門前,裡麵的官員下車向著大門遙遙一拜,然後才上車離去。
無論是什麼品級的官員,凡是經過此門的,無一不拜。
隻因裡麵住著的主人是魏王之妹:曹曦月。·思·兔·網·
若要論曹操此生最虧欠之人,非她莫屬。
自從荀彧死後,她便閉門不見,兄妹倆從此形同陌路。
但是曹操的賞賜從未斷過,並且下令,大小官員經過此門都必須下車參拜。
傍晚的時候,一輛馬車來到了門前,這輛馬車周圍的人都十分熟悉,因為它每天都會停在門前。
有時會停一盞茶的功夫,有時會停一頓飯的功夫,這取決於馬車的主人在裡麵待了多久。
長久以來,他是這裡唯一的客人。
門被敲醒,一個下人打開了門,恭敬道:“荀大人。”
端莊沉靜的青年披著鬥篷,手執紙傘,緩緩自風雪中步入。
荀攸穿過庭院,遠遠便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她穿著一身莊重的黑衣,像是一朵墨梅。
二十來歲的姑娘,正是最鮮豔的年紀,仿佛盛開的嬌豔花朵一樣,美麗而又絢爛,可她卻穿著一身黑,壓住了屬於少女的青春與活力。
荀攸記得,她以前很喜歡穿粉色,像是春天的桃花一樣,但是自從叔叔去後,她就再也不穿那些鮮豔的顏色了。
就好像她的天真爛漫和少女心事,都隨著那個人一起死去了。
小姑娘向著他微微一笑:“公達。”
不,現在已經不能叫她小姑娘了。
她已經渡過了青澀的少女時期,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
哪怕是甄姬,又怎及她容色傾城?
隻是她的美麗被鎖在了這座府宅中,再也無人可知。
荀攸道:“嬸嬸。”
那容色傾城的女子道:“我最近琴藝頗有進步,你聽聽?”
說完,興衝衝地彈起琴來。
隻是她在琴藝方麵真的資質有限,有一個地方還彈錯了。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隻要她高興就好了。
荀攸靜靜地看著她,像在守望一輪可望不可及明月。
忽然間,琴音斷了,她嘶了一聲,縮回了手。
荀攸連忙上前,捉住她的手問道:“怎麼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被琴弦割傷了,不禁憐惜萬分,問道:“藥在哪裡?”
那美貌的女子指了指一旁的桌子。
荀攸馬上把藥找來,然後輕輕給她塗上。
這關切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她的丈夫。
藥塗好後,那女子抽回手,笑了一聲:“哎,琴藝不精,讓公達見笑了。”
那隻手離開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挽留,最終卻還是空著手縮了回來,心中悵然若失。
他道:“嬸嬸隻要多加練習,琴藝定能精進。”
兩人又閒聊了片刻,荀攸便離去了,馬車中,他輕輕握住了手,仿佛在回憶那一刻的觸?感。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些,但荀攸還是照常來了。
彆人都說,他體恤寡嬸,所以時常上門探望。
其實是他想見她,每一天都一定要見到她。
叔叔在的時候,他避得遠遠的,生怕越了界。
可現在叔叔不在了,他就好像失去了壁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