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降不住的媳婦(1 / 1)

馬國利因為幼年的乞討經曆,把他磨煉得精於察言觀色,能在一群人中迅速的找到自己的定位,知道該踩著誰、該哈著誰,有這本事對於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民來講,那也算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的人傑了,可是能夠在當地呼風喚雨、如魚得水的,這才是他能夠混到今天的這個樣子的真正原因,在這方麵他也算得上是個人才。

馬國利憑著這個本事,能夠在男人堆兒裡找準他的關係定位,也能通過利益關係跟大多數女人各取所需、相處融洽。可唯獨這個張彩霞不能,他隻知道張彩霞瞧不上他,根本就不搭理他,他想跟張彩霞交往,但不知道如何開始、怎麼開始,他摸不到門,找不到路,他無所適從。

說曹操曹操就到,大家正在屋裡院裡的熱鬨,馬國利推門進來,他是個煞星,大家一瞧見他進來,立刻就沒了聲音,都抬頭望著他發呆。張彩霞見他一手提了隻雞,一手提了塊肉,便知道他今天要招待客人,馬國利就是這樣的人,既然他能去吃百家飯,自然也能讓他的兄弟們上他家吃飯,他經常這麼乾,一高興就去割一塊肉,讓兄弟們解解饞,誰讓他老婆人長得漂亮,廚藝又精呢,這成了他的榮耀,他要向人炫耀。

可今天張彩霞感覺不對,因為那肉塊有些大,而且另一隻手裡還提了一隻雞,為了炫耀請客,讓這些個狐朋狗友們大吃上一頓,也不至於擺這麼大的陣勢吧,這不年不節的日子,有口葷腥就很好了,搞得這麼鋪張,未免也太破費了吧?!

果然,馬國利進院子就嚷嚷道:今天縣裡來人檢查工作,村長說了中午來咱家吃飯,大家先回吧。

男人們要辦正事兒,女人們自然不能攔著,大家連忙起身笑著跟張彩霞道彆:得,那我們就先回了,明兒見。

說著就領了孩子們向院外走去,張彩霞也起身送著大家,笑著招呼道:那你們慢點兒,我就不送啦,回見!

又對崔秀蘭道:秀蘭嫂子,你能不能留下幫幫我?

崔秀蘭笑著滿口答應:行呀。

張彩霞又對小海燕道:對了,海燕,你跟祥子去他家學習吧,記得,一定要認真寫作業啊!

小海燕本來就怕馬國利,見母親這麼一說,立刻乖巧的唉了一聲,跟著祥子和他媽一起走了。

馬國利進屋將雞和肉撂在灶台上道:你把這雞和肉燉上,再炒幾個小菜,我去街上搞幾瓶酒來,今天來的可是縣裡的大領導,你可要把菜給我燒好點了。

張彩霞冷著臉子不搭理馬國利,拿起雞和肉放進盆裡,去水缸邊舀水拾掇起來。

馬國利見張彩霞不應他的話,愣在原地追了一句道:你聽見了沒有?!

崔秀蘭瞧在眼裡,樂在心裡,倆人不睦正和她的心意,她見慣了倆人的這個樣子,連忙笑著推著馬國利出門道:聽見了,聽見了,你彆再招她了,不是村長點的她嗎?要不你們就到彆處去吃。

馬國利見張彩霞當著外人不給他麵子,心中便生氣惱,惡狠狠道:一到這時候就長脾氣,晚上看我打不死你!

崔秀蘭笑嗬嗬地推了他一把道:行了,行了,她就這脾氣,我又不是外人,你快忙你的去吧!

馬國利原地愣了一下,便轉身向屋外走去,嘴裡還憤憤不平地罵道:臉子耷拉得跟個驢似的,給誰看呢?!瞧我晚上不收拾你!

