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腳痛，心中更痛，他從小練習的舞獅，自然不想放棄。

更加重要的是，如果他放棄了，女孩也多半會放棄。

因為舞獅的時候，兩人配合，需要身體接觸，有時候十分親密的那種，比如將女孩頂在頭上，讓女孩的屁股坐在自己的腦袋上。

他是獅尾，女孩是獅頭，親密接觸，在所難免。兩人從小一起練習，早就日久生情。

若是他放棄了，女孩難道還要找另外一個搭檔？乾這行的又大多是男子，那怎麼成？

男孩心如刀割，彆過頭去，眼眶紅了。

“你上不上來？”女孩再次問道。

“上不了了……對不起……”男孩哽咽地說道，然後轉身，一瘸一拐回房。

女孩在高高的梅花樁上迎風站立許久，當淚水乾了之後，便一躍跳了下來。步法輕盈，身軀如小貓一樣矯健。

她也回房。

夜色深沉，兩人各自躺在各自的房間床上，傷心流淚。

殊不知，不遠處，老師傅一直默默關注著他們。

但是老師傅無能為力，隻能點起一支煙，輕歎一聲。

老師傅有些後悔，他想了起來，男孩的腳踝第一次受傷，好像是八年前，難道，就是從那個時候埋下的禍根？

當時腳踝扭了，不以為意，舞獅誰還不受點傷？

隻是在家裡抹了點紅花油，沒多久就好了。

可是，從那以後，似乎男孩就非常容易崴腳。但是小家夥性子堅毅，很多次扭傷了忍著不說。

他也沒在意。隻是女孩細心地幫男孩上藥，揉腳。

這麼多年也過來了。

誰曾想，怎麼就突然廢了，治不好了呢？

不知不覺，老師傅發現身邊的煙頭已經足足七八枚。

他額頭的皺紋更深了，難得收了兩個天賦不錯的好徒弟，卻出了這種事。

“我黃氏醒獅一脈的傳承，兩百多年曆史了，難道要在我這裡斷絕？”

現在肯學這個的越來越少了，徒弟不好找。再說，他已經七十多了，也沒有精力再去教徒弟。

除非以後男孩和女孩再次收徒，可是，他們都要放棄了，要另謀生路，這門技藝可能就荒廢了。

生活不易。

……

夜色深沉，女孩和男孩各有心事，各自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女孩拿出廉價手機，消遣打發時間。

忽然，手機上給她推送了一條短視頻。

是維羅妮卡救助的折疊人，37歲三孩媽媽賽西爾·羅耶伊亞，在周喬那邊手術前後的變化，現在已經能直立緩慢行走十餘步。

相比手術之前，不忍直視的“慘狀”，現在昂然而立，雖然還穿戴著支架，但是那股精氣神截然不一樣。

新生，這是新生！給人的震撼極強！

維羅妮卡做了慈善，拍攝了紀錄片，自然是要一期一期地投放運營，固然是為了名聲，可實打實地付出了金錢，患者也享受到了好處。

獲得名聲作為報酬，是應有之義。

光做好事不留名，做好事的人會越來越少。

由於運營，所以“你我本無緣，全靠我充錢”。維羅妮卡買了熱點。

然後，就推送到了許多無緣之人的麵前。

女孩忍不住好奇，點開來一看，越看越是精神抖擻，眼眸晶亮。

對啊，中醫解決不了，還可以求助西醫嘛，那個周醫生，似乎挺厲害，之前也聽人說起過，我們為什麼不去那裡碰碰運氣呢？

深更半夜，女孩興奮得跳起來，直接衝進了男孩的房間。

男孩嚇了一大跳：“你乾什麼？”

女孩“啐”了一口，俏臉有些紅，心說，難道我想乾伱啊！

她坐在男孩的床邊，將那條視頻點出來，分享給男孩：“你看，咱們有希望了！中醫治不好的，也許，西醫有辦法。現在科技這麼先進，還能什麼3d打印，未必不能讓你重新上樁！”

男孩也非常意動，沉吟片刻，問道：“要不咱倆現在就去？”

“去個鬼！深更半夜的，外麵危險！”女孩知道男孩開玩笑，於是笑著拍了他的頭一下，說道，“乖，快睡覺，我們明天一早就去！”

女孩如風一般地跑了出去。

男孩忍不住摸了摸頭，笑了。

他剛才能開玩笑，自然也是心中燃起了希望。不再那麼呆若木雞，死氣沉沉了。

兩人都興奮得一夜未睡，第二天，各自頂著濃厚的黑眼圈，起床洗漱，女孩很勤快，給師傅和男孩做好了早餐。

然後，在吃早餐的時候，女孩跟師傅說了自己的計劃。

老師傅也眼睛一亮，說道：“是啊，可以去周醫生那裡想想辦法。周醫生雖然年輕，但是據說醫術很高，什麼都會。不過……”

