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魏琰番外 不要走好不好(1 / 1)

“為什麼是我?”

梁瓔這麼問的時候, 魏琰也有片刻的恍惚。

為什麼?

為什麼是她?

那一刻,他的腦中閃過了許多許多,初遇之時少女撞過來時慌張的模樣、左右閃躲的眼神, 都重新清晰起來。

連帶也想起那已經被模糊了的最初的目的。

為什麼是她呢?

一開始確實是心軟於她的遭遇, 畢竟淑妃的脾氣,魏琰也是知道的。舉手之勞而已, 他倒不介意幫這個小姑娘躲過一劫。

但後麵,就有了彆的心思。

因為她太合適了, 撞到自己的那一瞬間就想到了這麼個“栽贓”的方法,膽大、聰慧, 臨到場卻又猶豫了, 能看出她的善良、心軟。

更何況那時候魏琰與薛凝平日裡約會的地方, 剛被蕭璃月發現。她發了瘋似的在宮中大肆排查。

不能讓薛凝暴露, 不僅僅是因為薛凝是魏琰喜歡的人,而且一旦暴露, 薛家也勢必會被他們警惕。

離開淑妃的殿裡時, 魏琰又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女子, 正趕上她大著膽在往這邊看,視線對上, 那眼裡的感激還未完全散去。

帶著光的眼睛,實在是純淨又明亮。

是一個簡單的人,那也意味著,不麻煩。

於是, 就像魏琰回答梁瓔的那樣。

是她自己,就這麼撞了上來。

隻是起初,魏琰以為,她是撞入了這場前朝後宮的鬥爭中。

很久的後來, 他才能明白,那一撞,她在自己的生命裡,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薛凝知道他的決定時,沉默了好久,才問他:“對她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以蕭璃月對你的感情和手段,不知道要怎麼發瘋。”

魏琰知道,薛凝這是不忍心。他又何嘗不知,所以隻能許諾:“我會儘力護著她的。”

對麵的女子聞言氣呼呼瞪了他一眼:“雖然我確實是這個意思,但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這麼讓人不高興啊?”

魏琰失笑。

“你放心,”他知道薛凝在擔心什麼,許下了諾言,“我喜歡的人,永遠都隻有你一個人。”

薛凝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你放心,蕭貴妃那邊,我也會盯著些的,等把她糊弄過去了,再想辦法讓梁瓔全身而退。”

那就是他們一開始的想法。

所以那時魏琰確實隻是把她當作一個工具。她隻需要發揮一個自己“心愛之人”的作用,讓人不會懷疑到薛凝身上,就可以了。

可梁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勤奮好學、聰慧。

她就像是一棵野草,好像誰都能踩上兩腳,誰都能拔去。

卻頑強地在那複雜的後宮中、蕭璃月的各種刁難中一次次活下去。

為了不給自己拖後腿,為了更“配得上”自己,她很努力地在識字、看書,學習各種東西。

發生觀念的轉變是什麼時候呢?是有一次的登山祈福時,魏琰遇到了刺客。

那險些要了他的命的箭射過來時,替他擋住的卻是梁瓔。

明明她不是離自己最近的,明明當時大家都在旁邊,包括那個“愛他如命”每日都為了他發瘋的蕭璃月。

可隻有她義無反顧地撲了過來。

混亂的場麵中,懷裡淌血的女子卻是笑著的,她的眼睛,一如魏琰第一次看到的那般純淨明亮。

“我想幫你,”她大概以為自己快死了,所以努力地用虛弱的聲音說了許多話,“皇上,我不僅僅是喜歡你,更傾慕你。我想幫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達到你想要的高度。”

她對自己獻上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的喜歡。

還有追隨者的衷心與赤誠。

魏琰紅了眼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重量,那被托付一切,壓在自己身上的、肩負著他人期待的重量。

最終,這棵野草再次挺過了這個難關,再次變得活蹦亂跳之時,魏琰故意談起她受傷之時的話。

“不僅僅是喜歡我?”

“還傾慕我?”

