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站到了另一邊。

陳錦之演技很好，她也裝作一副警覺的樣子，跟著人群一起挪走了。

好好好！都不坐是吧！

蘇成意倒是樂得清閒，乾脆演戲演到底。

他把手臂搭在長椅的靠背上，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這時候要是嘴裡再叼根煙或者嚼個檳榔什麼的，就更像了。

“叮咚。”

手機響了一聲，蘇成意從口袋裡摸出來，順手開了靜音。

陳錦之：“蘇老師，你的角色是冷酷殺手，不是精神小夥。”

“......”

蘇成意回了一串省略號，默默收起了二郎腿。

想了想，又把一直以來的疑問打字發了出去。

“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好像茶葉的味道。”

“自己調的，我以前兼職的時候，學過一點。”

陳錦之回複得很快。

蘇成意在心裡小小震驚了一下，居然還會調香。

“蘇老師喜歡嗎？”

“嗯，很好聞。”

“每個人適合的香水味道都不一樣，我下次給你調一瓶很像你的。”

陳錦之低著頭劈裡啪啦打字，長發垂落下來，隱約能看到她上揚的嘴角。

49路公交車在這時候到了，大多數人等的就是這一路，因為這一路公交車會經過很多住宅區。

人們爭先恐後地往上擠，陳錦之等到最後才上車，蘇成意也慢慢跟在她後麵。

摸出兩個硬幣扔進去，他先抬起眼睛，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下滿滿當當的車廂。

大多數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麵孔，少數幾個在之前的車站上車的中年人都坐在最後幾排。

那個跟蹤犯會不會就混在其中呢？

蘇成意垂下眼睛，掩蓋住神情。

車上人很多，但因為他自帶的可疑人士效應，他站在車頭這邊，人都擠到了車尾那一邊去。

他拉著扶手站定，剛想回複陳錦之剛剛的消息，麵前位置上坐的女孩就“噌”地一下站起身來，溜走了。

她穿的是其他學校的校服，估計在這位置上坐了很久了。

......

想到車程大約有二十分鐘左右，他打字問陳錦之：

“你來坐這個位置好了。生理期站久了好像會肚子疼。”

“會不會顯得有些膽大包天。”

雖然這樣回複，但陳錦之還是撥開人群，坐到了他麵前空出來的這個位置上。

一時間車上的人都向她投來了對勇者的敬佩目光。

蘇成意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早知道穿藏青色的衛衣了，這樣可以說自己在cos悶油瓶。

而且還可以合理攜帶武器！

時代變了，黑金古刀變成防暴警棍不過分吧。

雖然和陳錦之麵對麵，但兩人還是在用微信打字交流。

“我覺得他不在車上。”

她忽然這樣說道。

“為什麼？”

“直覺。”

“......好吧。”

其實蘇成意也是這樣覺得的。

公交車上人這麼多，沒有任何適合下手的機會。而且經過昨晚，陳錦之的警惕性也提高了。

所有人又都在明處，太過明目張膽的話，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所以，今晚他多半會選擇在陳錦之下車的地方蹲守。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蘇成意緊繃的心理稍微放鬆了些。

已經是晚上了，公交車沒開空調，又因為人多，所以車廂裡空氣異常悶熱。

穿著外套的蘇成意感覺額頭上都開始冒汗了，索性把蓋在頭上的帽子掀開透透氣。

隨著他的動作，剛剛離開座位走到另一邊的那個女生突然發出一聲略帶懊悔的喟歎。

蘇成意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沒想到正好與她炯炯的眼神對視上。

這對視似乎無意中鼓勵到了她，下一秒，她直接大踏步走了過來。

“小哥，請問你是在cos張起靈嗎？”

“......”