他默默吃完早餐，回房。

當女孩在洗碗收拾的時候，他走到了

女孩的後麵，將一個布包輕輕放在了桌上。

“師傅……”女孩回頭，一看那布包就知道裡麵裝的是什麼。那是師娘給師傅做的錢袋子，上麵還繡著蘭花和師娘的名字。

“師傅，這是你的養老錢。我們不能要。”

“帶上吧，出門求醫，總得有點兒錢在身上。”老師傅輕歎了一聲，這是他所有的錢了，也不知道夠不夠。

其實，裡麵也就不到兩萬美金。

“……”女孩沉吟良久，還是哽咽地收下了。

師傅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女孩洗完碗，騎著電瓶車，帶著男孩上路，前往鳶尾花診所。

老師傅看著他們的背影，目送著他們，心說兩個小家夥長大了，已經有能力獨自生活，麵對人生中的苦難了。他想了想，還是安步當車，慢慢地朝鳶尾花診所走去。

他有些不放心，想要跟去看一看。

路上，女孩給男孩說了師傅給錢的事情。

男孩：“……”眼睛紅紅的，師傅的養育之恩，厚重如山。

自己一定要好起來，舞獅，弘揚中華傳統文化，不僅是自己和師妹的興趣愛好、追求與誌向，更是傳承黃氏醒獅的重任。不能辜負師傅的期望。

男孩握著女孩的腰，雙手忍不住輕輕用力。

女孩心中一酸，這家夥，還是舍不得舞獅的。還用舞獅的手法想要舉我？

女孩連忙說道：“你彆真用力，咱們是騎車呢，腳下不是梅花樁，會出車禍的。”

“嗯。”

“你說周醫生能治好我的腳嗎？”沉默了片刻，男孩忍不住期盼地問道。

“周醫生那裡治不好，我們再去其他地方，一定能找到可以醫治你的地方。”女孩很有一種堅持不放棄的精神。

“可是，我們沒有太多錢。”

“那我就去打工攢。多打幾份工，總能攢夠。而且……”

“而且什麼？”男孩問道。

“那個維羅妮卡小姐，是州長的女兒，她正在做慈善，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資助咱們。”女孩有些難以啟齒。可是，他們才十七八歲，真的沒有那麼多積蓄。

如果周醫生那邊費用高昂，未必能承擔得起。師傅他老人家也老了，七十多了，棺材本都掏出來了。

師傅養育了他們，他們還未來得及回報。

師傅辛辛苦苦一輩子，積蓄大部分花在他們身上。

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兩個人都是習武舞獅之人，因為平時訓練運動量大，頓頓都得吃肉。幸虧美國肉類便宜。

舞獅分兩派：北獅和南獅。

北獅以寫實為基礎，造型酷似真獅，動作靈活，表演惟妙惟肖，通常有上天梯和滾繡球等高難度操作。

而南獅，則造型威猛，獅頭以戲曲麵譜作鑒，色彩豔麗，有睡獅和醒獅之分。

醒獅的時候，有開光點睛的儀式。

一點天庭，福星高照，國泰民安；二點眼睛，眼觀六路，鵬程萬裡；

三點口利，笑口常開，大吉大利；四點鐵角，鋼筋鐵骨，頂天立地；

五點耳朵，耳聽八方，左右逢源；六點頭尾，六六大順，由頭順到尾！

醒獅舞主要樂器就是“鼓”，再配上“鑼”和“錢”，高潮時有鑼鼓喧天、排山倒海之勢。其表演注重傳神寫照，剛柔並濟。

他們是南獅流派，常常躍上高高的梅花樁，在梅花樁上表演。

醒獅梅花樁，乃是一絕，要兩人配合，一人獅頭，一人獅尾，於二十根高高的梅花樁上跳躍翻滾、旋轉飛騰，堪稱險象環生，壓軸重戲。

如今男孩左腳腳踝出了問題，就再也上不得樁。

上去就得摔下來，支撐不了高強度的靈活動作。

尤其是有一招“鉗腰飲水”，須得男孩抓住女孩的腰，女孩的整個身子懸於空中探下去，難度之大，“獅尾”馬步不穩是完成不了的。

男孩不敢上樁，不是自己貪生怕死，而是不想連累女孩也一起摔下去。

南派醒獅，樁高三米，摔下來非死即傷。

而且，他們的表演計劃中還有一環，那就是舞獅中途，中間唯一的一根，起過渡作用的核心柱子突然間“意外”倒了，留下了兩三米寬的一條“鴻溝”，怎麼辦？

如何過去？

獅子回頭，“一臉震驚”，活靈活現。

最後自然是實力化解，一躍而過！

兩三米的距離，男孩獅尾必須舉著女孩獅頭，雄獅躍澗，跳躍過去。

腳出了問題，還怎麼躍？

沒有這項絕招，又如何能力壓群雄，一舉奪得獅王爭霸賽的冠軍？

躍的距離越遠，難度就越高。擺樁的時候有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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