“想讓我……”

“哎呀哎呀,”被打趣的女子羞得滿麵通紅,“皇上可彆說了……”

她急得去捂魏琰的嘴,苦於身高不夠,魏琰又故意躲著,她墊著腳也夠不著,便乾脆捂住自己的耳朵。

“啊~啊~啊~”梁瓔背過身去,拖長了聲音,“聽不到哦,我聽不到~啊~”

魏琰忍俊不禁,笑夠了,才將手放在女人的肩上,一用力,就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

“梁瓔。”

梁瓔的聲音停了下來,手雖然還捂著耳朵,但是魏琰知道,她聽得到。

“以後,不要做這種傻事了,知道嗎?你的生命,也同樣重要。”

女子就這麼直直地看著他,突然問道:“跟你的一樣重要嗎?”

多麼大逆不道的話啊。

可魏琰笑著回答了:“是的,一樣重要。”

那一刻,不是為了哄她,不是為了做戲,沒有任何難度,他就這麼說了出來。

梁瓔也笑了:“我就是一個孤兒,可是皇上你不一樣,你是很多人的希望。”

希望嗎?

魏琰以吻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所有的改變都是有跡可循的,感情萌芽的成長都是清晰可見的,可被蒙蔽了眼睛的男人,卻看不見任何。

許是心疼梁瓔說起“孤兒”時的落寞,他將梁瓔介紹給了自己的老師。

杜太傅對於魏琰來說,亦師亦友亦父。讓杜太傅接納一個學識有限的人,似乎是有些難度,可梁瓔都做到了。

魏琰看得出太傅眼裡日益增長的欣賞,看得出林芝對梁瓔日益的在乎。

他也會忍不住地驕傲,這個身上流淌著一股莫名頑強與倔強的女人,那是他挑選的,是他看中的。

薛凝問他:“你對她的特彆,是不是因為當時替你擋箭的人是她?”

魏琰竟然有一瞬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麼問題,下意識的時候,他的心裡閃過了“不是這麼簡單的”想法,但又很快回過神,安撫麵前的女子。

“並不是那樣,你彆多想。”

“隻是她救了我的命,我自是要對她上心幾分。”

“她沒什麼壞心思,也很聰慧。”

薛凝當時說了什麼,魏琰有些忘了,但她到底是沒有再追究下去。

兩人後麵再一次發生矛盾,是在梁瓔有了身孕後。

薛凝有些無法接受:“不是說好了嗎?說好了糊弄了蕭璃月後就想辦法讓她全身而退。現在讓她有了身孕又是什麼意思?”

魏琰隻是冷靜地解釋著:“阿凝,我需要一個孩子,但是這個孩子,不能是蕭璃月的,也……暫時不能是你的。”

“那就再找一個人啊!隨便誰都好,為什麼非要是梁瓔?”

這會兒的薛凝,對梁瓔已經有了抵觸。

魏琰隻能安撫她:“因為她是最合適的。”

她是最合適的,魏琰用這樣的理由跟薛凝解釋,但其實根本沒有辦法解釋自己初為人父的期待與欣喜。

這個孩子來得很不容易,被千萬雙眼睛盯著,想要讓他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梁瓔後來敏感到夜裡哪怕是再小的動靜都會驚醒,她不敢吃任何來曆不明的東西,對宮殿的每個細節都了如指掌。

當真是緊張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了。

孩子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卻瘦到了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程度。可在魏琰抱著孩子來到她的身邊時,她還是笑了。

原本單純明媚的女人,身上多了一份母性的光輝。

“魏琰。”

這會兒的他們,私下裡都已經是直呼其名了:“你知道嗎?我特彆感謝你。原本,我就像是這世間漂浮無依的浮萍,命運將我帶向哪裡,我就去往哪裡。”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活著好像也隻是活著。”

她的目光,從孩子轉向了自己:“可是因為你,一切都變了。你讓我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成為了更好的自己,做了更多的有意義的事情。”

“還有……有了一個家。讓我的生命,變得有了重量。”

她的感謝,如此情真意切。

魏琰抱著孩子,緊緊握著她的手。

那一刻,他胸中那遲遲無法平複、那蔓延到身體每一處的悸動,是什麼呢?那眼中的酸澀,又是為了什麼呢?魏琰分不清,就像是他分不清,自己對她的感情,到底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演出來的。哪一部分是愛情,哪一部分隻是憐惜。

“傻瓜。”女人確實傻到讓他心疼,“這種時候感動的話,應該我來說的。”

他低頭,虔誠地親了親女人的額頭:“我們孩子的娘親辛苦了。是我該謝謝你,謝謝你受了這麼多的苦,將他帶到這個世上。”

妻兒,那是魏琰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這個詞的美好。

文杞出生後,為了守護他,梁瓔更加融入朝堂之中了。很多事情,魏琰不會瞞著她,也會聽她的意見。

甚至無數次危機的時刻,他還得需要這個女人來救。

與薛凝的相處,好像逐漸就隻剩下了僵持、爭吵與抱怨。

“你知道我們上次見麵是什麼時候嗎?”

