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有繃帶就會痛苦地死掉，太宰先生是什麼繃帶饑渴症嗎？

鈴夏大為震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她未知的疾病，也有一部分人擁有不是很常見的癖好，但是，但是，一定要纏著繃帶的病，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鈴夏不是沒注意過太宰治眼睛上的繃帶，也沒忽視他不經意抬手時露出的，纏滿手腕的那抹白，天氣偏熱的當下，她給他買的衣服也會露出領口和鎖骨。

隻是，鈴夏從未見到過太宰治鎖骨部位的皮膚。

他身上總是繃帶，從一眼所及的脖頸，到手腕，很難不讓人懷疑，他黑色長褲下的腳踝，是否也是那抹純白。

鈴夏其實沒太在意這一點。

因為太宰先生說，他死去了。

死去的人身體纏滿繃帶，似乎一點也不奇怪。

他可能是重傷後在醫院被救治過留下的繃帶。

這很合理。

所以鈴夏給他買衣服，鞋子，生活用品，完全沒想過給他買新的繃帶，太宰先生也沒有主動要求什麼，她就更意識不到那個繃帶也是必需品了。

然而，現在他說了。

不僅說了，還是很可憐，很委屈，似乎是在心裡藏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來的！

他超級需要繃帶的！

所以是為什麼啊！！！

鈴夏不理解，但她頭腦風暴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尊重對方這點不影響他人的特殊癖好。

這世界上都有喜歡殺人的變態呢，太宰先生隻是喜歡用繃帶把自己包裹起來，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啊！

沒錯，這很普通！

鈴夏當即拉住他的手表示：“那我們去買吧，我給太宰先生買好多好多繃帶，夠你一天換好幾次的那種！”

“真的嗎？”太宰治倏然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她，煞是期待。

“嗯！”鈴夏用力點頭，“現在就去！”

兩人一起出了家門，以一種不快不慢的步調往商店街那邊走。

路上，太宰治抬手伸了個懶腰，隨口說道：“小鈴夏的家裡，這個時間總是沒有人呢。”

“因為媽媽這個時間會出去買晚飯和明天早上用的食材啊。”鈴夏說，“我們家的孩子很多，吃飯的人也多，每次買了新的食材，就馬上就會吃完了。”

太宰治小聲地“唔”了一聲，像是對她這句話頗為讚同，但很快，他又露出了略有些困惑的神情，繼而開口說：“你哥哥也總是不在家呢。”

“哥哥是大學生嘛。”鈴夏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畢竟，大學生課程很忙，不回家，在她的認知裡，就是這樣的。

從哥哥進入大學的第一天到現在，一直都是如此。

太宰治心不在焉地“嗯”了聲，似乎是認為她說得有道理，也或許隻是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他沉默下來。

鈴夏也沒有繼續思考這個問題，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很重要的，自己還未跟眼前的青年提起的事情。

“太宰先生，雲雀哥哥答應你去上學了誒，我給辦好入學手續了！”

少女連忙跟身側的人分享這份喜悅。

太宰治“誒——”了一聲，略有些驚奇地眨了眨眼：“你說服那個雲雀君了？”

他還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呢。

“對呀。”鈴夏點點頭，彎起眼眸告訴他，“雲雀哥哥可好說話了，我賄賂他，他就答應啦。”

“你用什麼賄賂的？”不知為何，青年似乎很在意這個。

“出門的時候忘記帶東西，所以給了他兩根棒棒糖……”

鈴夏心虛地對著手指，表情略有些尷尬。

太宰治：“……”

那你的雲雀哥哥，確實是有點好說話在的。

用兩根棒棒糖賄賂人幫忙這點，確實有點拿不出手，鈴夏心裡也清楚。

可對方既然答應了，就說明，他覺得這筆交易是劃算的。

雲雀哥哥，他可真是個大好人啊！

鈴夏第N次在心裡感歎。

“太宰先生，等你去學校了，我介紹雲雀哥哥給你認識吧，他人可好了。”少女的語氣裡隱隱能聽出幾分期待。

她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了。

這個，對生活樂觀過頭，總是唇角帶著笑容的少女，似乎很喜歡分享。

明明是重要的家人，友人，她卻完全不介意的，要把這些喜歡的人們，分享給他。

這很奇怪不是嗎？

之前的食物還說得過去，但是，最重要的人的喜歡，也願意分享出來，這已經不是無私的程度了。

這個家不止她一個人是這樣的。

那個沢田君也是。

明明家的名字叫“沢田家”，卻住進了很多，連血緣關係都沒有的人。

自己唯一的母親騰出時間，去照顧，愛護其他的小孩子，這對兄妹卻完全不為這種情況感到不愉快。

屬於母親的那份注意力，被分成了很多很多份。

為什麼一點不感到生氣？

為什麼還能，毫無芥蒂地，和那些來曆不明的孩子們和平相處，並且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

實際上，什麼關係都不存在，不是嗎？

太宰治無法理解這個扭曲的家庭，也無法共情這對兄妹，更無法理解，這個家庭裡相互之間的相處模式。

下樓時短發女人溫柔的詢問聲讓他感到不適。

打開窗戶往下看時，院子裡玩鬨的孩子的身影讓他感到不適。

聽到敲門聲，看到栗色頭發的青年站在門口，端著他錯過的早飯，讓他不要忘記吃的時候，他更是不適到想要立刻關上門，遠離這個家除了那個少女的以外的每個人。

——討厭。

沒錯，他討厭這個家裡的一切。

就像是被丟進一個沒有牆壁，沒有樹木，沒有雲朵，沒有一片遮擋物的地方。

不論他躲到哪裡，絲絲縷縷的金色光線，都會糾纏上來，肆意地照耀在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

