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四章 風華(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10405 字 26天前

太廟前。

幾乎是所有修為到達一定程度的人,都齊齊看向臨淄城的西南方。

但見五道華光拔空而起,糾纏著直撞遙遠星穹。

在這青天白日裡,西南角的天穹中,忽然亮起一顆星辰。它在這個瞬間是如此璀璨,幾與烈日爭輝!

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星辰,那是某位破境的修士,在遙遠星穹立起的星樓,在現世第一次展露光輝!

這顆“星辰”一閃即逝。

天穹仍然隻有驕陽獨照。

五道華光橫空的那一幕,也仿佛隻是幻影。

但誰能忘記這一幕呢?

自古以來,破內府踏外樓的修士不知凡幾,能有如此異象的,又有幾人?

整個臨淄城都沸騰了。

太廟前等待的人們,更是激動不已。

“這是五府同耀啊!絕世之姿!”

“果然是天府!”

“重玄風華真是天府!”

“竟以天府成就外樓!”

那些文武百官、勳貴大臣,高高在的人物,也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好!”勳貴聚集的區域裡,驟然響起一聲大喝,重玄明光猛地往前一站,用力握拳於身前:“虎父無犬子!我兒爭氣!”

他是個慣於交際的,今日這種場合不可能不出來“交朋友”。所以哪怕對武較沒什麼興趣,也穿得漂漂亮亮的出門來了。

不遠處的重玄勝沒有被那五府同耀的璀璨一幕嚇到,因為早有預期……倒是差點被伯父大人的這一嗓子給鎮住了。忍不住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

站在他旁邊的十四,一聲不吭地挪近了一點,仿佛在說——“不用怕。”

重玄家家勢再隆,今日這場合,也有不少不輸半分的。況且重玄明光又是出了名的遊手好閒,從小浪蕩到老。沒誰真個把他當回事。

但此時如此失議,竟然也沒有人站出來斥責他。

實在是……

他的兒子太強了。

便是大齊國相江汝默,不動聲色地看了重玄明光一眼,也不由得心裡暗暗感歎。

都說重玄老侯爺的長子徒有其表,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江汝默卻覺得,這重玄明光才真是天生命好,一等一的福氣。其人生在頂級名門重玄家,長得一副好皮囊,自小錦衣玉食,過得是瀟灑風流。小時候自然有重玄家遮風擋雨,稍大了些,到了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他的弟弟重玄明圖就橫空出世。

沒有什麼兄弟相爭的難看事情,因為根本沒有爭的可能。

重玄明光繼續瀟灑。

等到重玄明圖失勢,重玄明光總該麵對一點生活的壓力了,他堂弟重玄褚良又一戰成就凶屠之名……

及至現在,重玄家一門兩侯,他兒子重玄遵又真真貫徹天驕之名,五府同耀,立起星樓如星辰。壓得同輩儘皆失色。

細細數來,這重玄明光的一生,六十多年來,可曾吃過半點苦頭?從小玩到老!前事不憂,後事也無憂!

這可比國相舒服多了!

相對於看台的議論紛紛,各有所思。廣場的鮑伯昭、謝寶樹就沒有辦法單純的感慨了,齊齊變了臉色,便是那出身軍中的女將朝宇,也一時動容。

無他,齊帝召出重玄遵,本來是衝著黃河之會的內府境天下第一去的。

但重玄遵現在竟然完成了破境,那麼他要爭的名額,就轉在了外樓境中。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這位奪儘同輩風華的絕世天驕,已經成為他們的競爭者!

本是坐山觀虎鬥,如今,與虎同行!

……

……

稷下學宮中。

方才還在讀書的公子哥,說了一聲,“是我之辱”……

於是放下書卷。

於是五府同耀,瞬間立起星樓,轟動臨淄。

這極儘璀璨的一幕,他卻並無半分沉湎,雙手虛握,天邊星辰隨之黯去。

也不管呆立當場的老教習心中作何感想,隻站起身來,拿了自己的書:“先生,我這便去了。”

大步走出涼亭,白衣飄飄,踏空而去。

此子之風華……

一直到這位白衣公子的身形消失在空中,這位稷下學宮資深的老教習,才驀地回過神來。

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鞋子……竟然踩入了水中!

稷下學宮之外,傳旨官等了又等,終於等到那古老的石牌樓後,拿了一卷書的重玄遵翩然而來。

傳旨官趕緊清了一下嗓子,提起中氣,正要宣旨——

一隻豎起來的手掌,攔住了他。

“請恕重玄遵不能接旨。”那白衣如雪的貴公子微微一笑,這一笑,令他掠奪視線的光芒,變得柔和許多:“因為我,已經完成前約,出了稷下學宮。”

傳旨官愣了愣,才想起來,去年的時候的確是有這樣一道旨意,令重玄遵在稷下學宮進修一年,破境方出。

今日之新旨,是特詔重玄遵提前出關。

但重玄遵已經提前完成破境,自己出關了……

這旨如何宣?

