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任重道遠(1 / 1)

漢家功業 官笙 8927 字 26天前

第368章 任重道遠

‘潁川的官員太多了’。

劉辯說的平平淡淡,似隨口而出,可在荀彧聽來,猶如在耳邊炸響,令他心神震動。

“陛下!”

荀彧迅速鎮定心神,抬手,伏地,道:“臣等並無意結黨,請陛下明鑒!”

劉辯俯視著他,靜靜片刻,這才伸手拉他,笑著道:“朕隨口一說,卿家無需在意。”

荀彧沒有起身,伏在地上,道:“陛下,臣,請,修改尚書台議事規定。”

“不用。”

劉辯收回手,笑容依舊,道:“朕也是為卿家考慮,‘潁川黨’頻頻出現在奏本裡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朕對諸位卿家,是信得過的。”

荀彧的頭磕地,老成的臉角前所未有的凝重,心跳如擂鼓。

他回洛陽有幾年了,擔任丞相也一年了,雖然麵臨諸多質疑、壓力,可從未有過懼怕這種情緒。

今天,他怕了。

‘結黨’在現在來說,是一個十分敏感的事。

前麵不遠,就是閹黨與外戚的大將軍何進,再前麵,還有‘黨錮之禍’,這些都是當今朝野諱莫如深的話題,鮮少有人敢提。

而‘潁川黨’是好事者口口相傳,到現在,儼然是名副其實,難以辯解。

丞相,左右仆射皆是是潁川人,六曹尚書還有兩個,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員,占據了朝堂一半。

更遑論是由吏曹遴選的地方上了!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形,與當初劉辯繼位,清理袁氏,遭遇士族抵製,進而入仕者極少,官位空缺多半有關。

那段時間,荀攸使儘渾身解數,說服了不知道多少人入仕,這些人,要麼是潁川人,要麼與潁川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潁川黨’,是在不知不覺中出現的。

荀攸原本無意結黨,荀彧,鐘繇等人更是無心。

但是走到了今天,‘潁川黨’已然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不止是宮裡忌憚,朝野的反對聲也此起彼伏,從未斷過。

荀彧跪在地上,心裡想著對策,但一時間也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心念飛轉之下,道:“臣請右仆射不再兼任吏曹尚書。”

劉辯喝了口茶,道:“朕剛才不是說了,繼續兼任,暫且都不動。起來,與朕說說,你們對曹操的看法。”

荀彧從劉辯的話語聽出了一些味道,沒有再硬解釋,起身抬手又拜了拜,這才鎮定心神,緩緩的道:“陛下,曹操在征討董卓一事中,有諸多晦澀難明的舉動,尤其是劉繇,諸葛玄,劉備等各路兵馬為董卓所伏,固然是袁紹算計,為何他堪堪躲過?他與袁紹到底是什麼關係?而且,他的兵馬不止四萬,糧草也好像有來處,疑點重重,尚書台、六曹等頗為疑慮。”

劉辯神色不動,抱著茶杯,雙眼微眯,心裡同樣為荀彧的話所擾。

曹操的舉動,劉辯也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而曹操的解釋不足以消除劉辯心中的困惑與懷疑。

‘曹操,真的養不熟嗎?’

劉辯抬頭,望著林子外,不知不覺,又開始下雪了。

曹操是朝野心中的一根刺,何嘗不是劉辯的。

對於曹操,劉辯的心態經常有反複,隨著曹操各種反常舉動、立下大功,表現為信任與不安。

而這一次,曹操是否與袁紹合謀,消滅了各路討董諸侯,劉辯與荀彧等人一樣,傾向於‘是’。

袁紹有侵占豫、徐二州的野心,曹操應該也有。

就比如幾年前,他突然發兵,搶占譙縣,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江東戰局,當時朝野就沸反盈天,認為曹操居心叵測。

事後曹操的解釋,劉辯也是不置可否。

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劉辯也有些無奈。

每到王朝末年,總有忠肝義膽之事,也不乏奸邪之輩。

作為皇帝,實在難以判斷,到底是忠是邪。

即便有後世的角度,劉辯對曹操,仍舊難以下判斷。

‘他才是齊、晉啊……’

劉辯望著南方的豫州方向,心裡起伏不定。

袁紹大喊著要‘尊王攘夷’,實際與曆史上曹操的‘挾天子以令諸侯’本質上是一樣的,表麵遵從漢室,無不是為了自身利益。

曹操到底是一代奸雄,兒子篡漢自立。

“讓他回京吧。”

劉辯繁雜不定的心思,突然一掃而空,喝了口茶,淡淡說道。

荀彧猜不透劉辯的心思,抬頭問道:“陛下,為何職?”

