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葉應瀾把水打在銅盆裡,絞了毛巾,正在猶豫,她手裡的毛巾被餘嘉鴻拿過去。

餘嘉鴻擦著身體,他一條胳膊傷了,單靠一隻手擦,葉應瀾看著就費勁,她伸手接過他手裡的毛巾:“我來。”

葉應瀾心裡跟自己說,這是自己的丈夫,給他擦身體是自己的本分。

餘嘉鴻輕笑:“麻煩了。”

“轉過來,我給你擦背。”

餘嘉鴻轉了過去。

葉應瀾給他擦了背,清洗了一下毛巾,又給他擦起了前麵,眼見著他的皮膚慢慢轉紅,他說:“天真熱。”

他說得沒錯,她也熱得頭上都冒汗了。

上身總算是擦完了,葉應瀾換了毛巾,換了水盆。

“你把毛巾給我,我自己擦。”餘嘉鴻說。

葉應瀾也知道他要擦哪裡,把毛巾給他,背過身去。

“可以了。”

她轉過身來,拿了腳盆兌了水,讓他洗腳。

等他擦洗乾淨,刷了牙,葉應瀾扶著他出去,到床上躺下,她自己進衛生間洗了澡。

洗澡出來,她見餘嘉鴻身上蓋了一層薄毯,一雙腳伸在外頭,不知道在跟什麼較勁,她問:“你乾嘛?”

“換內褲。不太方便。”

葉應瀾過去,餘嘉鴻壓住了毯子,笑得尷尬:“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看著他折騰來折騰去,葉應瀾無奈笑:“還是我幫你吧!”

“你到這邊幫我提一下,這邊有傷口,我怕扭來扭去,把傷口崩開,那就麻煩了。這邊我可以。”

聽他這麼說,葉應瀾覺得有些好笑。

知道他尷尬,她彎腰摸進被子,想要幫他提褲子,難免會碰觸到他身上。

“應瀾……”

這聲音都變了,這個時候葉應瀾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觸及的是哪裡?

她裝成沒事人一樣說:“你那邊也提一提。”

“哦!”

總算把他的內褲給換上了,葉應瀾拿起睡衣說:“我來幫你穿吧!”

餘嘉鴻默默地伸出手臂,葉應瀾給他穿了衣服,扣上扣子,再幫他把睡褲給穿了,這下不用蓋毯子穿了,不用盲摸,也就方便了很多。

葉應瀾上床躺下:“睡了。”

“睡。”

之前都是餘嘉鴻關燈,今天總不能讓傷患關燈,她伸手把燈給關了。

她躺下,餘嘉鴻又貼了過來,葉應瀾怕自己睡覺會壓著他的傷口說:“你躺過去點。”

葉應瀾感覺出餘嘉鴻頓了一頓,他這是誤解了。

葉應瀾說:“我的意思是,手上有傷口,我怕把你壓壞了。”

“嗯,等養好了,我再抱你睡。”

葉應瀾:???

回來晚,都累了,葉應瀾睡得沉,直到聽見敲門聲,才揉眼撐起來問:“誰啊!”

“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葉應瀾見光線透過窗簾,天已經大亮了。

要命了,今天睡遲了。老太爺和老太太年紀大了,固定早上六點半吃早餐,一家子都要陪著吃早飯,葉應瀾摸到床頭的手表,發現已經八點出頭了。她泄氣地躺下,新媳婦就睡懶覺,不知道全家人怎麼看。

見小梅推門進來,葉應瀾坐起來問:“小梅,這麼晚了,你怎麼沒叫我?”

“是太太不讓我來叫起,說昨晚你們睡很晚了,遲一些也沒什麼。這是太太親手做的豬腳麵線,說是老家習俗,吃了去黴運。”小梅帶著阿芳把兩碗麵線放桌上。

原本還在睡的餘嘉鴻,突然睜開眼:“快起來,把麵線湯給吃了。”

葉應瀾聽他的話連忙起床,進去快速刷了牙,出來吃麵線。

她出來,見餘嘉鴻已經在吃了,她說:“你牙都沒刷。”

“吃完再刷。”餘嘉鴻大口大口吃麵線。

葉應瀾低頭看已經漲滿一大碗的麵線,突然意識到,他是對的。

餘嘉鴻吃完了自己的麵線,把碗推給她:“吃不完給我。”

葉應瀾分了一半給他。

吃過麵線,餘嘉鴻慢慢悠悠的刷牙洗臉。

昨夜都給他擦了身體,葉應瀾也不矯情了,去拿了襯衫,展開來給他穿上。

葉應瀾正在給餘嘉鴻扣扣子,門被推開,大太太看向兒子:“好些了嗎?”

餘嘉鴻略微舒展了一下,給他媽看說:“睡了一覺,不扯著就不疼了。我換了衣服,就去嫲嫲那裡。”

“今天晚上你阿公替林先生宴請黃爺,黃爺說要跟你喝兩杯,你行嗎?”大太太問。

“媽,怎麼可能不行?不信你問應瀾。”餘嘉鴻說。

聽見這話,大太太陡然變了臉色:“你這孩子,這種事又不急著一天兩天,都受傷了,你還……”

葉應瀾頓時領悟過來大太太是什麼意思,臉上染上粉紅色。

餘嘉鴻反應過來:“媽,您想哪兒去了?昨晚應瀾怕壓到我傷口,還不讓我抱她,我們規矩著呢!”