薛凝這樣說的時候,魏琰才意識到,他們好像真的很久沒有見麵了。

“你知道的,”他隻能解釋,“文杞現在還小,處境又危險,我不得不對他多一些心思。”

他從來沒覺著自己不愛薛凝了,但文杞是他的孩子,梁瓔是他的責任,他不能不顧。

薛凝嘴巴動了動,似乎是還想質問什麼,可到底又吞了回去,隻是拿手去擦拭著眼淚。

“魏琰,我真的好怕,怕你離我越來越遠了。”

“怎麼會呢?”魏琰安撫著她,向她承諾著,“你放心,這都隻是權宜之計。等一切結束,就好了。”

可不知怎麼的,安慰的話都說了,理應在這個時候擁抱的他,卻怎麼也動不了。

後來一切真的結束了。

按照先前的約定,魏琰擬立薛凝為後。

這是最好的選擇,安撫方方經曆了動蕩的朝局,給他的追隨者們一個交代,還有……對薛凝的承諾,與她年少的情誼。

那梁瓔呢?魏琰問自己。然後又自我安慰般地想著,沒關係的,他會給她其他的補償。

他絕不會虧待她的,會保護她不再受任何的委屈。

他會給她皇貴妃的位置,也會讓文杞一直養在她的膝下,將來哪怕是其他皇子登基,也會給文杞足夠的保障。

魏琰想了許多,都是如何補償。

梁瓔會是什麼反應,這個問題,他莫名地不敢去想。

“封後之事,是不是也應該跟宸妃說一說。”

薛凝狀似無意地向他問起。

魏琰難得皺了皺眉:“她受了那麼重的傷,非要這麼急著刺激她嗎?”

那不悅的語氣出來,在看到薛凝愣住的表情時,魏琰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好像是在怪她,梁瓔都是因為她受傷似的。

“抱歉,”魏琰心裡也不好受,“我隻是想讓她好生休養休養,這些事情,等她身體穩定了一些,再說。”

“是臣妾欠缺考慮了。”薛凝退後了兩步,“皇上不需要道歉的。”

魏琰看了一眼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事情,確實是變了。像他們之間,如今成了夫妻,卻也成了真正的君臣。

有了身份的橫溝,還有了橫在中間的,家族與皇權之間的微妙關係。

已經不可能再回到親密無拘束的時候了。

可她還是他喜歡的人,是他年少時真心想娶的人。

可梁瓔還是知道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慌亂隻是在魏琰的心中一閃而過。他早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終會讓她知道的。

可在看到她搖搖欲墜的身形時,魏琰還是會心疼得胸口都揪在了一起。

他與薛凝,誰都沒有說話,他沒有問薛凝,是怎麼把梁瓔引到這裡來的。就像是薛凝也沒有問他,跟梁瓔解釋了那麼多理由,說了那麼多句,為什麼就是不簡單地說一聲:“我愛的人是她。”

魏琰對著梁瓔的臉,實在是無法說出那句傷人的話。

梁瓔的封號、禮服、冊封聖旨以及賞賜,都是魏琰親自準備的。

他在等著梁瓔想通,然後他會給她除了皇後位置以外任意的補償。是他對不起梁瓔,那些補償自然都是應該的。

梁瓔終於來找他了。他坐在那裡,梁瓔匍匐在地上,可是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刻,魏琰更像是等待審判結果的囚徒。

他想過很多結果,唯獨沒有想過,梁瓔會選擇離開。

魏琰甚至迫不及待地說了會給她皇貴妃的位置,可梁瓔依舊沒有動搖。

薛凝也在一邊,大家都在等著他的決定。

魏琰的手緊緊捏著椅把,才沒有讓情緒泄露出來,即使他那一刻,慌張得要瘋了。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像是即將要失去什麼重要東西的恐慌,對她要逃離自己的憤怒,還有……不舍,那將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不舍。

他是在看到薛凝的那一刻,突然驚醒的。

他在想什麼呢?他已經要迎娶喜歡的人了。

明明是他對不起梁瓔的不是麼?自己回應不了她那炙熱的感情,害得她遍體鱗傷。

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反對呢?

