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父子相見(1 / 1)

俞笙的情緒受到了影響,對付聰明人,劍走偏鋒能有奇效,不跟他扯那些沒用的,用魔法打敗魔法。

第七幅畫沒有完成,人也被警方逮捕,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饒過不去的。

俞笙再聰明,也必須麵對現實。

“幼稚,沒想到陳隊長還挺有童趣的。”俞笙的臉色不太好看。

陳益點頭:“沒錯,大家都說我挺幽默,我是局裡的開心果。”

“……”俞笙被陳益給整不會了,“我要換個人聊。”

陳益抱著肩膀:“換不了,要麼就把作案動機和作案過程完完整整說一遍,要麼咱倆就這樣耗下去,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

俞笙眉頭皺起,很快舒展,無所謂道:“好吧,坐在這裡我也覺得挺不舒服的,早聊完早收工。”

陳益緩緩壓下心中怒氣,對方在八年的時間裡連殺六條人命,毀掉了受害者家庭,此刻在審訊室還能雲淡風輕毫無共情,實在是冷血的很。

沒有共情能力的人,是很可怕的。

什麼叫沒有共情能力?這是一個很深的課題,舉個簡單直觀的例子:反社會人格障礙人群的特點,就是缺少共情能力。

沒有同情心,沒有悲憫心,自私,冷漠,忽視彆人的感受,還喜歡支配彆人。

很多未成年犯罪者,性格缺陷之一就是沒有共情能力。

所以說,很可怕。

“先說方丹丹。”陳益冷眼盯著俞笙,聲音響起。

俞笙略作回憶:“方丹丹?錦城那位是吧?街頭畫展碰巧遇上了,很樂觀的一個女孩,好像沒什麼事情能讓她難過,很符合七情中的【喜】元素,她是我作品的開端。”

“我把她迷暈,割開了她的喉嚨。”

他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陳益五指微微聚攏,平靜道:“繼續,說的仔細點,在什麼地方,用什麼凶器,迷藥哪來的。”

聽到凶器,俞笙看了一眼陳益麵前桌上的證物袋,剛要說明知故問,最終沒有說出來。

審訊過程進入正軌,俞笙記憶力很好,表達能力也不錯,清晰還原了錦城兩案的作案細節。

侃侃而談的他,讓每一名觀看這場審訊的警員臉色都是沉了下來,殺人犯見了很多,但如此冷血的殺人犯,罕見的很。

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在殺人。

俞笙在錦城的時候就開始服用三唑侖,他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狀態,主觀清楚但無法控製,那就隻能依靠藥物。

也許服下三唑侖的時候,就是他內心最祥和的時候,說不定還夢到過自己的母親。

當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再次變成了冷血的連環殺手。

“殺害趙曉雁的時候,作案手法為什麼發生了改變?”陳益問。

俞笙反問:“你不覺得刺創比割裂更簡潔嗎?就跟數學一樣,隻要能正確的得到最終答案,過程越簡潔越好。”

陳益:“繼續,帝城夏青文。”

俞笙回憶:“離開錦城後,我發現自己開始變得急迫,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七情係列作品,但我知道慢工出精品,一定不能急,為了冷靜下來,我繼續找醫生拿藥,正好,我也需要用到三唑侖。”

“就是在那裡,我碰到了正在畫畫的女孩。”

陳益:“七氟烷哪來的?”

俞笙:“七氟烷啊……那玩意又不是飛機大炮,醫院裡多得是。”

以他的智商想要順點東西,並不難。

時間緩緩過去,六條人命六起案件,審訊過程會非常漫長,一個小時後,寧城案結束了。

作案周期就是俞笙的創作周期,藥物壓製讓他延緩了殺人速度,但基本沒有超過兩年。

兩年內,必須要有新的作品問世。

他跟隨曲川到了寧城,在展覽館裡碰到了畢雪蘭,對方的不適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繼而將其鎖定為【懼】的目標。

“心理恐懼症啊,實在是太完美了。”俞笙越說越興奮,“上天真是眷顧我,讓我在寧城有了收獲,我把她綁到了密閉的倉庫內,周圍掛滿了深海畫作,她渾身發抖的樣子讓我靈感爆棚。”

……

“車?車這玩意哪弄不來?”