他怎麼什麼都說?葉應瀾生氣。

大太太意識到自己想偏了,也尷尬:“那就好,那就好。我先下去了,你們慢慢來。”

“馬上來。”

等他媽一走,餘嘉鴻對著葉應瀾眨了眨眼。

葉應瀾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聽他一聲:“哎呦!”

她急著問:“哪兒弄疼了?”

“哪兒都沒疼。”

葉應瀾凶他:“那你叫什麼?”

“讓你心疼。”

“才不心疼呢!誰心疼你啊?”葉應瀾給他拿了褲子過來。

餘嘉鴻脫下睡褲,坐在床沿要穿長褲。

葉應瀾見他扯過來扯過去,從他手裡拉過褲子蹲下去:“抬腳。”

給他扣上褲扣,餘嘉鴻低頭笑:“你這不是在心疼我?”

這人!葉應瀾不想理睬他,她自己去選了一件淺藍色的繡花旗袍換上出來,坐在梳妝台前梳頭。鏡子裡,餘嘉鴻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發現葉應瀾借著鏡子在看他,餘嘉鴻撐著扶手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彎腰低頭,和葉應瀾湊在一起:“有空我們去照相館,拍張合影?”

看著鏡子裡的他們倆,葉應瀾想起婚禮那天,她已經決定不成親了,卻被他蓋上了紅蓋頭,心甘情願地和他拜堂。昨夜聽聞他受傷,自己那一下的揪心,還有他時不時的那些親密舉動,都讓她心裡升騰起說不出的甜蜜。

他們互相之間初次見麵,這世間真有一見鐘情的緣分?

葉應瀾轉頭看他:“先養好身體再說。”

兩兩相望,餘嘉鴻低頭輕觸她的唇:“聽你的。”

唇與唇不過是輕輕相碰,葉應瀾心如小鹿亂撞,嘴上卻說:“走了,下樓。”

“走。”他伸出了手。

葉應瀾把手給他,被他握住,和他一起慢慢下樓。

走到廊橋上,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起過來,餘嘉鴻叫一聲:“媽、二嬸。”

大太太跟二太太說:“昨天回來的時候看著嚇人,這不沒事了?”

二太太撫著胸口:“菩薩保佑,要是嘉鴻有什麼,我這心裡可怎麼能安啊?”

“二嬸,這下您放心了?”餘嘉鴻跟二太太說。

“放心了,放心了!”

餘嘉鴻轉頭跟他媽說:“媽,我去嫲嫲那裡了。”

大太太扯住他:“讓應瀾給你擦了。”

餘嘉鴻不解:“什麼?”

葉應瀾總算看見了,一張臉紅到了耳朵尖,連忙小跑過去,拿出帕子擦上他的唇。

餘嘉鴻看到帕子上沾染的口紅,回頭還跟他媽眨眼。

他媽一臉受不了他們的表情:“快去你嫲嫲那裡。”

餘嘉鴻牽著葉應瀾的手:“走了。”

老太爺和老太太正在一起喝茶,看見他們倆過來,老太太迎過來:“嘉鴻,昨夜可嚇死嫲嫲了。”

“肯定是嫲嫲求了菩薩,菩薩保佑。所以就受了一點點的傷。”餘嘉鴻說。

葉應瀾真搞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嘴甜,還不讓人感覺油嘴滑舌的?

“那這個功勞我可不敢獨占了,應瀾昨天也跪菩薩麵前求了。”

“那是嫲嫲、我媽和應瀾一起的功勞。”餘嘉鴻說。

“應瀾,跟我去佛堂,給菩薩上香。”老太太說道。

葉應瀾攙扶著老太太一起去佛堂,跟著老太太虔誠地跪下,謝菩薩保佑。

拜了菩薩,葉應瀾出來,餘嘉鴻已經不在廳堂,聽傭人說老太爺叫了餘嘉鴻去書房談話。

書房裡,老太爺埋怨:“你這孩子,昨晚也太不顧及自己的安危了。”

餘嘉鴻挽起袖子,提起水壺衝茶洗茶,他將第一遍的茶水衝上茶寵:“我哪兒知道阿公已經安排了援兵,我隻想絕了後患。”

“哪兒有後患?”老太爺抬頭看他。

“我是說那個姑娘的父親,賣了女兒一次,再賣第二次,難道不會賣第三次?讓那群人剁了他的手,以後才不會糾纏。”餘嘉鴻倒上茶,“阿公,喝茶。”

老太爺拿起茶盞:“救了她一次,再救她一次,難道我們還要救她一輩子?”

