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隱於市 曆城常氏(上)(1 / 1)

陰山籙 蟹黃雞蛋 6676 字 27天前

白雲罩嶽,鬱鬱蒼蒼。

披甲大漢將自己和蘇徹挪移到的這塊地方倒也稱得上是山清水秀。

蜿蜒東流的滄浪水不時衝擊著南邊層層卵石,豐茂的水草之下能看見幾尾遊魚搖頭擺尾,享受著隻屬於它們的自由。

螻蛄不知春秋,浮遊不問晝夜。

對於一方天地而言,對於修行人來說,他們的快樂不過是邈邈一瞬,可對這些生靈來說幾乎等於永恒。

蘇徹站在岸邊的一塊青色大石上,雙腳踩在石頭濕滑的青苔。

此地不宜久留。

不知道羅刹海的人什麼時候會摸過來,蘇徹抬眼望向四周,後續還有不少首尾要處理。

當務之急還是要避開羅刹海爪牙的耳目,看看他們後續有什麼行動。

蘇徹轉過頭來,望向上遊方向,隱隱約約那邊似乎有鼓樂之聲不絕於耳。

似乎有一艘大船正從上麵漂流而下。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蘇徹四處望望,心裡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一個猛子直入冰涼的滄浪水中。

江水滔滔,蘇徹在江水之中上下浮動,一副掙紮的樣子。

不多時,孤峽儘頭轉過一艘三桅樓船,桅杆儘頭掛著旗幡,上麵繪著北鬥七星的紋樣。

“救命,救命!”

蘇徹一聲聲高叫雙手奮力拍擊著江水。

演技固然浮誇,可也吸引到了上麵人的注意。

“下麵有人!”

“速速去稟報東家。”

“纜繩,快,來根纜繩。”

聲聲呼喚,不多時上麵便甩下來一根粗麻纜繩。

高大的船板邊上探出幾個腦袋,嘴裡卻是不停地問話。

“喂,兄弟,你可抓牢了。”

“他沒力氣了。”

“讓開,我去救他。”

一個皮膚古銅色的精壯漢子赤著上身,下麵脫得隻剩下一條兜襠犢鼻褲,撲通一聲便從上麵鑽入水中。

這漢子身量不高,不過一入水便好似水中妖怪轉世,他先是在水中撿起那粗麻纜繩,然後身子在滄浪水中左右擺動,遊過來向著蘇徹高聲問道。

“兄弟你可還有力氣?”

“有的,有的。”

蘇徹一眼望去,此人大概修行過一些武功,筋骨紮實,可距離修行人還有相當的距離。

一邊撲水一邊趕緊回道。

“有力氣便好,你不要掙紮,不然你我都要一起沉江喂了王八,我一會用這纜繩將你套住,讓他們把你拽上去。”

蘇徹臉色煞白趕緊應道:“省得,多謝仁兄,多謝仁兄。”

那漢子也不多話,直接紮進水裡,蘇徹很快便感覺到自己腰上纏了一圈繩子。

“上麵的,把這兄弟拉上去。”

那精壯漢子喊了一嗓子,船上的那些水手們便一起發力,將蘇徹一點點向著船上拉去。

同時船上又甩下一根纜繩,那精壯漢子捉過纜繩,向著大船的船身遊了過去。

小隱隱於市,蘇徹覺得眼下還是要不動聲色,看看另外一邊如何落棋布子再說。

眼前這艘船上的漢子,一看就是在水上討慣了生活的。

滄浪水東入大海,不少大梁的商人都以去東海販貨為生。

“好兄弟,來飲一碗酒暖暖身子。”

蘇徹一被拉上去,那些皮膚黝黑的水手們便七手八腳地為他解開纜繩,還有人捧來一碗破了個缺口的白瓷大碗,裡麵盛著半碗濁酒。

蘇徹雙手接過白瓷大碗,將裡麵的酒漿一飲而儘。

入口有些發酸,味道想當一般,不過裡麵沒有下什麼不乾不淨的“佐料”。

“謝謝了。”