劉辯目色堅定,道:“大司馬府也該改一改了,大司馬下設左右司馬,設四將軍,具體官職,卿家與大司馬商議一下,不過,曹操回來,要負責主推‘軍政分離’,豫、徐已經在手,北方各種基本穩定,不能再拖了。”

因為諸多原因,在朝廷手裡的北方幾個州,如冀州,青州,推行‘軍政分離’一直是暫緩或者小步慢走,並沒有全麵推動。

荀彧這會兒也拋開了剛才的驚悸,心中思索再三,道:“陛下,兵部尚書雖說是文官,到底也主管統兵,曹操可否為兵曹尚書?”

在劉辯的改革中,兵曹負責統兵,大司馬府負責調兵。

荀彧話裡的意思很簡單,還是不想讓曹操接觸調兵之權。

劉辯搖頭,道:“當年,朕與曹操有過約定,就讓曹操回大司馬府。待等豫州穩定了,卿家找個時間與大司馬通氣,將他調回來。朝廷裡反對聲,卿家要找他們談一談,不要總是揪著不放,國事繁巨,還是要以做事為主。”

荀彧明白了,道:“陛下,那劉備,是否也當調入朝廷?孫策屢次大敗呂布、董卓,比之其父還要凶猛,臣擔心劉備守不住徐州。”

這句話,倒是讓劉辯有些遲疑,繼而沉吟起來。

對於劉備的能力,劉辯還是信任的,但從目前的表現來看,劉辯還不具備後世的漢烈帝的能力,一直在吃敗仗,沒有驚豔表現。

曆史上,他好像就失過徐州吧?

劉辯心裡推敲一陣,道:“讓他也進大司馬府吧,調張遼入徐州吧,漢中那邊,讓大司馬府再遴選其他人。”

劉焉已死,劉璋回到益州,經過一番苦鬥,雖然勉強接管了益州,但他不是益州牧,名不正言不順,還處於一個頗為艱難的境地。

在益州,有不少官員並不認可劉璋,打著‘心向朝廷’的旗號,屢屢與劉璋為難。

是以,作為扼守冀州與朝廷要道的漢中,便沒有那麼危險了。

“那徐州牧呢?”荀彧問道,對於調張遼入徐州,他沒有什麼異議。

劉辯瞥了他一眼,再次拿起茶杯,道:“調朱符暫為徐州牧。”

荀彧神色微動,朱符?

朱符,朱儁之子,原本是交趾刺史,在麵對異族以及袁術的進攻,兵敗後便不知所蹤,這是活著回到洛陽了?

荀彧無不可的點頭,繼而道:“陛下,豫、徐既定,是否考慮對涼州動手了?”

在整個北方,唯有涼州還不在朝廷手裡。

‘三羌’這幾年,一直希望‘歸附朝廷’,實則上是索要好處,全數被劉辯拒絕了。

眼見著朝廷不斷勢大,三羌再次上書縮減了‘籌碼’,話裡話外都是一種‘兩安無事’的意思。

劉辯感覺手裡的茶杯有些冷了,再次煮茶,眼神轉動著,道:“朕聽說,烏桓也蠢蠢欲動?”

這兩年天氣格外寒冷,塞外的遊牧民族日子很不好過,是以劉虞的安撫策略開始鬆動,又出現了擾邊的事情。

荀彧坐在劉辯對麵,道:“是。鮮卑那邊好像有統一大漠的意思,對烏桓、匈奴等屢屢動兵,匈奴求援多次了。”

劉辯煮茶的手一頓,淡淡道:“騎兵訓練的怎麼樣了?”

荀彧問佢知雅意,道:“禁軍大營有一萬騎兵,加上其他各處,總數三萬左右。”

劉辯嗯了一聲,續了杯茶,抱在懷裡,與他對視,道:“卿家以為,何時我大漢騎兵可再現大漠,掃滅夷患?”

荀彧心頭暗緊,躬身道:“陛下,以臣之見,至少十年。”

他沒有解釋,隻是平淡的說了‘十年’這個數字。

想當初,衛霍之所以能打垮匈奴,是因為有數代積累,家底厚實。

每一次作戰,動員後勤人數高達數十萬,不算錢糧,至少人均三匹馬,回來折損六成以上!