一定是因為這兩天沒有換繃帶，才會讓他產生這種念頭的。

太宰治不喜歡分享。

喜歡的食物他不願意分享出去。

喜歡的人他更不願意。

連占有欲都沒有的喜歡，又怎麼能稱之為喜歡呢？

喜歡某個人，不是應該連她一刹那的目光都不想要錯過，她眼睛裡浮現出其他人的身影，都會感到煩躁的嗎？

他不想要任何人分走她的注意力，也不想要她珍貴的時間去分給那麼多，無關緊要的人。

‘隻要注視著我，誰都不用在意就好了。’

‘想要更多的喜歡，更多的注視，更多……滿溢出來的情感。’

討厭的家夥全部都消失掉好了。

他這樣卑劣的想法，如果被她知道了，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一定……

會站在家人的那邊，指責他的自私吧。

對她來說，那些他看來無關緊要的家人，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們。

太宰治被少女牽著，走在沒有風的樹蔭下，時不時穿過枝葉縫隙照下來的金色陽光，即使隻是短暫的一兩秒，卻也強烈到刺眼。

即使如此，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

隻是。

有些煩躁。

或許是因為，樹木投下來的陰影，麵積不夠大吧。

*

“太宰先生，你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客人不多的手機店裡，棕發少女拉扯著他的袖子，指著透明櫥窗裡顏色不同的幾台手機：“我每個顏色都喜歡，都是可愛的淺色。”

“但是是給太宰先生用的手機，還是要你來選擇。”

太宰治沒有喜歡的顏色。

總是披在身上的黑色，也隻是因為他是Mafia，不適合太過顯眼的色彩。

紅色的圍巾，也不是因為喜歡。

但是。

淺淡溫暖的顏色自己並不喜歡這點，太宰治是很確定的。

“……還是黑色吧。”

在短暫的沉寂過後，他動了動乾澀的唇。

他說了顏色，鈴夏就乾脆利落付了錢，在拿到包裝後的手機後，和他一起離開。

手機被太宰治拎在手中，他低著頭，正聽從少女的話，啟動自己的新手機。

“果然是黑色啊。”

走出店鋪後，鈴夏喃喃著，一副對他的選擇並不意外的反應，隨口嘀咕道，“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我就一直覺得，太宰先生會是那種，縮在陰暗角落的人。”

少女無意間的話語讓他神色微變，似乎是感到不安，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出聲：“小鈴夏討厭嗎？”

“沒有哦。”鈴夏搖搖頭，看著他說，“跟喜歡或者討厭沒關係，隻是單純地講述我對太宰先生的印象而已。”

“打個比方的話……”她的手指抵著下頜，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後，指著自己問，“太宰先生第一次看到我，是什麼樣的想法？”

“第一次？”

太宰治輕歪著腦袋，神色頗有些困惑，他垂眸想了想，用不是很確定的口吻說：“唔，有點……呆？”

“誒——？！”

原本還眨著眼睛一臉期待的鈴夏，表情瞬間垮了下來，她對這個回答大失所望，指著自己，不高興地質問他：“我哪裡呆啦？不應該是，可愛，漂亮，還有，聰明嗎！”

“覺得你聰明，是在我和你交談之後的想法了。”太宰治很誠實，“隻是看到你的話，第一印象確實是這個。”

“不是！”

鈴夏用手比了個X在身前：“我說的，不是另一個世界的太宰先生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你，現在，我眼前的你。”

她用一根手指抵在他心口，與他麵對麵。

“那天的早上，太宰先生來到我家，看到我和我交流之後，對我的印象，是什麼樣的？”

或許是她說的話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太宰治忽然愣了下。

他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女，距離很近，他甚至能看到她細碎發絲下蝶羽煽動的微小弧度。

大概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少女微微抬起頭，那雙在陽光下透澈如碎金的眸子，就這麼一往無前地迎了上來。

太宰治從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此刻有些無措的神情。

……真是意外。

這樣的表情，居然是自己臉上浮現出來的。

他如此畏懼這個問題的答案嗎？還是說，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他遵從她的話語，回憶起了那個早上的相遇。

要說看到她的第一反應，毫無疑問是震驚，欣喜，以及那一絲畏懼。

震驚於自己出現在這裡。

欣喜於和她真正意義上的相遇。

恐懼的是，下一個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那之後呢？

在她坐起來，朝他靠近，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是什麼心情？

他回想不起來了。

大概是，從未體會過的情緒吧，太過陌生，所以無法準確地形容。

但是。

硬要給她一個答案，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太宰治想，大概是……

“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愛吧。”

比想象中的，還要喜歡。

比想象中的，還要來得強烈的情感，快要將他淹沒。

是完全沒想到的答案。

在陽光下，由渾身黑色，連眼神都暗淡的黑發青年，用略有些無措的口吻說出來。

被燙到了。

鈴夏抵在他心口的手指，感受到了些許的灼痛感。

她猛地收回手，沉默著，握緊了那隻手，用自己的皮膚包裹住那根快要被曬傷的手指。

明明還不到盛夏。

陽光居然會如此炙熱。

不僅是手指，連她的臉頰，都在不知不覺間，被曬得微微發燙。

鈴夏莫名地有些心慌，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太，太宰先生……”眼神遊弋到不知道往哪裡放，一直在左右轉動腦袋的少女，乾巴巴地來了句，“我們去吃冰淇淋吧，我好熱。”

“……嗯。”

太宰治的反應慢了半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