馬國利邊走邊想,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要招待貴客張彩霞就給他摔臉子看?他哪裡知道,在他馬國利眼裡的貴客,他馬國利拚命巴結的貴客,在她張彩霞眼裡連屁都不是。

張彩霞一見馬國利這個平時對她耀武揚威、如狼似虎的畜生,向著她認為連狗屁都不是的所謂貴客搖尾乞憐,你說她能是啥心情啊?她從心尖兒到鼻尖兒一路的酸上來,那種悲苦,真的是油然而生。

馬國利誤會了張海燕,她真的不是在生馬國利的氣,馬國利她理都不想理,才不值她生氣呢,她是在生自己的氣,由於她的任性害死了母親和妹妹,家破人亡,淪落此地,哎,她對的起誰呀,想到此時,她不由的鼻子一酸,眼淚就不由的掉了下來。

崔秀蘭在一旁看了,隻以為是張彩霞自覺命苦,自知無從勸起,不由得歎了口氣,忙她自己的事去了,倆人一起把飯菜準備齊了,聽見院子裡傳來眾人的說笑聲音,馬國利推門進來,讓道:這就是我家,領導請進。

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帶頭進來,眾人和馬村長跟在身後,魚貫而入,馬村長進屋,指著張彩霞笑著介紹道:陳乾事,這就是國利的新媳婦兒,飯菜燒的可好吃了,咱們縣裡來的人吃了,都說比縣裡館子做的還要好吃。

陳乾事上下打量了一眼張彩霞讚道:早就聽說你馬國利娶了個漂亮媳婦,今天見到,果然不假。

張彩霞不習慣男人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把她當個擺設那樣評頭論足的,她冷冷的低了頭,馬國利見她冷著個臉,如此怠慢領導,不由得怒道:你個臭婆娘,還不快給領導倒水。

張彩霞理都不理馬國利,附身抱起了馬小虎,回到了灶台前乾活,馬國利見狀繼續罵道:給你臉了是不是,耷拉個臉子給誰看呢?一點規矩都不懂,皮癢了是不是?

說罷上前欲打,陳乾事連忙一把拉住道:算了,算了,馬國利同誌,對待婦女同誌要客氣點,不要動不動就打人。

崔秀蘭見狀,連忙從火上提了水壺過來道:就是,就是,彩霞妹子認生,讓我來吧。

於是就把桌上的杯子裡沏上水,將杯子一一遞給眾人,馬國利連忙獻上殷勤道:領導,我媳婦不懂事,您彆跟他一般見識。

陳乾事接過崔秀蘭遞上的水杯,擺了擺手笑道:沒事,沒事,我不會介意的。

陳乾事見張彩霞如此冷淡,心中自是惱怒,但又不便發作,便用眼睛打量起這房子來:這房子我來過,當初還是我提議給國利同誌建的,國利同誌以前受了不少的苦。

馬國利連忙道:是是,感謝您。

陳乾事拿著杯子繼續笑道:這一晃有十多年了吧,變了,全都變了,大變樣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馬村長笑道:可不,您離開這鄉上都有15年了,現在是縣領導了。

陳乾事望著鐵柵欄裡堆滿了雜物,突然想起了什麼,奇怪道:咦,這裡從前不是關人的嗎?怎麼放了這麼些個東西啊?

馬國利連忙道:是,是,這都是我媳婦放的,我這就把它們搬出去。

張彩霞抱著虎子在灶台邊突然冷冷道:這家裡不能關人。

眾人一愣,馬國利衝著張彩霞吼道:你個臭婆娘,領導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皮癢了是吧?!

陳乾事連忙攔道:哎,馬國利同誌,有話好好說,彆動不動就罵人。

又對著張彩霞笑道:這可是村裡給你們蓋的房子,當初這裡就是為了關人的,現在這裡為什麼不能關人了啊?

張彩霞冷冷道:現在這裡是家了,關個人會嚇著孩子的。

馬國利怒道:你還敢跟領導頂嘴!這裡我說了算!

轉頭向陳乾事媚笑道:能關,能關,彆聽她的,我這就把它收拾出來。

張彩霞一手抱著虎子,一把將柱子也拉到了身邊道:不能關人,柱子不能受驚嚇。

馬國利見張彩霞這麼不給他麵子,怒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啊?這家我做主,我說能關就能關!