魏琰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他覺得那聲“好”,似乎是其他人發出的。

***

梁瓔雖然出了宮,但不得不什麼都要依靠魏琰。

她一個女子,拖著那樣的病弱之軀,如何能自己生存?

魏琰覺著那是自己的責任,所以他包辦了一切。

為她安排住宅、下人,每日梁瓔吃了什麼、做了什麼,都會有專門的人向他彙報。

有時候,魏琰還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守在她的房門前。

他與梁瓔同床共枕那麼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梁瓔現在,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堅強。

他甚至能在夜深人靜之時聽到女人小聲的嗚咽。

可他什麼也做不了。

梁瓔如今連文杞也不見,更彆說自己了。

文杞也問過他,為什麼那些欺負母妃的人,他都處置了,卻要留下那個薛凝。

魏琰同他解釋,薛凝與他處置的那些人並不一樣,她隻是自己放在壞人身邊的內應,並沒有真正欺負梁瓔,還在暗地裡保護她。

文杞當時隻是說了一句:“父皇,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那時候就成熟得不像是一個孩子,就像他一開始還會問,為什麼母妃不願意見自己,後來就不再問了,隻是每日風雨無阻地等在梁瓔的屋前。

魏琰隻能寄希望於時間會作為良藥,撫平女人身上的傷痕,消減她身上的怨氣。

或者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可梁瓔要走。

魏琰明明對梁瓔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卻完全想不明白這個叫做周淮林的男人,是從哪裡憑空冒出來的。

薛凝說:“那周公子看著也是良人,梁瓔也許是需要換個環境。”

魏琰甚至找不到理由來阻止,但他就是覺著不舒服,那不舒服倒也沒有到影響著他生活的地步,可不管做什麼,心底就像是有一根刺,時不時就會紮著疼一下。

擾得他不得安寧。

他帶著文杞去找了梁瓔,這次,母子二人終於見了麵,可梁瓔的表現很冷淡。

“母妃……”

文杞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女人則是沒有掙脫,卻也沒有迎合。

魏琰知道文杞想說什麼,他聽到過孩子的夢囈,無非是……

“父皇壞”

“替你報仇”

“彆不要我。”

可那天魏琰隱隱希望他將那些話說出口時,小孩子卻隻是長久地盯著母親的臉。

“我多看看你,”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哽咽道,“就不會把母妃忘記了。”

梁瓔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動容,魏琰甚至看到了她眼中閃爍著的淚花。

可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

梁瓔走了,魏琰的心,卻未曾放下過。

他始終覺著,那就是愧疚。

所以他時刻地派人盯著那邊,唯恐旁人給了梁瓔一點委屈。

文杞大概是真的怕忘記了他的娘親,寢宮裡掛了很多梁瓔的畫像。

魏琰每次經過的時候,也會駐足看一會兒。

他的記性很好,並不需要這些畫像,梁瓔的一切都刻在了腦子裡。倒也不會特意去想起,他很忙,忙朝政、忙事務,忙到沒有一絲閒暇下來的時間。

他把文杞當作儲君來培養著。

明明一開始想的是,無論是做個閒王,或是給他賞賜封地都挺不錯的,但某一刻,魏琰突然覺著不甘。

這是他的兒子,他最喜歡的兒子,為什麼不能給他這全部的江山?

