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庫梅爾與銀色子彈(1 / 1)

“呼、呼……”

鬆開了踩在油門上的腳,貝爾摩德靠在座椅上喘氣。

她麵前顯示剩餘燃油量的儀表閃爍著告急的紅燈,她已經開到了自己的極限,一路上竭儘全力掩蓋可能被追蹤到的痕跡,總算找到了這片人跡罕至的林地。

被足球砸破的車窗將林間冰涼的晚風不斷灌入車中,在這個過分安靜的夜晚,蟲鳴與風聲震耳欲聾。

貝爾摩德努力控製呼吸的幅度,儘力不讓胸口的疼痛影響自己的行動能力。

一個照麵就直接開槍的赤井秀一肯定打定了主意要解除她的所有反抗,這一下造成的創傷不小。

哪怕是她,回去也得花上一個月好好休整,才有恢複到正常狀態了吧。

她抽出插在內袋裡的手機。

方才,手機已經傳來過新消息的提醒,這個時候會聯係到她的人隻有那麼幾個,她必須看一下消息的內容。

「好像給了你過多的自由,馬上回到我身邊,貝爾摩德。」

看見這幾行篤定的,不容置喙的行文,哪怕沒去看那行爛熟於心的發件地址,她也知道這封信息來自誰。

她輕輕閉了下眼,明知道肋骨已經遭到重創,還是忍不住苦澀地笑了兩聲,任由胸腔的震動造成更加痛苦的撕裂。

自由嗎?

傀儡師交給牽線木偶的自由,是什麼樣的自由呢?

她是無根之木,是一些狂妄計劃的幻影,是不可能掙脫繩索的風箏……

她一邊想著,指尖一邊飛快調出鍵盤,鍵入了回信。

「我知道了,抱歉,boss。」

熟練地按動了一遍鍵盤,她點下發送鍵,轉過頭,看向靠在副駕駛座上兩眼緊閉的柯南。

好吧,她短暫的妄想宣告破滅,接下來米花町這邊的事情,依舊隻能交給庫梅爾,甚至交給波本。

該拿這個什麼都敢嘗試,並且真的都能做到的孩子怎麼辦呢?

貝爾摩德看著他額前淩亂的碎發與身上歪斜的外套,不禁失笑。

為了偽裝好灰原哀,他為自己選了一件臃腫蓬鬆的棉外套,就算離得很近,短時間內同樣無法一眼看穿他與灰原哀的體型差異。

她抬起手,想要為他整理一下歪斜的外套,定睛一看對方身上的黑色內搭,卻意外發現,一些黑色線纜藏身其中。

衣服漆黑的色澤吸收了幾乎所有的光亮,於是這些線纜格外隱蔽,要不是伸手直接觸碰到,她懷疑自己根本無法發現它們。

這個孩子,難道不隻是在和船上的人通訊……?

貝爾摩德咬了下牙,反手抽出一把彈簧刀,順著線纜的方向直接切開了柯南上身的黑色套頭衫。

一些預料之外的東西出現在了那裡。

“心電監控儀,以及……”喉頭發緊的貝爾摩德指尖顫抖,想都沒想,就要抬手拔掉記憶裝置的接線。

“不要亂動。”始終闔眼假寐的柯南開口,阻止了她的動作,“這台設備一直連接著通訊頻道,隻要你拔掉插頭,就等於我的心跳停止了,那麼你剛才鍵入的內容馬上就會被發送出去。”

