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說久不久,從早上一直到中午。
說短也不短。
天機閣內, 鐘知齊站成了一尊望妻石。
可憐他從立春一直等到了立夏, 小師妹就是沒見個影。
他手裡拿著通訊鏡, 惴惴不安給司禎發消息。
他生怕發的多了惹司禎厭煩, 每次都是思念積攢成疾才問上那麼兩句。
為什麼隻問司禎不問曾木柔。
鐘知齊看著一點響都沒有的通訊鏡,臉垮成了苦瓜。
曾木柔從來都不回他。
現在天機閣的規模已經比平常大了不止一倍, 鐘知齊的弟子又多了一茬。
就在不久前,一眾新弟子還懷著虔誠的心向他,這個據說不苟言笑,嚴肅至極的師祖跪拜。
現下,這個不苟言笑的師祖臉上帶著紅暈, 心尖冒出粉色泡泡。
鐘知齊並不能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冒粉紅泡泡,總有很多弟子來找他。
“宗主, 不知江長老如今在何處?”
一個年輕的弟子在門口徘徊已久, 最終期期艾艾開口。
實在不是他願意來打攪這個不苟言笑的宗主, 實在是他在修煉上遇到了問題, 隻能尋求江長老的幫助。
要知道, 在天機閣,比宗主鐘知齊更神秘的人,是最年輕的長老,江羨好。
比宗主鐘知齊更難找的人,也依舊是長老江羨好。
小弟子說起了江羨好,鐘知齊就又想起了曾木柔。
江羨好去秘境幫格夢做飯去了,格夢說了,要給重新下界的曾木柔,做一頓最好吃的飯。
哎,他的柔柔師妹。
鐘知齊板著一張撲克臉:“你不知,我自然也不知。”
他都沒等來曾木柔,憑什麼這小弟子就能等來江羨好?
他飽受等待之苦,這小弟子,也得受著罪。
哼。
小弟子急得在原地抓耳撓腮。
當時考內門弟子的時候,就是奔著第一符篆師江羨好去的。
這也沒人告訴他進了內門見江長老一麵也同樣不易啊!
此時,在所有天機閣弟子的印象裡,都始終溫柔神秘的長老江羨好,正在秘境裡逮大鵝。
師父說了,要給師叔曾木柔煲個老鵝湯。”
此時的格夢也放下了她的小藥丸,揮舞著鍋鏟。
“小徒弟,你看我這道菜怎麼樣?”
江羨好用畫符篆的手拎起一隻大鵝的脖子,就往格夢那裡去了。
她大鵝都沒有放下,探著脖子就著格夢舉的筷子,吃了一口菜。
接著點頭:“好吃!我覺得師父做什麼都好吃。師父在做飯方麵很有天賦的!”
現在的格夢被司禎賦予了實體,已經不再是靈魂狀態。
那些渺遠的往事已隨風散去,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曾經被稱作是盧氏的那個自己了。
被打罵,被欺辱,被當成物什拳打腳踢,沒有自己不能擁有自己名字的回憶已經徹底成了記憶深處翻不起波瀾的一角。
那是江羨好的一部分,她從不否認。
可曾經的盧氏又不是江羨好。
那個隻會流淚的女人最終成為了頂尖符修。
被鐘知齊邀請,成為天機閣最年輕的長老。
格夢看著笑容恬淡的江羨好,思緒萬千。
這是繼承了她所有符修之力的徒弟,可這個徒弟的優秀又遠甚於她。
她能從泥淖裡爬出來,開出最美麗的花。
年輕時的記憶漫上格夢的心頭。
在她尚且是曾經天機閣一員弟子的時候,有那麼多人告訴她,沒有攻擊性的符篆就是最沒用處的符篆。
繼承她衣缽的江羨好如今在天機閣,擁有一大批學習沒有攻擊性符篆的弟子。
江羨好用實際行動在告訴所有人,你不一定要走世人所認為的,約定俗成的最好的最寬敞的那條路。
走上頂峰的路絕非一條。
被司禎握住手,親自把匕首插進施虐者心臟的那一刻,江羨好的路已經在她的腳下鋪就。
這朵花能綻開實在不易。
格夢用一張古靈精怪的臉,做出了欣慰老母親的表情。
“老母親”在看到江羨好身後那個黑衣抱劍少年的時候,哽了一下。
那是跟著江羨好從幻境裡出來的少年,顧止。
顧止用平靜的而深刻的眼神,始終看著江羨好的方向。
這麼多年,沒人去探究他眼神裡的情緒究竟是何。
格夢看了江羨好一眼,搖搖頭。
有花在開,有人在等花開。
等花開,不是為了有花堪折直須折,而花開,也隻是花自己的事,與看花人無關。
如果非要把花開和什麼扯上關係,那於江羨好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給她溉以甘露的司禎吧。
是司禎把她從泥淖裡拉出來的。
想到曾經實力全然不如她和曾木柔的少女,如今已經成了新的天道,格夢的感慨又更多了幾分。
從最開始,那個看起來散漫不羈的少女,就有了常人所沒有的神性。
神賜予的救贖,永遠都是讓被救贖者實現自我價值的最高救贖。
老鴨湯濃鬱的香味逐漸蔓延開來,夕陽紅了半邊天。
格夢感受到身體裡,屬於曾木柔的那份力量在湧動。
“柔柔要回來了。”
於是夕陽的顏色更多了幾分顏色,老鴨湯的香味也更飄遠了幾裡。
在司禎的通訊鏡裡又一次出現鐘知齊的消息時,司禎終於被這感天動地的“黃昏單戀”感動了。
她看著身邊的小狐狸用爪子扒拉著赤碧果的小盆栽,從狐狸肚子下手,把狐狸撈起來:“走。”
狐狸手裡也抓了一顆赤碧果。
狐狸乾乾淨淨的爪子把赤碧果送到司禎的嘴裡:“去哪裡?”