上輩子跟這次差不多,等他們趕到的時候,秀玉自己逃了出來,那群人正在追過來。

秀玉被那群人追到樹林裡,他們倆下車去拉著她上了車,嘉鵬受了點輕傷,本以為這樣就算過了,畢竟後來黃世芳也警告了那群人,這事算是了了。

但是,後來秀玉那個爛賭鬼的爹,不斷給秀玉姐弟倆的麻煩。

這還不是大問題,等他從國內回到南洋,秀玉的弟弟秀傑告訴過他,在星洲淪陷的日子裡,那個爛賭鬼甚至引來了鬼子,差點害死秀玉和孩子們。

餘嘉鴻淡笑:“阿公從小就跟我說,英雄不問出處,阿公當年下南洋是為了討生活,從街頭小販做起。這些我都記在心裡,想來嘉鵬也是。嘉鵬在阿公膝下長大,這些話必然也是入了他的心。他看那個姑娘也不會是見色起意。”

老太爺喝著茶打量著孫子:“昨天你陪應瀾回門,見到她爺爺和父親了?”

阿公要轉話題了,餘嘉鴻直說:“昨日,爺爺和嶽父發生了爭執,嶽父勸我,我們已經落地生根,是南洋人了,要少管國內的事。爺爺很生氣,最後不歡而散,嶽父連飯都沒吃就走了。”

葉老太爺喝了一口茶:“在這個世道,想要明哲保身,也無可厚非,不能強求。隻是想要明哲保身,除非甘做入侵者的馬前卒,用同胞的鮮血換取自己的利益,這樣的利益,拿著也是寢食難安。”

“是。”餘嘉鴻歎息,“昨日報章上日本人在攻打上海,為了防止日本海軍突破長江口,借著長江而上,萬船封江沉船,寥寥數句,透出悲壯。”

“前幾日,美國通過了《中立法》裡麵有一條:‘宣布禁止用美國船隻向中日兩國運送軍用物資。’”老太爺輕聲歎息。

餘嘉鴻說道:“又不是說對日本全麵軍用物資禁運,這個法案,看似不偏不倚,實則完全偏幫日本,如今中國沿海如今淪陷大半,慢說中國商船實力與日本商船相差甚遠,就是有船也運不進去。而日本可以通過自己的商船源源不斷地購入軍需物資。”

“正是如此,我們的船隊掛的是米字旗,昨日林先生與我商量,除了援助的糧食和日常用品,他想要運輸汽車零部件和汽車整車,油料等物件。這事需要專人來管,你父親想派耀福去管,我的想法是,你是餘家的長孫,讓耀福輔助你來管,你也熟悉起航運這一塊?”老太爺問餘嘉鴻。

餘嘉鴻點頭應下:“我聽阿公安排。”

“行,那就這樣了。”

“好”餘嘉鴻倒茶,“阿公,關於汽車零部件和整車,我有個想法。”

“你說。”

餘嘉鴻說:“應瀾的爺爺把葉家在檳城、星洲和馬六甲的三家車行作為嫁妝給了應瀾,而應瀾婚前也在車行做事。她跟美國和歐洲的車廠一直有聯係,不如我帶著她去找林先生聊聊,看看車行和她能在這件事裡起多少作用?”

“這事葉家車行也參與其中,不過她爺爺給她派了管事,處理車行的一應事務,女人家家的,整日拋頭露臉不好,在家照顧你,早日為餘家開枝散葉才是她的當前要務。”老太爺拒絕了餘嘉鴻的提議。

餘嘉鴻笑:“在這個動蕩的時期,船運排期艱難,變數極大,我去問車行的管事,一來是不能時時刻刻去問,有個變故我也未必能立刻知道。二來,賑款來之不易,汽車又占了很大一部分,若是中間有什麼貓膩,我們有何顏麵去見林先生。讓應瀾去車行,有什麼變故她第一時間就能告知,再說也等於有了一雙眼睛能看著,少一點意外,家裡又不缺她一個人盯著家仆。”

老太爺拿著茶盞看著他:“應瀾想出去做事?給你吹枕頭風了?”

“不,是我給她吹的枕頭風,鼓勵她出去做事。我記得您跟我說,福建老家窮苦人家娶媳婦,要娶逃過荒的,因為這樣的女孩兒遇到荒年的時候,會要飯,能帶著兒女活下來。時局動蕩,除了入侵中國,去年日本可是有北進和南進計劃,南進的目標一個是英屬海峽殖民地,一個是荷屬東印度,馬六甲是運輸航道,整個爪哇有錫礦、石油、糖業、橡膠園,哪一樣不讓日本垂涎?如果這一天來臨,咱們家男人要留在南洋,想把婦孺轉到英國或者美國?您覺得交給誰放心?”餘嘉鴻問老太爺。

老太爺一時沉默無語。

“我當然不希望這樣的厄運降臨,但是真的要是厄運降臨了呢?”餘嘉鴻與老太爺對視,“要娶會逃荒的姑娘。”

有人敲門,老太爺回神:“進來。”

門被推開,站在門口的是餘嘉鵬,他在老太爺麵前跪下:“阿公,求您救救秀玉。”

“怎麼了?”餘老太爺問。

“我媽在鞭打秀玉。”餘嘉鵬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