睜開眼睛,不再繼續裝睡的柯南坐起身,直視著貝爾摩德被彈片劃傷,沾著碎屑與血跡的臉龐。

能成為風靡一時的著名影星,貝爾摩德的美麗無需贅言。

然而麵對著她此時妝容淩亂,狼狽而脆弱的淒美麵龐,柯南卻穿過她的雙眼,看見了深沉的黑暗。

從灰原口中他得知,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是導致了唐澤悲劇的間接執行者。

由於研究的特殊性,對她和唐澤的父母抱有仇恨的組織成員有不少人,但其中,真的具備處置他們的權力的卻不算多。

貝爾摩德,正是其中之一。

這張容顏永駐的漂亮臉龐下,是吞噬了不知多少性命的冷酷凶徒,這是不能否定的事實。哪怕那些傷害出於組織的受益,她的本質依然凶殘。

倀鬼亦是鬼。

所以,哪怕唐澤和灰原都莫名相信自己是更有可能接近貝爾摩德而不引發她激烈反抗的人選,柯南依舊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你剛才按鍵的動作我已經記憶住了,你發出去的信號一定會經過最近的基站,有我的檢測裝置,找到那個收件人易如反掌。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來不及了。”

他一邊說,一邊反手扯住了身上心電監測儀的連接線。

他將貝爾摩德按動地址的動作儘數收入眼底,也聽見了觸摸屏的鍵盤傳來的輕微按鍵音。

因為他被抓上車之前就醒過來了。

為了今晚的行動,他特意拜托博士配置了一套新的麻醉針配方,大幅度降低了其中藥物的占比,來確保就算中彈的是他自己,在很短的時間內也能醒來。

之所以要讓它多少含有一點藥物,則是由於唐澤和灰原哀對他演技十年如一日的否定。

比起演戲被資深從業者貝爾摩德一眼看透,倒不如乾脆加一點藥物,讓他的昏睡更真實一些。

這是個冒險的決定,麵對持槍的組織成員,失去意識或許意味著再也不能醒來。

但麵對朱蒂與赤井秀一的協助,麵對唐澤的承諾,麵對灰原的堅定,他還是義無反顧如此做了。

“你們如果抓到雪莉,一定會想辦法聯絡你們的頭兒,或者起碼聯係能做主的高層人物。那麼哪怕我真的死去,伱與對方的信息,說不定還有通話錄音,都會一五一十傳送出去……”抓緊了線材的柯南自信地笑了,“這麼靈敏的錄音設備,花了不少錢呢。”

雖然是唐澤出的錢吧。

咳、一個小學生總拿爸爸的信用卡大額刷,也不合適……

“如果不想一切被我曝光,那就帶我去見見你們那能管事的吧。做個了斷,彆想再藏在霧中了,貝爾摩德!”

“你……”貝爾摩德吃驚地看著柯南,一時間有些語塞。

她從來沒輕視過coolguy的能量,她知道,這個孩子不論保持怎樣的外表,那具身軀中無窮的能量,都是不會枯竭的烈焰,會將所有阻礙焚燒殆儘。

然而能做到這種程度,她依然沒有設想過。

永遠都是這麼出人意料啊……

貝爾摩德神色慢慢平靜下來,很快釋然地笑了。

也對,如果能被她輕易猜中,這樣的他要如何抗衡能量巨大的組織呢?

正因為他的不可預料與勢不可擋,她才總能從這個孩子身上,看見那麼一絲,光明與解脫。

“好吧,這一局,算你贏了。”貝爾摩德保持著微笑,敲了敲手機的背麵。

一股白煙從手機的揚聲器中冒了出來,迅速充斥進了車內的空間。

“你乾什麼……!”被嚇了一跳的柯南貼緊背後的座椅,本能地想要後退。

這個樣子,太像是手機馬上就要爆炸,而她準備捏著一顆手雷與自己同歸於儘了,膽大包天的偵探都忍不住一驚。

“催眠瓦斯罷了。”升騰的濃煙迅速模糊掉了視線,貝爾摩德又一次看向手機屏幕上新出現的消息,扯了下嘴角。

“你是笨蛋嗎?這樣做,你自己不是就……”白煙一下子蔓延得很快,總感覺在哪見過這個場麵的柯南嘴角抽了兩下。

這種一言不合就扔煙,順便搞點易容,製造假身份的手法……

我說,你該不會是從怪盜們那裡得來的靈感吧?

“是啊,這就是一次賭命的機會了。如果你先醒來,你當然可以叫警察過來抓住我,不過,要是先醒來的是我的話……你知道結果會如何了吧?”