張彩霞寸步不讓:不能關,柱子不能被嚇到!

陳乾事哈哈大笑道:行了,行了,你倆彆吵了,馬國利啊,我看這家是你老婆做主!

馬國利一聽這話,以為是陳乾事在嘲笑他,立刻怒了,罵道:你找死,看我不收拾你!說著上前就要打張彩霞,被陳乾事一把拉住道:馬國利同誌,你怎麼這麼衝動呢!我覺得你媳婦說的在理,現在這房子已經是你的家了,有這麼些個孩子在,是不太合適再關人了。

陳乾事轉身對馬村長說:馬村長啊,我看這樣吧,你找人在邊上再建一個房子。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儘快負責落實。

馬村長連忙上前答應道:好的,好的,陳乾事,咱們這就吃飯吧。

於是大家上桌吃飯,席間,陳乾事笑道:我看啊,這家以後還是要你媳婦做主的好,她說話在理。

馬國利辯解道:一個臭婆娘,她懂什麼呀!

陳乾事笑道:哎,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看她比你明事理。

馬國利心裡很不服氣,他恨這張彩霞今天處處駁他麵子,等到晚上自然是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出了心中的這口惡氣!

這土坯房值不了什麼錢,也不費什麼事,過了些日子,村裡找人在隔壁重新另蓋了一個房子,家裡的鐵柵欄也被拆除,又添了幾樣家具。

這天晚上,張彩霞正哄著懷裡馬小虎睡覺,唱著搖籃曲:啊啊啊,寶寶阿,快睡啦,窗外和風輕輕吹……

馬大柱趴在桌上癡癡看著娘哄小寶,已經上小學的張海燕集成了父母的優秀基因,從小就聰慧懂事,她在學校裡方方麵麵都表現優異,學習、體育、唱歌跳舞樣樣全能,而且特彆有正義感,願意替同學出頭,哪個男生敢欺負女生,她總是要帶頭站出來,跟那些個調皮的男生們鬥上一鬥,她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概,早已經讓男生們臣服,現在是他們公認的班長。

張海燕伏在桌上寫著作業,張彩霞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隨手翻開她的書本,一張紙條滑了出來,這種紙條她當年見的多了,上麵的內容她不用看都能猜到,心中好笑:這丫頭還這麼小,就有人喜歡了?

讓她又歡喜又擔心,連忙俯身將紙條撿起來一看,果然就是那些個兩小無猜的童話,字跡歪歪扭扭、內容稚嫩可笑,看得她不禁“噗嗤”一笑道:這是誰給你寫的呀?怎麼連名字都沒寫上呀?

張海燕連頭都沒抬,繼續寫著作業:是祥子寫的。

張彩霞看著紙條上的字點評道:這字也太難看了,也就這“喜”字寫的好看些。

張海燕頭也不抬的隨口答道:那是我寫的,他寫錯了,我用橡皮擦了,幫他改的。

張彩霞忍不住笑道:還是我閨女的字好看些,還有沒有彆人寫的紙條呀?拿出來讓我看看。

張海燕驕傲道:當然有啦,不過那些我都丟了。

張彩霞很是好奇,問道:為什麼呀,是因為他們長得難看嗎?

張海燕淡淡道:是他們學習不好,是壞孩子,我不喜歡壞孩子。

張彩霞了然,趁機教育道:原來是這樣啊,是我閨女懂事,你知不知道,好孩子現在是不能談這個的,你現在應該好好讀書,將來才能有機會離開這個家,去縣城讀書。

張海燕似乎早就明白了讀書的意義,離開這個家對她是多麼的重要,她像是個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道:這個我知道,你先幫我放好,等我長大了再還給我。

張彩霞連忙點頭答應道:好的,好的,媽先幫你收著吧。

說著起身,將那張紙條小心的收在了一個專門放孩子們東西的箱子裡。這邊張海燕仍是低頭寫著作業和娘聊天,張海燕道:娘,跟你說個事。

張彩霞收拾著那個箱子裡的東西答道:啥事兒?