……

“倉庫啊,我精心挑選的,安靜的很。”

眉飛色舞的俞笙讓陳益握起拳頭,他覺得古代的刑罰如果還能啟用,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自己可以親自操刀,讓俞笙好好享受享受。

陳益怒,耿建清等人也怒,秦河與謝雲誌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他們都是很有經驗的老刑警了,見過大風大浪,見過凶殘惡人,然而俞笙這家夥再度刷新了他們的認知,激起了年輕時嫉惡如仇的心態。

後悔啊,之前在翠平花園的時候,怎麼沒跟著陳益上去踹兩腳,現在到了市局想乾也乾不成了,真是失策。

“繼續,蔡雯雯。”陳益咬牙開口。

提到蔡雯雯,俞笙的表情突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惋惜之色一閃而過:“哎,她啊……她是真的熱愛油畫,而且讀懂了我的作品,能死在我手裡讓我完成【愛】,也算死得其所了。”

話音落下,陳益下意識看了一眼審訊室內的監控,差點沒忍住上去動手。

這狗東西,竟然把蔡雯雯被殺說的很榮幸一般。

死得其所?

成語來自《魏書》,古人要是知道俞笙如此使用,不知會不會從地底爬出來。

“你在哪認識的蔡雯雯。”陳益聲音如冬日寒風,刺骨而冰冷。

俞笙沒有感覺到,陷入回憶中:“公益畫展。”

公益畫展?

陳益微愣,他仔細看完了現場所有監控以及工作人員寧芳拍攝的視頻,其中每個人他都還有記憶,絕對不存在俞笙。

“你當時在場館內?”

俞笙:“對,看得出來蔡雯雯很喜歡我的作品,尤其是【哀】,她入心了。”

陳益:“你刻意避開了所有監控?”

俞笙笑道:“當然,我每到一個新地方,首先注意的就是監控,沒有無死角的監控,隻有沒腦子的人,不是嗎?”

陳益沒有說話,場館內的監控確實有盲區,但需要很強的空間想象和分析能力才能全部避開。

俞笙看著陳益:“陳隊長查公益畫展場館了啊?沒收獲對吧?我不但避開了所有監控,每個人的攝像頭也不可能拍到我,包括場內工作人員的視頻素材,同樣不會有我的身影。”

“我是不是挺厲害的?”

陳益斜眼:“廢話真多,我把你抓了,怎麼聽不懂人話呢。”

俞笙想罵人。

審訊繼續。

陳益比較關心俞笙是怎麼把蔡雯雯忽悠到開房的,俞笙給出的回答很簡單:因為我是原作者。

當一個女孩喜愛七情係列到了崇拜的程度,一旦碰到了原作者,智商會大幅度下降。

哪怕這個原作者是個瘦竹竿,但在蔡雯雯眼中自帶濾鏡,光芒可以覆蓋一切。

連油膩猥瑣的曲川都能在酒店和粉絲約會,更不要說專心創作的俞笙了。

“她知道你才是原作者?”陳益問。

俞笙:“知道,不然她能去開房嗎?”

陳益:“其他的知道嗎?”

俞笙:“其他的不能告訴她,否則不完美了。”

蔡雯雯是在昏迷中被殺的,這對她來說……算是唯一的幸運吧,沒有痛苦,沒有碎掉對原作者的濾鏡,臨死前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和七情係列原作者的相識與憧憬。

這裡麵或許有愛情的萌芽,但俞笙想要的隻有她的命。

七情中的【愛】是最令人向往的,俞笙說蔡雯雯走心了,他自己可能也存在一絲柔軟,可冷血的人終究是冷血的人,蔡雯雯並沒有影響到他拔刀的速度。

那個內向帶有憂鬱氣質的清純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陳益想起了邱文姝為蔡雯雯畫的那幅畫,伴隨蔡雯雯的死,已然徹底變為永恒。

審訊工作一直持續到淩晨兩點,相對那些嘴硬無比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嫌疑人,俞笙還算比較配合,在警方沒有提供任何線索和證據的前提下,問什麼就答什麼。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不怕死,死隻是另一種形式的新生而已。