將手機按在胸口,靠著折斷的肋骨不斷傳遞的疼痛,貝爾摩德說完了最後一句話,慢慢坐倒在了駕駛座上。

看著她慢慢睡熟過去,茫然了片刻,扭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破了一個大洞的車窗的柯南:“……”

不是,雖然轎車的氣密性普遍不錯,停車在車中開著空調取暖睡著,導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案例時有發生,更彆提這台車大概率是fbi的改裝車輛。

但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車身上破了這麼大一個洞的時候還以為車子裡算密閉空間吧?

更彆提這個通風口,還在自己這一側。

貝爾摩德,她認真的?

默默無語的柯南心裡不住吐槽著,順手拿出外兜裡的小型呼吸閥,閉住鼻腔的呼吸,叼住了它。

博士專門設計的迷你呼吸器,能製造出一點氧氣,拿來潛水有難度,拿來躲避催眠瓦斯綽綽有餘了。

確認貝爾摩德真的熟睡過去,保險起見,柯南還順手打開了身後的車門,讓車內的空氣更加流通。

一開始唐澤將這個任務交給他,他還以為對方在說笑,或者是給所有參與計劃的人一視同仁地發設備,誰方便來誰來,萬萬沒想到,最後還真是他來做這件事了。

怪不得灰原專門拜托博士製作了傻瓜式的取血針,他還覺得對方杞人憂天呢……

心情複雜十分無語的柯南戴上手套,伸手從不省人事的貝爾摩德鬢邊胡亂扯了一綹頭發,又拿出了取血的設備,在她遠比亞洲人更白的皮膚上輕易找到了靜脈的位置,紮了下去。

“……博士,你到位置了嗎?嗯,都拿到了。不過就這樣放她離開,真的沒問題嗎?”

————

嗶啵作響的聲音不停歇地鑽入耳中,尖銳的蜂鳴和嘯叫仿佛能穿透人的大腦,在她的整個世界裡來回徘徊。

密密麻麻的針紮般的痛楚,從她赤裸的腳踝,一路爬升到頭頂,她發出了絕望的哭喊聲。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下一秒,滾燙的劇烈疼痛從每一個針孔傳來,仿佛有人正在將她活生生地剝皮抽筋。

她發出了泣血的悲鳴聲——

在這熟悉的折磨感之中,貝爾摩德睜開了眼睛。

映入她眼簾的,是兩輪飽滿的月輝。

她呆愣地注視了它們片刻,花了幾秒鐘,反應過來自己看見了什麼,

準確一點說,一輪是高懸天際的皎潔明月,另一個,隻是車頂過分明亮的射燈,在她朦朧的惺忪睡眼裡模糊散射,聚成了一團圓形的光暈。

“庫梅爾,你來了。”沒有改變躺在那裡的姿勢,貝爾摩德沒有轉頭看向駕駛座的方向。

她經曆了跌宕起伏的一晚,滿身傷病,情緒起伏激烈。

加上哪怕是昏迷都沒能逃過的噩夢侵襲,她現在連挪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真可惜,她早已喪失了安然入睡的能力,一個瘋狂的崩潰的靈魂,在她美好的皮囊下無時無刻不在嘶吼,她注定得不到解脫。

要是能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得以安眠,該是件多好的事情啊。

“我把你送到22號公路邊,你自己聯係其他人帶你離開吧。”聲音冷沉的庫梅爾同樣沒轉頭看她,“你知道的,今晚我不該在這裡。”

被琴酒專門警告過的他,彆說幫助貝爾摩德的,理論上他都不應該知道對方遇險。

由他出手協助貝爾摩德逃離,屬於就差拿個喇叭衝琴酒大喊他不聽指揮了,是萬萬不能乾的事情。

“你能想起來拉我一把,很夠格了,共犯君。”貝爾摩德的聲音縹緲輕忽,仿佛仍在夢中,“我就不計較你之前的臨陣脫逃了。”

“什麼叫臨陣脫逃?我隻是來幫你一個忙,又不是來找死的。”車輛在碎石與泥土組成的林間小路上顛簸不息,庫梅爾聽上去對此很是煩躁,“我打赤井秀一?誒,真的假的?”