“去把曾木柔帶下去吃飯。”
工作狂要不得,她才不是那種剝削下屬的上司。
酸酸甜甜的赤碧果的味道在司禎的嘴巴裡蔓延開來。
漫長的等待從來都不是什麼極好的滋味。
“好吃嗎?”
狐狸跳下司禎的懷變成人,偷偷拉住司禎的手,自己紅了耳根。
他慢司禎一步,永遠以司禎為先。
可他又從來都可以站在司禎前麵,為她擋最凶險的劍。
這株赤碧果大約是還沒成熟,回味不是甘甜,略帶苦澀。
司禎:“有點苦。”
佘年沒拉住司禎的那隻手一翻,剛剛的小盆栽就到了他的手裡。
苦?
不能苦。
他今年一定要給司禎種下最甜的赤碧果!
鐘知齊坐在天機閣大門口當望妻石,他的通訊鏡響了。
司禎:回來了,去秘境。
鐘知齊麵無表情,但身體誠實,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來了。
一團黑色的身影就這麼“咻”地一下,消失了。
天機閣的傳送陣亮了起來,瞬息間,這亮又消失。
天機閣的小弟子們看得一愣一愣。
“剛剛宗主是在這裡的對吧?”
“就這麼突然一下,就沒了?”
“我可還沒看到過宗主這樣激動的樣子呢。”
“我沒看錯吧,據說千年亮一次的傳送陣,現在亮起來了?”
“宗主著急去乾什麼呢?”
“你們是新弟子,不知道也是正常,宗主曾經有個小師妹,你們不知道吧?”
“哦……宗主原來是這樣的宗主。”
合歡宗的京妙儀正在往嘴巴裡扔赤碧果。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天道和狐狸。
司禎的小狐狸回來了,司禎的脾氣好了可不止一個度,連赤碧果都願意分給她了。
托司禎的福,在外麵有價無市的的赤碧果,她可以每天都吃到撐。
今天也是她美美吃赤碧果的一天。
忽然有一陣風,以不可反抗的力道把她裹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誰,誰?”
京妙儀明%e5%aa%9a動人的大眼睛到處看。
“是誰要謀害本長老?”
年紀輕輕就在合歡宗過上了養老生活的小五也被一並卷走。
兩個人被司禎的神力帶著,手忙腳亂地到了秘境。
曾木柔跟在司禎後麵,一起到了秘境。
格夢身體裡有曾木柔的力量,她是第一個發現曾木柔過來的人。
格夢鍋鏟都撂下了,飛奔到木達層的入口等人。
這個世界總有人在等待。
就像司禎等她的小狐狸,鐘知齊等他一直追不上的師妹,顧止等他沒能鼓足勇氣救下的江羨好。
她也一直在等她的好朋友曾木柔。
受萬人針對的天機閣裡,隻有曾木柔一個人和她站在了一起。
千年孤寂,荒無人煙的秘境,她也義無反顧地陪著她。
在看到曾木柔的一瞬,格夢幾乎跳到了曾木柔的身上。
“柔柔,你終於回來了!”
第105章 105
姐姐,你好漂亮呦
曾木柔笑著拍了拍格夢的腦袋:“回來了。”
格夢朝著司禎的方向看:“柔柔這回能呆多久?”
司禎牽著佘年的手:“一批小仙已經接手她手裡的活兒了, 這回她可以呆很久了。”
在格夢和曾木柔說話的時候,司禎溜溜達達看了一圈,隨手解了秘境的禁術。
“以後來這裡不需要陣法了。”
她看向格夢和曾木柔笑了笑:“你們也可以隨意出入了。”
這個困住她們的地方本就不該存在。
事實上,宗門大比也隻是雲逐水謀殺天才的一個幌子。
司禎看了在一邊躊躇不敢上前的鐘知齊, 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怎麼了, 催我的時候不是很起勁兒嗎, 現在見到人了怎麼不上去?”
嚴格意義上來說, 鐘知齊自年輕的時候和曾木柔分開,就從沒有親眼再看到過曾木柔。
如果不是司禎從秘境裡帶出能聯係曾木柔的通訊符,他或許連在通訊鏡上和曾木柔見麵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鐘知齊看到曾木柔,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曾木柔和他記憶裡的小師妹已經不太一樣了。
她周身的氣質都變了, 更成熟了, 也更穩重了。
鐘知齊寬大衣袖下麵的手攥緊又鬆開, 如此反複, 也依舊沒有平複他內心的不安。
曾木柔離他實在有些過於遙遠。
如今他連她正在做什麼都不知道了,他隻知道司禎是天道, 而曾木柔能幫司禎辦事,一定不是他可以觸及的存在。
年少時,他憑借一口意氣打敗了上任天機閣閣主,接手天機閣,是想守著曾木柔, 給曾木柔一方安穩的,能棲息之地。
他不想再看到曾木柔被趕出來, 他想天機閣, 這個曾木柔的出身之地, 永遠有她落腳的地方。
可現在, 秘境的禁術已解, 曾木柔似乎也已經是強大到不需要他庇護,她走到了他觸手不可及的地方。
現在她站的離他很近,可他反而不敢上前了。
司禎看著不爭氣的鐘知齊,對身邊的佘年使了個眼色。
司禎的一個眼神佘年就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在鐘知齊快把自己擰巴成一朵麻花的時候,佘年伸手推了鐘知齊一下。
佘年沒用妖力,鐘知齊怕自己突然到了曾木柔的身邊,冒犯了她,用了靈力穩住身形。
鐘知齊回頭看佘年,嘴巴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