這樣的激烈的程度,不是現在衰弱的大漢朝廷能夠承受的。

荀彧不說,是因為劉辯心知肚明。

劉辯喝了口茶,笑了笑,道:“眾卿家努努力,也許用不了那麼久。”

荀彧躬著身,沒有‘狡辯’。

之所以說‘十年’,還是安撫眼前的陛下,故意說少一點。

大漢朝廷內憂外患,朝廷年年入不敷出,‘新政’是澀阻難行,想要平定天下,十年都是虛數。

想要有所恢複元氣,二十年才是起步。

“三羌的事不急,”

劉辯沒有繼續大漠的話題,道:“匈奴那邊,適當的派兵支援,糧草也給一些。烏桓那邊,要恩威並重,不要客氣。”

匈奴,烏桓現在基本上都是大漢的小弟,隻不過在大漢朝衰弱之下,反骨漸生。

荀彧會意的應聲,道:“陛下,荊州的劉表,交趾的士燮,臣等認為,還是可以爭取的,他們應當是心向朝廷的。”

劉表在經過劉辯的屢次敲打後,已然選擇對‘討董’作壁上觀,明顯是要坐看風雲變幻,以待時機。

而士家表現則不同,表麵上對大漢朝廷十分尊崇,上貢是堅持不懈,奏本裡言辭懇切,儼然是忠臣良將。可背地裡,將交趾死死抓在手裡,水潑不進。

劉辯喝了口茶,道:“心向朝廷就好,給他們發文,獎勵一下。孫策襲烏程侯,孫靜為吳郡太守。這麼一來,南方或許要安靜一陣子了。”

荀彧深知眼前人不是‘安靜’的人,道:“陛下,改元之後,是否巡視冀、青二州?”

劉辯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想了想,劉辯沒有想通荀彧在暗示什麼,道:“巡視也當是巡視天下。”

荀彧見狀便明白了,道:“陛下,平滅董卓是為中興之相,是否封禪泰山?”

劉辯眉頭一挑,原來是這個意思。

想了想,劉辯還是搖頭,道:“沒什麼意思。對了,那個九品中正製,卿家怎麼看?”

“朝廷裡頗有些非議,臣等還在商議。”荀彧接著話頭道。

九品中正製,表麵上由陳群提出來的,可從宮裡透出的消息,是眼前陛下指導之下的結果。

這個九品中正製,將官員分做了三六九等,最為爭執的一個點,就是這個‘九品中正製’,改變了以往的‘察舉製度’,侵奪了官員,尤其是高官的舉薦權。

九品中正製冒出來好幾年了,朝廷裡爭執不斷,劉辯能理解。

“關於大考,力度還不夠。”

劉辯又轉了話題,道:“豫、徐二州即歸,朝廷需要的大小官員更多。明年開始,秋闈要提升規格,由禮曹尚書與太常寺卿聯合為主考官,前五十年進崇德殿,朕要親自考校,當麵嘉獎,任命。各地舉薦的官員,也要參加秋闈,不合格的不任用。”

荀彧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深吸一口氣,道:“臣領旨。”

這麼一來,朝野爭執要更多了。

這將是對他這個丞相的巨大考驗。

“太學,鴻都門學推行的怎麼樣了?”不等荀彧反應過來,劉辯又道。

到了這一步,劉辯的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荀彧臉角動了動,道:“在太常寺等的推動下,各州目前已建學超過七十,入學人數超過三萬,明年都要過百學生通過秋闈,入仕為官。”

“數百?”

劉辯皺眉,旋即也微微點頭。

庶民想要入學很難,想要堅持到學業完成更難,再想到了洛陽通過秋闈,是難上加難。

這裡麵,不止是士族壟斷了‘讀書’的機會,也有庶民無財力支撐到學業結束的原因。

在一個極度固化的社會中,哪怕劉辯撕開一個口子,給了機會,庶民也需要拚儘全力,還要有足夠的機緣巧合。

即便那入仕的幾百人,其中一多半,怕是也與世家大族脫不開關係。

劉辯心裡清楚,這些事情急不得,可還是有些按耐不住,很想給庶民一定的‘份額’。

但他知道,即便有了這種份額,也未必有幾個能真正落到庶民手中。

想要庶民成長起來,打破世家大族對權力的壟斷,任重道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