“……你果然認出他來了。”貝爾摩德轉動眼珠,看向了庫梅爾在月下尤顯俊朗的側臉,“你也有很多秘密啊。”

“我聽說過他的水平,不可以嗎?”庫梅爾目視前方,沒有理會她的意有所指。

“真的嗎,那個自信萬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庫梅爾,也有自知不敵的時候?”貝爾摩德沒管自己被牽動的傷口,笑了兩聲。

這一次,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沒有回答她。

“被我說中了啊。”聲音又回到了如在夢中的朦朧狀態,貝爾摩德囈語,“怪不得,回想我們兩個人相遇時的種種情況,我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是啊,既然是你,既然是這樣的庫梅爾,為什麼會那麼確信,我不會傷害那兩個孩子呢?”

庫梅爾不是普通人,庫梅爾是組織製造的特殊能力者,這一點,同樣不普通的貝爾摩德是知道的。

但是庫梅爾究竟不普通到什麼程度,到底是如何學會了那麼多他不應該學到的能力,連組織的實驗室都還在反複驗證階段,她就更不可能搞明白城府深沉的家夥有什麼所思所想了。

關於庫梅爾的狀況,她隻模糊地知道,這是一場原本被認定為失敗的實驗產物。

在八年前,由於唐澤夫婦的研究首次得到應用,對這股力量寄予厚望的組織開啟過許多天馬行空的項目。

抽取組織成員的經驗記憶,試圖直接利用認知力量令受試者學會不屬於自己的能力就是其中之一,彼時還叫做吞口隼人的庫梅爾,是實驗的參與者之一。

測試的所有孩子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於常人的部分,當時的庫梅爾也是一樣,反倒是從這個實驗,生發出了後來的其他衍生項目,比如說,現在組織中晉升時需要注射的血清……

然而八年之後,庫梅爾橫空出世,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為自己爭取到了代號,站到了不一樣的位置。

在見到了他本人,見到了他與自己的手法一般無二的易容技巧之後,貝爾摩德開始相信,那場實驗或許真的成功了。

但它真的,是按照實驗原本設計的方向成功的嗎?

“你不止繼承到了我們的‘能力’,你看見了更多東西,對吧?”貝爾摩德用完全的陳述語氣說出了這個問題,“而且,你的狙擊能力,其實是來自於——”

“彆說了。”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庫梅爾終於轉過頭,直直看了過來。

與貝爾摩德想象的一樣,他那雙鎏金的眼睛,在月下散發出妖異的光輝來,如同兩輪小小的月亮,在黑暗中閃爍著。

貝爾摩德又笑了兩聲,臉上的表情,漸漸歸於悵惘平淡。

一個從不信任他人,在傷害與謊言中艱難長大的孩子,為什麼也和軟弱的她一樣,選擇了相信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居然存在能與自己立場相同的同盟之人呢?

這恐怕就是一切的真相吧。

由於當初參與過實驗取樣的組織成員眾多,究竟庫梅爾的能力來自何處,除了庫梅爾他自己,誰都不清楚。

組織裡的人相信他的狙擊能力來自琴酒,大概隻是一廂情願而已。

這個孩子在混亂的記憶與藥物的掙紮中,究竟成長成了什麼樣子,究竟長出了什麼樣的靈魂,根本不是他們所能預料到的。

“有些事,彆說去做,我連想象的勇氣都沒有。共犯君啊,你願意替我做個夢嗎?”

說不定,庫梅爾的代號真的會一語成讖,成為刺破黑暗的鋒芒,成為銀色子彈的一部分。

這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狂想,但一切正在如此發生——有光麵與暗麵的轉折,才能構成利刃本身。

而風箏的夢,應該隻有狂人與詩人會想聽一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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