傳旨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重玄遵卻已大步離去:“不過這黃河之會……我當如陛下之願!”

……

……

太廟前。

丹陛之。

大齊皇帝正坐不語。

右前方坐著的薑無棄,看向臨淄城西北角的天穹,眼神中有些躍躍欲試,但終究是壓下了,嘴角含笑。

何皇後歡喜道:“恭喜陛下了,我大齊天驕輩出,皆是您德治之功。”

大齊皇帝抬了抬手,笑嗬嗬道:“古來天驕,自有造化。若說德治……天下能得其樂,百姓能得其安,朕心足慰。這當中也有皇後的功勞。”

皇後謙道:“安撫後宮,分內之事罷了。比不得陛下殫心竭慮。”

薑無華、薑無憂、薑無邪,不管心思如何,都麵帶笑容。

當然,這裡麵薑無憂笑得最開心。

因為重玄遵晉入外樓了,薑望前麵就再無阻力。

大齊皇帝瞧了瞧陽光燦爛的她:“無憂,父皇方才忘了問,你說你在看大齊天驕,倒不知誰能入你眼中?”

薑無憂也不扭捏,直接說道:“計昭南自是天驕。餘者,兒臣以為,薑青羊獨領風騷!”

言下之意,鮑伯昭、謝寶樹、朝宇、崔杼、雷占乾,這些人全部不如薑望。

而計昭南,既是軍神弟子,又比薑望大了近一輪。薑無憂將兩者相提並論,其實也是更看好薑望的。

在場這些人,自然都知道天涯台之事,也知道薑無憂投了重注在薑望身。聽起來她為薑望造聲勢,也是順利成章的事情。

“哦?”大齊皇帝似乎來了興趣,又問道:“倘若重玄遵未曾破境,你認為這薑青羊,還能獨領風騷麼?”

若是內府第一都拿不,須得旁人讓,那自然算不得獨領風騷。

薑無憂颯爽一笑:“兒臣以為,便是重玄風華當麵,薑青羊也不會失色半分!”

“咳,咳。”薑無棄忍不住咳了兩聲。

他對薑望,一向是持欣賞態度,就像看待國內任何一個優秀人才一樣。但他並不認為,薑望能夠是重玄遵的對手。他親眼見過薑望與表兄雷占乾之戰,很清楚當時雙方以硬實力論,其實是雷占乾更占優勢的。雖則現在薑望海外揚名,但他也並不認為如今的雷占乾沒有勝算。而雷占乾……斷無挑戰重玄遵的可能。

太子薑無華笑嗬嗬地聽著父皇與妹妹說話,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溫情。

而薑無邪笑著飲了一杯酒,笑容裡,有一抹咽不下的苦澀。

說起來大齊諸位皇子皇女裡,是他最先對薑望示好,並且一出七星秘境,就許了一個宗親之名位。不可謂沒有誠意。

薑青羊出海之前……也是先找的他。

他不是不相信薑望的潛力,恰恰相反,他非常相信。浮陸生死棋局裡,薑望飛身而來,挾億萬星光於一劍,一劍斬退雷占乾……那個瞬間已經讓他驚歎非常。

他隻是待價而沽,想要憑借自己不可替代的資源,拿到更好的條件。

沒想到三姐薑無憂果斷乾脆得多,隻見了薑望一麵,竟然就毫不猶豫地投下重注——他從來不知道,華英宮主有這樣重的賭性。

在他們這個層次,能夠動用的資源當然很多,但手底下張嘴要吃的人更多,勢力經營的需求更多,再多資源,也根本不夠分。投注誰,與誰合作,都要萬分慎重。

因為在齊國這個大棋局,他們幾位有資格爭龍的皇族,一路膠著到如今,很難說誰能夠一錘定音,都是在守住本陣的同時,累積寸角寸地的優勢。

薑望去華英宮之前,他還並不著急,想來對方權衡之後,就知道他開的條件有多麼優厚。但沒想到……

等到薑望在天涯台一舉成名,薑無憂作為決鬥公證者揮動方天鬼神戟。

在臨淄等消息的他,忽然發現——

薑望自己,才是不可替代的資源,他養心宮不是。

至少華英宮、長生宮、長樂宮,都在一旁虎視眈眈。而他滿齊國找,也再找不出一個比薑望這樣更適合投注的天驕了。

像重玄遵,當然是絕世天驕。但人家同時也是名門嫡子,他能投注麼?人家會接受他的投注麼?

就算是薑望這般在齊國沒有什麼根基的天驕,若非是遇到了釣海樓之事,他又會歸附於哪個皇子皇女麼?