對俞笙來說,認錯是不可能的,後悔不存在,自我救贖更是沒有任何意義,此案從他被捕的那一刻,已經畫上了句號。

俞笙被刑事拘留,暫時羈押在了留置室,天亮之前,丁清揚到了。

丁清揚到達陽城市局,代表俞作青也到了。

陳益第一次見到了俞作青,見到了這位五十多歲的白發男子,歲月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刻下了歲月的痕跡,這是一個早已心死的男人。

從妻子去世的那一刻,原來的俞作青也跟著不在了,俞笙受到無妄之災,最終變成了死刑難辭其咎的連環殺手。

這起案件到底誰有錯。

畫有錯嗎?每個人都有追尋夢想的權利和自由,俞作青希望能在繪畫領域有所建樹,這不是錯,隻是無謂的堅持罷了。

妻子有錯嗎?一心為夫毫無怨言,這樣的女人可遇不可求。

俞作青有錯嗎?也許吧,妻子的死對他打擊極大,一個偏執狂就此誕生,俞笙是俞作青偏執的犧牲品。

俞笙有錯嗎?這是肯定的,殺了六個人怎麼可能沒有錯,但若用辯證思維來看待問題,俞作青才是導致俞笙走上犯罪道路的罪魁禍首。

“他……他在哪?”俞作青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益:“留置室。”

俞作青:“我能見見他嗎?”

陳益:“可以。”

俞笙不需要自我救贖,俞作青需要。

目前對俞笙警方已經采取刑事拘留強製措施,按規定需要到拘留所見,不過類似規定較為靈活,倒也無所謂,全程監控即可。

黎明的微光開始照耀大地,光線透過窗戶灑在俞作青的身上,他自陰影步入光明,站在了俞笙麵前。

俞笙早有心理準備,和自己的父親坦然對視。

按理說父親是他最大的心理陰影,他潛意識應該懼怕才對,但他沒有。

“爸,你來了。”

簡單的開場白,普通的開場白,令俞作青雙手顫抖的開場白,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自己兒子了,久到陌生。

再次見麵,兒子已經帶上了手銬,將以故意殺人罪被提起公訴,判死刑幾乎鐵板釘釘。

這,就是自己對曉萍的交代嗎?

俞作青茫然,從茫然到後悔,從後悔到自責,從自責到憤怒。

“你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來自父親的嘶吼。

“我是為了完成伱的夢想啊,是你讓我畫出偉大的作品,現在我做到了,你不應該為我驕傲,為我自豪嗎?”這是來自兒子的靈魂拷問。

俞作青啞口無言,他想說我讓你畫畫但沒讓你殺人,卻沒有說出口。

俞笙笑了:“爸,這次我肯定活不成了,希望您能長命百歲,我是真心的,不過……活的再久終究會死,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團聚,想好怎麼和我媽聊這件事了嗎?”

俞作青的臉色唰一下白了。

他最不想麵對的就是這個問題,現在自己兒子毫不留情的將其揭開,暈眩感撲麵而來,天旋地轉。

曉萍那麼愛我,對我那麼好,無條件的支持我,她臨終前的願望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俞笙,但我卻沒有做到。

是我把兒子變成了殺人犯……不,是腳下的世界,是頭頂的上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為何拚命努力無法成功,曉萍為何要離我而去,兒子為何要去殺人,這都是上天的不公。

“爸,你怎麼不說話?告訴我啊。”俞笙步步緊逼。

俞作青後退,默默不語,窗戶外的陽光在身上消失,他自光明步入陰影。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中的冷漠取代了痛苦,血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可怕。

“是我對不起你。”

俞作青最後隻說了一句話。

俞笙內心毫無波動:“命中注定,道歉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哦我忘了,您本來就是弱者,弱爆了。”

俞作青轉身離開,蕭瑟的身軀在走廊留下長長的影子。

見到了消失多年的兒子,知道了兒子未來的結局,也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他已然沒有了任何牽掛和留戀。

遭逢巨大變故,有的人會一念成佛,而有的人,會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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