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觀世音在聖京城外的土地廟住了下來。
雖不情不願，卻不敢忤逆那位偉大而神秘的老人，每日跟著他穿著常服走街串巷，撩起褲腕下地種田，做的儘是那一些人世間最平常的活。
這一幕若是讓三界仙神們看到，估計眼珠子都能瞪出來。
那佛門派在觀世音身邊的行者，僅僅堅持了三日，便再也不願去做那些臟活累活。老人也不強求，隻笑嗬嗬的說了一句‘緣分未到’，彷佛有些惋惜。
而觀世音卻不敢反抗，隻得跟在他身後任勞任怨。短短幾日過後，她身上再無世外真人的清雅超然，彷如一個鄉間農婦漸漸融入了這個平凡而真實的底層社會。
她彷佛忘了自己還有法力，忘了長生久視的生命，平淡空寂的內心竟泛起久違的充實、喜悅。彷佛得道之初，每一次修為進步後那讓人滿足的幸福感。
‘平凡’‘平等’‘公平’
觀世音菩薩望著塵世中的一幕幕，看著那一張張平凡的笑臉，神色若有所思。
“夫子，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平等之道嗎？”
她好奇地在老人身後追問。
“不。”
老人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鐮刀，笑道：“他曾告訴我，這是民心之道。”
“為何？”
觀世音不解。
“上層之人，謂之民生。中層之人，謂之民政。下層之人，謂之平等。唯有超出這一視界之人，方可看透民心。”老人道。
“我不懂。”觀世音老老實實搖頭。
“我也不懂。”老人豁達的笑道。
“這世上還有您不懂之事？”觀世音有些不信。
“所以，我來學了。”
老人重新彎下腰，一鐮刀一鐮刀割著田裡的稻穀，“或許他看透了未來的變化，知曉什麼樣的秩序才是真正適合萬千大眾的。所以才提出了這民心之道。”
“這一段時間的觀察，我們也看到了，身體力行證實了這一道理的存在。‘它’不是由某個人提出了上論，而是存在於世間每個角落，存在於大眾心中。”
“這個道理，或許比天條，比大唐律法，比佛門道理都要適合這個世界，是真正能夠超脫三界達到心之彼岸的天地至理。”
“一個存在於天地間最平凡的道理。”
老人絮絮叨叨的說著。
觀世音跟在他身後，默默割著稻穀，清麗無暇的臉龐被淤泥抹了一痕一痕，卻渾不在意，彷佛沉入了一個忘我的境界。
“超越一切的道理？”
“能夠達到真正的彼岸？”
“大道殊途同歸，天帝有他的道，我也有我的道，楊罡亦有屬於他的道。條條大道看似都能通達彼岸，可是……究竟誰又能走到最後呢？”
她仰起頭，迎著初生的照樣。
臉上忽然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
這一刻。
清淨高雅的觀世音菩薩，徹底化去了仙人佛陀的氣息，徹徹底底如一個凡間的女子，身上忽然有了女人的味道。
她是仙，是佛，也是人。
但首先，她要從一個凡間的人做起，才能體會什麼才是真正的仙佛。
才有資格去看一看那彼岸的儘頭。
恍惚之中。
一條虛幻的長河在眼前一閃而過。
她在那長河的儘頭，彷佛看到了一片與塵世緊密融合的海洋……
——
極北荒域。
李進彷如大海浪潮之中的一朵浪花，在數百萬兵將中沉沉浮浮。
他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凋零。
看著一個個強大的凶獸驟然死去，如一朵刹那盛開又凋謝的彼岸花。
塵世浮萍，身不由己。
他最終選擇了艱難求生，保存自身。無視了那一條條生命消逝的聲音。
因為他知道。
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根本鬥不過那幕後的黑手。
時光流逝。
半個月後，李進的實力漸漸恢複了一成。他在戰鬥之中自保的能力也愈發強大，甚至成了大唐兵將中小有名氣的一員。
並化名‘李藥師’，逐漸在極北荒域站穩腳跟。
而周圍一些天賦異稟的將士，得到了凶獸消逝之後的力量，也逐漸強大起來，足以與部分較弱的凶獸抗衡。
戰場的損失小了很多。
但不久之後。
李進便發現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那濃鬱到不可思議的生命力，竟無法讓他們這些獲得力量的人長壽，甚至許多人在力量達到頂點之後……一夜之間黑發白首，麵容枯槁。
最後發瘋一般衝進虛空黑洞中，綻放了此生最耀眼的餘暉。
這一幕看得李進心驚不已。
許多人的實力明明還不如自己，卻已經踏入‘歸墟’。
自己的實力已經遠超這裡大部分人，豈不是有一天……
“我的時間不多了。”
意識到這一點，李進心中生出一股迫切。
“我要將所見到的一切帶回天庭，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場陰謀！天帝已經變了，他心裡根本沒有半分仁慈。三界眾生不過是被他利用的工具……”
“哪怕是死，我也要讓所有人知道真相！”
“天庭——不如鬼蜮！”
於此同時。
遙遠的九天之上。
天庭也悄然發生著奇怪的事。
許多原本熟悉的麵孔，悄無聲息的從天宮中消失了。
火德神君，水德神君，一個個大周飛升而來的權貴仙神……最終，直到楊罡造訪太歲部，發現太歲部神君楊任也有半個月沒有露麵。
他終於發現了天庭的不正常。
暗中調查之下。
發現除了天帝、王母，還有在明麵上傳達聖上指令的太白神君，許多天庭八部的精銳早已不見了蹤影，誰也不知他們去了哪裡。
彷佛一場巨大的秘密正在醞釀。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楊罡在書房中反複渡步，心念飛速運轉。
卻總感覺心裡缺失了一個重要的‘關鍵點’，導致許多信息無法串聯在一起。
“天帝太反常了。”
“難道……”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天上的虛空，“所謂的西遊，根本就是一個幌子？”
轟！
他的心頭大震。
一瞬間彷佛有驚雷炸響，穿透了層層迷霧。
“嘩啦啦~~”
他飛速翻開了一本古老的書籍，目光在一行行字體上飛掠。
終於，目光一頓。
停留在一行字上。
【……不周山，原本沿用上古之名。因避聖君忌諱，改名兩界山。不周二字，代表了不完整。】
“大周……不周……”
他不由輕輕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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