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長安亂(1 / 1)

朱溫吞並河中之後,李克用陷入到被汴州勢力三麵包圍之中,處境十分危急,於是派使節攜帶厚重的禮物麵見朱溫,表達願重歸於好的意思。

當時,朱溫的妻子張惠病重,朱溫不得不從河中返回汴州,於是也派使節回訪河東,向李克用表達了冰釋前嫌的意思。

張惠是殘唐五代時期有名的賢妻良母,曆史上對她有著很高的評價,說她能“以柔婉之德,製豺虎之心”,“賢明精悍,動有禮法,雖太祖(朱溫)剛暴,亦嘗畏之”。

朱溫對她言聽計從、恭敬有加,之前犯渾差點兒枉殺長子朱友裕,就是被張惠攔住的;後來繳獲了朱瑾妻,想霸占之,也是張惠把朱瑾妻送到尼姑庵的;朱溫在行軍打仗的過程中,有了一位私生子,也因忌憚張惠而不敢帶回來,直到張惠去世之後,才敢把這個私生子接到身邊。友情提示,這位私生子日後將辦一件大事。

張惠對朱溫的影響還遠不止在家務事方麵,也滲透到了朱溫的軍事指揮方麵。據記載,朱溫帶兵出發,如果張惠覺得此行不妥,便會派一人馳報朱溫,“你老婆不同意。”朱溫立馬調轉隊伍,班師複命。

凡是老婆的話,都要堅決維護;凡是老婆的指示,都要始終不渝地遵循。

殺人不眨眼的藩鎮軍閥、凶殘暴戾的朱溫,也是一位妻管嚴,怕老婆。這倒是挺可愛的。在這一點上,他的老冤家李克用也是如此。

萬幸,張惠的病得到了緩解,並無大礙。朱溫懸在心中的大石頭這才落地。於是,消滅李克用的計劃又被提上了日程。

大唐光化四年(901)三月,朱溫以李克用在來信中言辭傲慢為由,發動六路大軍,從東北到西南,同時向河東發起猛烈的進攻:

定州義武軍王處直,出太行山北端飛狐口;

葛從周率領兗州泰寧軍、鄆州天平軍,會同鎮州成德軍,出太行山井陘;

張歸厚率東昭義軍,出太行山馬嶺關;

魏州魏博軍大將張文恭,出太行山新口;

氏叔琮率汴州主力,出太行山天井關;

侯言率新降的河中護國軍,出陰地關。

大國不尚權謀。區彆於大順之年的縱橫捭闔,這一次,朱溫以一己之力形成了更具威懾力的軍事力量,六路圍剿,向太原府平推。

短短十天之內,河東守軍要麼棄城逃跑、要麼舉城投降。四月初,六路大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在太原府城外會師,各軍烽火遙相呼應。

汴軍屢屢挑戰,太原軍民大為恐慌。李克用親自登城抵禦,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都說春雨貴如油。但那一年,老天爺為答謝新老客戶的支持,特意清倉大甩賣,春雨大酬賓,連綿幾十天,城牆的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坍塌。河東兵忙不停地修補,保持完整。

河東將領李嗣昭、李嗣源,在城牆上挖鑿了許多“暗門”,也就是從內側開挖,但不挖穿,隻保留外側一層薄薄的磚石,城外的人根本無法察覺,等到晚上,再偷偷把它鑿穿,然後派敢死隊從暗門潛出,奇襲汴軍。此方法很有效果。

另一位河東將領李存進,也在城外的洞渦驛擊敗了朱溫的先鋒軍,振奮了士氣。

與此同時,連日的大雨也讓汴軍吃夠了苦頭。汴軍在城外大量集結,糧草供應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大雨使得道路泥濘,後勤補給更是難上加難。而汴軍中又爆發了瘧疾、痢疾等流行病。

迫於無奈,朱溫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五月,六路大軍各自拔營起寨,返回本鎮。

太原府不是公共廁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河東將領周德威、李嗣昭率五千精銳騎兵尾隨追擊,殺戮萬計。

先前投降汴軍的汾州刺史,被李嗣昭、李存審生擒,斬首示眾;投降汴軍的西昭義軍節度使孟遷,主動攜帶全家去汴州躲避。

李克用派李嗣昭、周德威發動反擊,出陰地關,攻擊河中地區,拿下了河中護國軍下轄的慈州、隰州。

雙方拳來腳往,打完了第一回合。

中場休息。

在上半場的對決中,朱溫取得了無可爭議的優勢,雖然在撤兵後丟失了慈隰二州,但總體優勢依然存在。

李克用不敢掉以輕心,在慈隰二州舉城投降的時候,李克用都不敢以征服者的姿態派人接管,而是反過頭來向兩位降將饋贈厚禮,以低姿態寫信寬慰二人,陳說利害,請複舊好。生怕刺激到朱溫,或引起降兵降將的反抗。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來,李克用發自內心地承認朱溫的優勢。

雙方積極恢複,等冷卻、補BUFF,準備著下半場的團戰。

朱溫卻在這個時候接到一封皇帝密詔,要求他立即率軍西上,來長安保護皇上。

沒錯,長安方麵又出亂子了。

【長安亂】

在昭宗撥亂反正的過程中,崔胤成了大功臣,特彆是固辭司徒的舉動,更加博取了昭宗的好感,認為崔胤是功成不居的模範。

崔胤老奸巨猾,他當然不會貪圖有名無實的名譽頭銜,他要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權。有了權,名和利自然會水到渠成。

他做著宰相,還兼領著度支、鹽鐵、三司等使,相當於帝國財政部長兼鹽鐵專賣及運輸總監,是大唐帝國油水最多的肥差。

宰相,百官之首,文官一哥,同時掌控著帝國錢袋子,還要啥自行車?