張海燕道:今天我們班,選班乾部了。

張彩霞一臉慈愛道:是嗎?你選上什麼了?

張海燕笑道:你猜?

張彩霞見女兒心情不錯,想是應該對結果很是滿意,於是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當班長嗎?同學也服氣。

張海燕笑道:不是,我當了勞動委員。

張彩霞驚訝道:勞動委員?班長沒選上呀?沒關係的,咱們下次努力。

張海燕驕傲道:不是沒選上,是我自己想當的。

張彩霞奇怪道:為什麼呀?

張海燕道:因為老師說了,勞動最光榮,勞動委員最辛苦,自然是光榮裡的光榮啦。

張彩霞明白了原由,慈愛地看著女兒道:原來是這樣呀,勞動確實是光榮。

張海燕得意道:好多同學都爭著想當呢?他們都沒搶過我。

張彩霞欽佩道:那祝賀你啦!你要好好乾啊,彆辜負了老師和同學對你的信任。

張海燕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嗯,今天放學我把全班的桌子都擦了一遍,地也掃了。

張彩霞讚許道:好閨女,你可真棒!

張海燕繼續道:出門我看見三班的教室裡沒人打掃衛生,我就進去把他們的地和桌子也打掃了一遍。

張彩霞吃了一驚道:真的呀,你累不累呀?

張海燕自豪道:不累。

張彩霞有些擔心道:你去幫他們做衛生,彆的小朋友會不會有意見啊?

張海燕毫不在乎道:他們是有意見,他們說要去告老師。

張彩霞可不希望女兒因為做好事,跟小朋友們發生矛盾,她想了一下,耐心引導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有些不妥呀?你把她們的衛生做了,那讓他們的小朋友做什麼呢?

張海燕這才意識到可能有些不妥,於是認錯道:那我沒有想過。

張彩霞望著滿臉天真的女兒,忍著笑道:以後還是把自己班的衛生搞好就行了,不要去搶彆人的工作,這麼光榮的事情,彆人會有意見的。

張海燕懂事道:哦,我知道了。

張彩霞滿意道:下次注意,快寫作業吧。

張彩霞十分滿意女兒的乖巧懂事,於是繼續唱她的歌。

學校是張海燕的主場,她在學校裡非常陽光快樂,可一回到家,一見到馬國利,她就立刻像換了個人似的,馬國利主宰著這個家,這讓她感到恐懼,在她幼小的心裡留下了噩夢般記憶。娘說了,隻要她好好學習,將來就有機會離開這個讓她恐懼的家,去縣裡讀書。她為了離開這個家,遠遠的躲開馬國利,這成了她拚命學習的動力,張海燕趴在桌上認真地寫著作業,隨口道:娘唱的真好聽。

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馬國利衝進屋,指著張彩霞罵道:你個臭婆娘,又在勾引男人。

劈手奪過懷裡的虎子放到床邊,照著張彩霞就打,打罵哭叫聲,張海燕驚慌地奔過去,抱起放聲大哭的虎子躲到一邊,緊緊摟著自顧自大哭的虎子,恐懼的流淚,柱子則癡癡看著馬國利施暴……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又是5年,世界發生著變化,國家發生著變化,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也悄悄發生著變化,修了條土路,也通了電,但和外麵的世界相比,這村裡的變化還是很小的。但馬國利的家卻已然變了,這變化不是因為院子裡又養了豬羊,也不是又蓋了間西房,而是這個家似乎再也不能叫是他馬國利的家了,而是應該叫張彩霞的家。

這個家,似乎已經不再需要他馬國利了,不需要他的幫忙,不需要他的存在,沒有他立足之地。對於這個家,他馬國利更像是個局外人,有他沒他沒什麼分彆。可正是因為這樣改變,更讓他對這個家感到依戀,感到不舍。這熱氣騰騰的家在深深地吸引著他,在向他召喚,消磨著他的野性,喚醒著他藏在基因裡對家的渴望,為此他感到迷茫,感到不知所措,他想進這個家,但不知該怎麼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