與薛凝的關係,也在薛家權勢的日益增長中,變得冷淡。

但不是全然因為那個,魏琰發現自己無法觸碰她,也不僅僅是她,還有其他的任何女人。

那類似於背叛的心情,讓他無法做任何這種事情。魏琰隻能跟薛凝坦白他身體不行,太醫也來看了,隻說他是壓力過大。

薛凝表示了理解。

出於愧疚,魏琰對她也力儘所能地好。

但他更多的心思,都撲在了政事上。他想要做一個世代傳頌的明君,他已經辜負了梁瓔的感情,不想要再辜負她的忠誠。

***

次年,梁瓔與周淮林成了親。

得了消息的魏琰什麼反應也沒有,他覺得自己什麼反應也沒有,除了一不小心喝多了一點,對於喝醉後的事情,宮人們也都沒有多說。

魏琰也沒問。

他將自己所有感情的異樣,再次歸咎於愧疚。

他賞賜了一堆堆的金銀珠寶,派去了自己信任的嬤嬤,梁瓔是個孤女,身體又有問題,他怕她會在周家受委屈。

怕周家的人不接納她。

怕周淮林會辜負她。

他留在那裡的人,消息也一封封地傳了過來。

他們成親了,他們同房了,周淮林很好,周家的人也都很好,她沒有受任何的委屈。

她慢慢地好起來了。

魏琰將那信反複地看著,他甚至是怕信是偽造的,又派了另外的人去,得了同樣的結果。

他到底是希望梁瓔過得好,還是希望梁瓔過得不好,自己就能立刻把她接回來?

這樣的念頭把魏琰驚得一身冷汗。

他怎麼能……有這麼惡毒的心思?

***

他繼續將一切感情,都當作內疚。

他繼續為梁瓔尋名醫,時不時地送去賞賜,了解她的一切。卻唯獨不再聽與周淮林有關的任何,甚至是連這個名字都不願意看到。

是那個男人帶梁瓔走出陰霾的。

但魏琰對他喜歡不上來,甚至是下意識地厭惡。

日子好像就一直這麼過,也能過下去,如果不是再次地見麵。

五年沒見,可魏琰一眼就能認出那個身影。

她走得很慢,腿微微地簸著,那風雪中的背影,讓魏琰的鼻腔開始酸澀。

梁瓔。

那個名字就梗在他的心口,停留在他的嘴間,他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魏琰知道她的舊疾犯了,他快步地向著那邊過去,腳步幾乎是要飛起來一般。

驅使他的,是擔心,還有……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每一根汗毛都在歡欣鼓舞的雀躍。

對重逢的雀躍。

他在梁瓔摔倒的前一刻扶住了她。

手碰到女人的那一刻,魏琰身體與靈魂仿佛都在戰栗著。他明明早就得到了想要的位置,娶到了喜歡的人,實現了曾經的許多夢想。

可是為什麼,隻有在碰到這個人的時候,他才感覺到,心口真正地被填滿。

那一瞬間的滿足,讓他欣喜到想要落淚。

洶湧的感情來得太過於猝不及防甚至是莫名其妙,魏琰要用儘畢生的力氣,才能將那些壓抑住。

他們若故友一般地寒暄著,從信上得到的一切消息,都在這一刻具體起來,她好像確實過得不錯。

可魏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滿腦子都被紛亂的念頭充斥著。

想靠近,想抱住她,想幫她整理整理頭發,什麼都好,怎樣都好,隻要能讓他們儘可能地親近一些。

可最終卻隻是人僵硬地立在那裡動彈不得。

他試圖說了一些話,如果可以,他還想儘可能地多說一些,跟她多待一會兒。

可僅有的理智,在催促著他離開。

梁瓔不喜歡他,梁瓔在排斥他。

魏琰整個人開始失魂落魄。

這隻是一次的見麵而已,卻仿佛打開了什麼神奇的盒子。

他夜不能寐。

重逢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中放慢地重複,就仿佛是他在細細地回味。就連偶爾進入夢鄉,夢裡都是她的麵容。

眼睛,鼻子,嘴巴,每一處都是那麼清晰真實,都可以任由自己輕輕撫摸。

可醒來後,總會更加失落,失落到難以承受。

魏琰在這樣一夜又一夜的輾轉反側中,好像終於明白了,這些年來,那纏繞著自己的感情,名為思念。

對她刻骨銘心的思念。

以往,尚且還能壓抑,可欲望的猛獸一旦出籠,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魏琰像瘋了一般,渴求著再次見麵。

他親自找了上去,在那之前,他特意精心卻又不刻意地打扮了一番,像是求偶的雄性似的,等待的過程中,每一刻都是甜蜜又煎熬。

他看到了牆上的畫。

畫是周淮林畫的,蓋了他的印章。上麵的題字,卻是梁瓔寫的。魏琰對她的字體太熟悉了,那是他看著梁瓔一點點練成的。

僅僅是看著這張畫,仿佛都能想象到那兩人琴瑟和鳴的畫麵。

魏琰的胸口驀然一疼。

他終於承認了,那是嫉妒,使他想要發狂的嫉妒。

他想治好梁瓔,他甚至想著,是不是治好了她,他們就能回到從前?