蘇徹將瓷碗還了回去。

“七哥上來了。”

“快給七哥盛碗酒。”

嗚嗚喳喳,剛剛那奮勇跳入水中救走蘇徹的漢子也捉著纜繩從下麵攀了上來。

他臉上嘻嘻哈哈,取過一碗酒一飲而儘。

“彆隻顧著我,給這位公子也來上一碗。”

“七哥彆急,早已經給這位兄弟上過酒了。”

“就是,七哥是好漢,我們也都明白什麼叫江湖規矩。”

那被稱為“七哥”的漢子將破瓷碗向著笑鬨地最響的一個水手胸口推去,搡了他小小一個跟頭。

“一群水猴子,沒大沒小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他轉過頭看著蘇徹,雙手抱拳問道。

“不知兄弟高姓大名,怎麼落到了如此田地啊?”

“在下歐陽克。唉,也是時運不濟,我聽說慈州遭了大災,於是便從江州買了些糧食準備到慈州來販賣,誰想到碰見了饑民,連船帶糧食都給我劫了,還把我扔到了這滄浪水中。”

蘇徹幽幽一歎。

“若非小弟略通水性,恐怕等不到恩公搭救,就要葬身魚腹了。”

蘇徹一席話說完,甲板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鬨了半天是個賺絕戶錢的。”

“造紙都救不救了。”

“咱們再給他扔下去吧。”

便是那名為“七哥”的頭領臉上都閃過一絲冷色。

蘇徹心裡卻有了個判斷。

這些人應當不是經商的,或許是什麼世家或者幫會旗下。

因為若是商人,在商言商,即便瞧不起自己這“奸商”,也不會多說什麼。

甚至很有可能是一起賺黑心錢的“同行”,再不濟也要打聽一下那夥饑民人數多少。

可這些水手第一時間卻是將自己批判一番,至少他們平日裡賺得不是這種錢。

同時又不問那夥饑民是什麼來路。

可見他們對自己的武力頗為自信,不把什麼饑民放進眼裡。

“慈州遭災,能有一粒糧食運到都是好的。”

七哥說著眼睛掃過周圍一乾水手:“既然見到了,總沒有不搭救的道理,江風濕寒,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歐兄弟,咱們裡麵做。”

這人看來沒怎麼念過書。

蘇徹如是想到。

自己之前已經說過,自己叫歐陽克,可這位七哥卻叫自己歐兄弟。

不是他扮豬吃虎裝粗俗,就是真的不知道有歐陽這個複姓。

不過周圍都是他自己人,這裝粗有必要嗎?

“七哥且慢,咱們曆城常氏雖然今不如昔,可也不是什麼隨便阿貓阿狗都往裡麵領的。”

一個聲音透著一股陳年老醋曬成乾的尖酸刻薄說了出來。

“你說是不是,歐陽先生?”

蘇徹轉過頭去,卻看見一位白衣公子,外麵披了一件鶴羽大氅,手中捏著一柄樺木折扇,在那裡緩緩敲擊著自家虎口。

原來我以前的那些風騷打扮在彆人眼裡看來居然是這樣。

蘇徹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默默下了決心,以後還是樸素一點比較好。

不過曆城常氏這個名頭,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

“二公子。”

綽號叫“七哥”的漢子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此番確實是我莽撞了。”

“彆,咱可受不起。”

那二公子雙手合住折扇向著七哥還了一禮。

“哥哥您這樣說,弟弟我可就下不來台了。”

這一個七哥是哥哥,一個行二是弟弟。

哥哥一副勞動人民的樣子,弟弟卻是個酸溜溜的紈絝公子。

曆城常氏的這艘三桅樓船上的形勢讓蘇徹看得愈發不能分明了。

等等,曆城常氏。

蘇徹終於想起來這家是哪一家了。

真是巧了。

當初自己在山陰縣的時候,曾經在城隍廟裡見到過一場圍殺,有個老者自稱便是曆城常氏之人,還從他們手上拿了一頁金書。

想不到兜兜轉轉,居然在這裡又遇上了。

“吵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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