他隻需要忠於齊國,忠於齊帝,按部就班地修行下去即可。何須冒什麼爭龍的風險!

這個世界,聰明人太多了。任何一個有潛力的人,都有數不清的手,推著車載鬥量的道元石,等待著投注的機會。

君不見,政事堂擬定的黃河之會名單一出來,名單誰家沒有被踏破門檻?

薑無邪飲酒,不言。

且不說諸子女心情如何,對於薑無憂的回答,大齊皇帝顯然也有些疑惑。

他帶著一位父親對女兒的寬容,笑問道:“以三府戰天府,這恐怕難以做到吧?”

何皇後在一旁也笑道:“本宮雖然相信無憂的眼光,但以此事而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不可能。”

薑無憂坐得端正,極見英氣:“區區一個十九歲的少年,怎麼可能改變真君的意誌,在釣海樓的海祭大典救下死囚?區區一個內府境的修士,怎麼可能在九日之內斬殺統帥級海族過百?一個小地方出身的孤勇少年,怎麼可能在與天下大宗之天驕的生死戰中勝出,讓當世真人守在一旁都無法救命還魂?”

“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

薑無憂以手撐案,環視左右:“而所謂英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的人。”

眾皆沉默。

是啊。倘若那麼多不可能的事情,都被此刻廣場那個按劍而立的少年做到了。三府挑戰天府,又是真的完全不可能嗎?

“皇姐。”薑無棄輕聲道:“我相信就算是薑青羊本人,也不會總期待奇跡。”

“所以啊,無棄你根本不了解薑青羊。因而你才會覺得,雷占乾還能是他的對手。”薑無憂笑了:“薑青羊從不期待奇跡,隻是創造事實。他隻是把他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實現。當他說他要去黃河之會,我就相信,他能夠做到。”

事實在那個破爛演武場第一次觀戰薑望對決雷占乾的時候,她那時也覺得,雷占乾與薑望大有一戰之力,隻是輸在準備不足。

但是在親眼見證了薑望的近海之行後,兩者在她心中已經不存在比較的可能。

雷占乾所謂獨占乾坤的傲氣,隻是家世與天賦疊加的傲慢。而薑青羊不卑不亢堅定前行的步伐,才是真正源自內心永不屈服的驕傲。

見薑無憂如此認真,薑無棄頓了一下,才道:“能得皇姐如此看重,看來他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會拭目以待。”

大齊的皇後遠遠看了一眼薑望,將那個年輕人看在眼睛裡。忽然對皇帝笑道:“咱們無憂可很少這麼欣賞一個人呢。本宮看那薑青羊,也的確是國之乾才,秀出群倫。皇帝,你不是一直牽掛無憂的婚事麼?便招此人為駙馬,如何?以本宮看,唯有如此英雄男兒,方不會辱沒了咱們無憂。”

此話一出,大齊皇帝倒是沒有第一時間表態。

但薑無憂立即站了起來,對著何皇禮道:“母後對兒臣的關心,兒臣十分感念。隻是母後並不了解兒臣。相夫教子,非兒臣所願。怡花弄草,也非英雄本色。薑望自是英雄之姿,但兒臣亦有英雄之誌。此非俗事可為!”

何皇後這是溫柔一刀,笑殺強敵。看似句句為了薑無憂好。換做任何一個公主,薑望這等名聲極好的天驕都算得良配。

但薑無憂是何許人也?

她是華英宮主,是有資格競爭儲位的人。恰恰是她的夫婿,最不能耀眼奪目。

不然她若有即位的一天,這大齊天下,是誰做主?

此薑是彼薑麼?

在有這麼多選擇的情況下,大齊皇室怎麼可能冒這個險。

所以她關心薑無憂的婚事,為薑無憂尋此“良配”,恰恰是要輕飄飄將薑無憂推出競爭儲位的行列。

所以薑無憂才憤而起身,立即反駁。

她的態度可以稱得激烈了,不僅駁斥了駙馬之論,還順帶手把太子刺了一刀。

在場這麼多人,也就太子薑無華經常喜歡侍弄花草。

此非英雄本色,何能擔待大齊江山?

皇後對她出手,她打蛇打七寸,轉頭就找了薑無華。

薑無棄和薑無邪,一個看著鞋麵,一個看著酒盞,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到,方才還溫情脈脈彷如家宴的丹陛之,這場突來的交鋒。

坐山觀虎鬥,絕不湊熱鬨。

……

……

ps:

1,此章兩更並一更,所以是今天的正常份。然後晚有加更。

2,“真正的英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的人”這句話出自我在知乎寫的一篇文章。

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搜來看一下。

問題是“北伐很難,是什麼支撐著諸葛亮和薑維北伐?”。

我寫的文章應該在前排,翻一翻就能翻到了。或者去我的個人公號搜索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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