梁瓔回答他的問題時,魏琰就看著她低頭寫字的模樣。他看見了女人鼻尖的一處麵粉。

很癢,手癢,心也癢,好想幫她拂去,好害怕自己走後,做這個動作的是另一個男人。

魏琰很想問她幸福嗎?但他問不出口,他希望梁瓔幸福,又因為那幸福不是自己給的而抑製不住嫉恨。

與梁瓔的見麵,就像是飲鴆止渴。

那渴望是止不住的,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第三次。

做什麼,都沒了心思。

他偷偷跟著逛街的那兩人,魏琰很想當作周淮林不存在,可那人就是那樣存在著的。

就像是他心裡那根刺一樣。

他以為不去觸碰,就可以當作不存在。可現在那塊肉已經整個爛掉了,讓他無法忽視刺的存在,讓他每時每刻都在疼。

看到梁瓔想要下水時,那疼痛達到了頂峰。

梁瓔還是那個梁瓔,她依舊是會奮不顧身,依舊是滿腔熱枕。

隻是已經不是在對著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周淮林死了多好。他是真的想讓周淮林死去,讓他不再占用梁瓔的任何視線。

可梁瓔一開口,魏琰所有醜陋的念頭就都停下了。

他下意識鬆開了手。那嘶啞的聲音在提醒著他曾經的傷害,他看著梁瓔跑向那個男人,他一遍遍地在心裡懇求著,回頭看一看我。

可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女孩,一點目光都不再施舍給自己了。

魏琰也想勸自己算了,都到了如今的地步,還能怎麼樣呢?

可他再也無法做到向以前那樣控製感情了。不甘心!被嫉妒糾纏著的他,真的好不甘心,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做得比周淮林更好。

他像是躲在黑暗處的偷窺者,隨時等待著取而代之的機會。

知道林家事情的時候,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去邀功。可梁瓔卻跪在地上,對自己寫著那些字。

那是她最後一次,用著梁瓔的口吻,而不是周夫人的同他交流,卻是為了和他劃清關係。

梁瓔是那麼仁慈,魏琰卻隻覺得殘忍。所謂的不計前嫌,是連恨意都剝奪了過去。幸福?他怎麼可能還能幸福?

可魏琰能做的,隻有妥協。

讓她走吧,他想著,無非是再回到從前而已,無非是再繼續這五年的生活而已。

“我們向前看吧。”

魏琰突然意識到,原來他的時間,早就靜止了,他隻是沒有察覺,所以渾渾噩噩地過著。

在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在時間重新流動起來的那一刻。

他就回不去了。

他依舊像一個變態瘋子一般,想要靠近,想要看到她。

抱住她看到周淮林的那一刻,魏琰第一次那麼清晰地認識到,懷裡的女人,不屬於自己。

有另一個人,能更加名正言順地去抱她。可魏琰還是卑微地祈求著,祈求周淮林不要來搶,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想鬆手,他不想鬆手,不想把她交給彆人。

可梁瓔自己伸出了手,她選擇了另一個男人。

魏琰無法違抗她。

他始終記得,是自己欠了她。

文杞是壓垮魏琰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突然覺著,江山王位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梁瓔不要他了,他隻剩文杞了,如果連文杞也出了事,這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薛凝的歇斯底裡,魏琰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隻是在想,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他從不見周淮林,不敢聽他的名字,是因為對他的嫉妒,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原來他不碰任何女人,是在為她守著她早就不屑一顧的身體。

原來他這樣固執地守著文杞,是因為這是他和她的孩子,是他們最後的聯係。

連旁人,都看得比他清楚。

魏琰去裡間時,文杞正在叫著娘親。小孩子昏迷中無意識的聲音,讓魏琰心疼得想要落淚。

他的娘親?他的娘親已經被自己弄丟了。

魏琰眼前是他們一家三口曾經的畫麵,三個人睡在一張床上,想象著未來該是什麼模樣。

絕對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魏琰發瘋似的,突然轉身向著宮外策馬奔去。

他有了最後一個留住她的理由。哪怕是一次也好,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讓他證明,證明自己這次一定能更好。

他抓住了想要再次從自己世界消失的女人。

“文杞生病了在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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