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朱溫斬蛇(1 / 1)

平息了嗎?

昭宗重回皇帝寶座之後,趁熱打鐵,對宦官勢力予以壓製。

之前,宰相在延英殿向皇帝彙報工作的時候,宦官樞密使也列席旁聽,並時常與宰相發生爭執,等宰相向百官宣布皇上旨意的時候,宦官又會指責宰相“矯詔”,阻撓政令的下達。

因此,昭宗下令,從現在開始,樞密使不得與宰相並列,而應等宰相單獨奏事完畢之後,再進殿聽取工作指示。

隨後,宰相崔胤又與宰相陸扆聯名上疏,指出宦官掌握兵權是連年災禍的總病根,建議由崔胤執掌左神策軍、陸扆執掌右神策軍,如此則可震懾地方藩鎮軍閥,扞衛天子皇威。

文官典兵,是昭宗十年前的產業布局。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時過境遷,外部環境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朝廷內部也存在微妙的變化。

如今,宦官勢力並未得到徹底鏟除,仍然蘊含著不容小覷的能量,而他們現在又是驚弓之鳥,短時間過度激烈的打壓,隻怕會引起他們更為強烈的反彈。昭宗斟酌了兩天,不敢貿然走出這一步棋。

現在的昭宗更加成熟,不再那麼魯莽。他找來握有兵權的“三使相”,詢問他們的態度。

孫德昭、董彥弼、周承誨三人異口同聲道:“我們幾代人都在軍中供職,從未聽說過文官可以擔任統帥,如果硬要交給文官,恐怕軍隊會生變。一動不如一靜,不如仍然交給宦官。”

在朝廷內的三股政治勢力文官、宦官、禁軍中,宦官與禁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其中的利益關聯更是盤根錯節,剪不斷、理還亂,長期以來,二者相互依存,和諧共生

而文官與宦官之間則是長期對立、互相傾軋,為了爭權奪利而爆發的衝突不勝枚舉。

禁軍是核心,宦官是媒介。

“核心四閹”發動的這場宮廷政變,其本質就是文官集團崔胤與宦官集團的一次政治鬥爭,隻不過這次鬥爭是拿昭宗皇帝當籌碼。宦官先勝而後敗,文官集團便打算趁虛而入,一舉拿下禁軍兵權,擴大戰果。

近些年的鬥爭經驗告訴昭宗,休想憑一紙委任狀換取天下太平,他深知詔書的含金量。無論是讓誰來領導禁軍,都要事先征求禁軍的同意。

如今,以孫德昭為首的“三使相”是禁軍代言人,他們三人的態度尤為重要。

孫德昭恨的是王仲先,不是宦官這個群體,更不是由宦官領導禁軍的這個成熟的體係。對於禁軍來說,他們更傾向於宦官,因為彼此之間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更容易同流合汙,牟取利益而文官則截然相反,他們往往出身名門望族,飽讀詩書,具備高學曆進士及第,孤傲清高,他們自詡為“清流”,貶稱宦官為“濁流”,也瞧不起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禁軍將領。

之前,昭宗在“倒楊鬥爭”中親自提拔了一位禁軍將領楊守立,文官集團孔緯就對楊守立冷眼相待,頗輕之。足以說明文官集團對禁軍將領們的輕視,禁軍將領們對此很有自知之明。

文官集團自詡清高,滿口仁義道德,難與共事。

因此,“三使相”一致抵製文官統領禁軍,堅持接受宦官的領導。

昭宗輾轉反側,猶豫了兩天之後,終於還是拒絕了崔胤、陸扆的奏議,任命宦官韓全誨、張彥弘分彆出任左、右神策軍總指揮。

如此一來,重回原點。禁軍兵權仍然被宦官集團掌控。

崔胤輸急了眼,竟然夥同首都市長京兆尹雇凶殺人,想通過不正當手段除掉政敵,謀事不密,計劃未果。

不過,宦官韓全誨等人被崔胤的這個瘋狂舉動嚇壞了,同時也認清了崔胤必除宦官的可怕信仰,在那一刻,景務修、宋道弼、劉季述、王仲先等前輩的音容笑貌如走馬燈一樣,浮現在他們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惶恐不安的宦官們不得不求助於背後的靠山關西集團,韓全誨、張彥弘曾做過鳳翔的監軍宦官,與李茂貞關係密切,所以他們秘密與之取得聯係,通報朝廷形勢。

鳳翔李茂貞非常清楚,崔胤誌向遠大,不會止步於消滅宦官,在他得到兵權、消滅宦官之後,下一步就要拿地方藩鎮開刀,而關西集團將會成為首當其衝的打擊目標。

鳳翔李茂貞與宦官勢力唇齒相依,在長期的鬥爭中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此時決不能坐視不管。

於是,鳳翔李茂貞以維護首都秩序、清剿叛逆為名,帶兵入朝。

昭宗晉封李茂貞為“岐王”。李茂貞留下了四千鳳翔兵,宿衛京師,然後返回鳳翔。

崔胤為求自保,也秘密勸朱溫派來三千汴卒,宿衛京師。

鳳翔兵與汴州兵名為保護京城,實則是監視朝廷,扞衛自身權益。因此雙方駐軍屢有爭鬥,京師氣氛相當緊張。

崔胤招藩鎮進京,與何進、袁紹招董卓進京何其相似!