然而這些依然不能滿足崔胤貪得無厭的野心,他近乎瘋狂地進行著爭權奪利的行動。

首先是爭權。

其一是排除異己,掃除政敵。

例如昭宗欽點的二號種子陸扆,曾在崔胤罷相的時候接替崔胤成為宰相,從而被崔胤記恨在心,而他又是昭宗欽點,深得昭宗信任,故而更被崔胤視作仕途上的攔路虎,必除之而後快。

崔胤抓住了陸扆的一個把柄,那就是陸扆在昭宗反正回鑾時的表現。正月初一那天清晨,孫德昭等人伏擊王仲先,陸扆聽到消息後,換上平民服裝,騎一匹小馬,慌不迭地從長安城東南門逃跑避亂。於是崔胤借題發揮,製造輿論,說陸扆反對昭宗回鑾。

對於陸扆來說,這是致命的誹謗。

昭宗果然對陸扆有所懷疑,於是詢問韓偓的意見。

韓偓,是崔胤提拔起來的副手,也是密謀撥亂反正的參與者之一,故而得到昭宗的信任。韓偓正直忠厚,沒有當崔胤的幫凶,而是替陸扆開脫,“陛下重返正位的密謀,隻有崔胤和我等少數幾個人知道,陸扆根本不知道。他突然聽說皇宮發生變故,驚慌失措也是情理之中,喬裝逃命,人之常情。如果陛下非要追究他的過錯,也隻能責備他身為宰相而無心為國死難罷了,怎能說他反對陛下重回正位呢?這恐怕是有人彆有用心,故意挑撥離間,請陛下明察!”

昭宗雖然沒有立刻給陸扆穿小鞋,但心中的芥蒂還是生根了。即便如韓偓所說,不能上綱上線、給陸扆扣上一頂“反革命”的大帽子,但陸扆終歸不能算一個合格的宰相,不能殺身成仁、舍身取義,大難臨頭各自飛,實在是有負朕望。

陸扆如崔胤所願,被罷相。

其二是提拔親信,培植黨羽。例如舉薦王溥做宰相。

王溥,名門之後,祖上幾代人都在朝中為官,有正直謹孝而聞名於世,其中他的叔祖曾在文宗朝著名的“宋申錫謀反案”中,不畏強權,堅持為宋申錫鳴冤。

崔胤之所以舉薦王溥,並不是因為老王根紅苗正,而是因為王溥是崔胤的幕僚,小跟班。並且也參與了迎接昭宗反正回鑾的密謀,這是重要的政治資本。

其三,是敲山震虎。

無論是打擊政敵,還是提拔親信,都是在文官內部的動作。崔胤明白,要想做到權傾朝野,就要與宦官集團一決雌雄。

大唐光化四年(901)四月,回歸皇帝寶座三個月後,昭宗晉謁皇家祖廟,大赦改元,改光化四年為天複元年。同時宣布為王涯等十七家平冤昭雪。

王涯等十七家,是“甘露事變”中的受害者。“甘露事變”發生在文宗朝(835年11月),是文官集團與宦官集團的一次血腥交鋒。起初是文官密謀誅殺宦官,結果卻被宦官反殺,包括王涯在內的很多文官慘遭滅門,被宦官誅殺了共一千多人。

“甘露事變”的影響極其深遠,最顯而易見的就是在隨後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宦官勢力在與文官勢力的鬥爭中一直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

在“甘露事變”近七十年後,忽然下詔為王涯等平冤昭雪,政治意義深遠,是要對宦官勢力動手的信號。

除了爭權,更要奪利。

在敲打了宦官之後,崔胤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進了宦官的錢袋,首先收回宦官的一項特權——酒曲專賣。

不要小瞧這項特權,它可以與鹽鐵專營,或者今天的石油、天然氣相提並論,富得流油。

其實這項特權並沒有明文規定,更沒有紅頭文件的支持,隻算一種“潛規則”,屬於“你懂的”的範疇。

此話要從前權閹楊複恭說起,當時,楊複恭以供應禁軍的軍餉為由,向財政部借了一年的酒曲專賣特權,用這一年的利潤貼補禁軍,等於朝廷給禁軍的政策性撥款。然而楊複恭卻是劉備借荊州,“借一年”中的“一年”成了“每一年”,從此之後就不還了,日深月久,宦官擁有酒曲專賣特權就成了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酒曲專賣特權名義上歸財政部,實際上則被宦官把控,如果崔胤想直接奪回到財政部,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要低估崔胤的權術,他沒有直接收回酒曲專賣特權,而是先宣布廢除酒曲專賣特權,準許賣酒的商人自己製造酒曲,然後再由稅務部門向其征收稅款。變相收回了酒曲專賣特權,而宦官對此毫無還手之力。

為了緩和矛盾,崔胤給宦官和禁軍留出了三個月的緩衝時間,以傾銷其庫存,減少其損失。

實在是溫柔的一刀,既打擊了宦官,又增加了財政收入,獲得了昭宗的支持,還獲得了民間商人的擁護,當然也充實了自己的腰包。一舉多得,隻有宦官和禁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