與崔胤合謀反正的韓偓,就非常反對崔胤勾引藩鎮入京宿衛,說這是引狼入室。崔胤雖然理屈詞窮,但終不為所動。

數千藩鎮兵,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地方勢力插手中央的危險信號,也是地方藩鎮勢力在中央的政治延伸,在小規模衝突的背後,隱藏著兩大強藩的博弈。任何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舉動,都有可能掀起軒然大波。

崔胤力排眾議,一意孤行,在錯誤的道路上漸行漸遠。自認為是驚濤駭浪中的弄潮兒,殊不知他將玩火自焚。

左勾拳

朱溫雖然稱霸中原,成為了無可爭議的關東第一強藩,但他仍然忌憚河東李克用,不敢掉以輕心,“未萌問鼎之誌”,然而在崔胤的慫恿和幫助下,朱溫終於“始謀移國”,動了代唐自立的心思。

就在劉季述廢立天子之前,一個人的出現讓朱溫看到了消滅李克用的希望。

陝州保義節度使王珙,英俊瀟灑、文武雙全,卻為政苛暴、奢縱聚斂、多猜忌、殘忍好殺,刻薄寡恩。

前常州刺史王柷,出身顯赫東晉丞相王導之後,武則天時期宰相王方慶之五世孫,性情剛烈耿直,很符合昭宗的用人標準,急於用人的昭宗下詔讓王柷進京師,當時人們一致認為王柷肯定會出任宰相。

當王柷途徑陝州時,王珙對他畢恭畢敬,送上了無微不至的關懷,並表示願意以叔侄禮參拜,表達了想與王柷攀同宗的想法,要認王柷當叔叔。

實際上,二人並不同宗。王珙是太原祁縣人,王柷是著名的琅琊王氏後裔。王柷很瞧不起王珙,拒絕了王珙的請求。

王珙惱羞成怒,派殺手在路上伏擊王柷的隊伍,將王柷全家誅殺,掠奪其財物,並將屍體全部丟進黃河。隨後,上報朝廷,說是風急浪高,船隻意外傾覆,無一生還。

昭宗無力查辦。

不僅是對王柷這樣的“外人”,就連對自己人,王珙也從不心慈手軟。內至妻子兒女、外至幕僚將吏,一言不合就要酷刑伺候。王珙應該是有人格缺陷的,典型心理變態,每天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對身邊人施以酷刑虐待。

部眾也因此人心惶惶,終於激起了兵變,被部將李璠、朱簡所殺。

李璠帶頭向朱溫納款歸附,因此被朱溫表奏為保義留後。

朱簡的心裡極為不平衡,於是同室操戈,突襲李璠。李璠逃出一命,逃到了汴州。朱簡隨後也向朱溫納款,朱溫表奏朱簡為保義留後。後來,朱簡以同姓故,主動高攀朱溫,被朱溫收為養子,改名為朱友謙,後文沿用朱友謙。

當朱溫製定河東作戰計劃時,陝州保義軍的加盟就為朱溫提供了一個左勾拳的可能。

從地圖上看,河東李克用的東麵和南麵都被朱溫控製,兩方勢力被“丿”形太行山完美隔開,如果朱溫能控製西麵的河中地區,就可以對河東李克用來一記左勾拳,主力平推的同時,還可以派奇兵出“太行八陘”,擾襲掏心,甚至可以聯合河朔藩鎮迂回到太行山北部,來個右手大擺拳。

占據河中之後,既可以為消滅李克用提供便利,又可以將勢力範圍延伸到長安城下。所以控製河中是朱溫接下來的工作重心。

經過了“河中遺產爭奪案”之後,河中地區的政治格局遭到了分化,王珙、王瑤實質上依附於關西集團,王珂則依附於河東李克用。王珂不僅得到了李克用的支持,還得到了李克用的女兒,李克用把女兒嫁給王珂,用以拉攏王珂,由此可見,李克用也相當明白河中地區對河東的重要性。

前文說過,這場爭奪遺產的家務事背後,是多方政治勢力的博弈。最後,河東李克用獲得了勝利,所以王珂得以坐鎮河中府。

現在,陝州保義軍生亂,朱簡認清了形勢,知道關西集團外強中乾,徒有其表,於是決定向關東強藩朱溫納款歸附,為朱溫提供了東、西夾擊河中的便利。

所以,當朱溫收服河朔地區之後,就把矛頭對準了河中護國軍王珂。

大唐光化四年901元宵節,朱溫與他的部將飲酒賞燈,猜燈謎,一派喜慶祥和的歡樂氣氛。

這一年是雞年辛酉,然而汴州花燈的主題卻是蛇,處處充滿蛇元素。大家對此習以為常,因為朱溫自打出道以來,就以“赤帝轉世”自詡,凡是想拍他馬屁的,都要把他比作漢高祖劉邦,就連皇上也拿這個梗來討好朱溫僖宗先後封朱溫為沛郡侯、沛郡王昭宗將朱溫的老家午溝裡改名為沛王裡,“斬蛇起義”是朱溫最喜歡的曲目,甭管是哪一年,汴州年年是蛇年。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今年的蛇彆有深意。

朱溫向諸將解釋道:“河中與河東相連,河中是河東李克用南下的必經之路。河中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有了河中的支持,河東沙陀鐵騎勢如長蛇,難以阻擋。占據河中,就等於把這條長蛇攔腰斬斷!各位大將,請拿根繩子,幫我把王珂小兒牽來。”

諸將領命。

次日,剛剛威震河朔的大將張存敬,率三萬精兵充當先鋒,對晉州、絳州發動突襲。朱溫率主力部隊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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