蘇成意搖了搖頭，

“什麼張起靈？我不認識什麼悶油瓶啊，你還是問彆的粽子吧。”

沒想到女生聽了他的話更是眼前一亮，

“同學，你好有趣！我們可以加個微信嗎？”

蘇成意並不擅長應付這種瘋狂打直球的類型，他有些局促地看了邊上的陳錦之一眼。

陳錦之手肘撐在座椅的把手上，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回來。

女生當然察覺到了這兩人的氣氛不對勁，但隻要沒人挑明，她暫時就不想放棄。

就算是男女朋友又怎麼了？

剛剛這個男生主動走到她麵前站著，說不定就是對她有點意思。

可惜自己沒領會到，還走了。

沒想到摘了帽子他長這麼好看，怎麼看都是自己最喜歡的那種類型。

雖然挖牆腳有點不道德，但這次必須抓住機會。

被陳錦之盯得心裡莫名有些發毛，蘇成意想了想，還是拒絕掉吧。

雖然大庭廣眾的，可能會讓女孩覺得有點丟麵子。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陳錦之忽然站起身來，走到他旁邊。

她輕輕抓住蘇成意的手，主動引著他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腰身，然後勾起一個禮貌的笑容。

“我們要下車了，同學，位置還給你。”

蘇成意抬頭看了看前麵的播報，的確下一站就到了。

女生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又看了一眼兩人親密的站姿，沒好氣地轉頭走開了。

溫香軟玉在懷，蘇成意心裡暗自感歎了一句：好腰。

正所謂楚腰纖細掌中輕......

他腦子裡正在想著這些亂七八糟豔詞的時候，公交車的播報響了。

“前方到站橄欖路口，前方到站橄欖路口。”

要準備下車了，按照兩人的約定，是要裝作陌生人的，於是陳錦之試著掙脫了一下蘇成意的環抱。

沒想到這人摟得很緊，紋絲不動，她隻好抬起眼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蘇成意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鬆開了她。

“橄欖路口到了，請需要下車的乘客有序下車，不要擁擠。”

陳錦之率先下了車，蘇成意特地等到關門前的最後一秒，才蓋上帽子，側身跳下了車。

從這個站開始就是橄欖區的範圍了，住在這裡的學生少之又少，所以在這裡下車的隻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陳錦之輕車熟路地往烏漆嘛黑的小巷子裡走了，蘇成意保持著一段距離，遙遙跟在後麵。

蘇成意家所在的清河區作為棠安市最老的一片城區，也有著錯綜複雜的小巷子，但那和橄欖區這種有著本質的區彆。

橄欖區的違規自建房到處都是，馬路上也都是居民們為了自己方便而搭建的各種洗衣台，晾衣架之類的。

好在這兩天沒有下雨，倒是沒有上次來的時候那種下水道泛水的惡臭味道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了一條條巷子，周圍沒有路燈，隻能隱約看到前麵陳錦之的身影。

蘇成意手裡握著強光手電，刻意把腳步放得很輕。

陳錦之提到過，昨天她聽到皮鞋跟踩踏地麵的聲音。

這一點有些奇怪，如果圖謀不軌的話，顯然穿走路不會發出聲音的運動鞋會更方便。

難不成是故意要製造出奇怪的聲音嚇唬彆人，先擊穿心理防線？

或許是吧。

蘇成意抬頭看了看陰沉灰暗的夜空，今晚連月光都沒有。

漆黑的小巷裡又幾乎沒有什麼光源，實在是有些陰森可怕。

陳錦之像是憑著記憶，步伐邁得毫不猶豫。

他自己可就慘了，本來就有些夜盲，好幾次都差點撞上居民們隨意擺放的晾衣架子。

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跟著她走了好一會兒，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蘇成意幾乎要認為今天不會遇到跟蹤犯了。

就在此時，忽然從巷子的某一處，傳來了皮鞋跟的踢踏聲。

“嗒，嗒，嗒。”

寂靜的小巷裡不斷回蕩著這樣的聲音，讓人分不清楚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

蘇成意瞬間屏息凝神，嘗試著判斷聲音的來源。

前麵陳錦之的步伐驟然加快了。

這符合兩人之前說好的，她必須要裝作很自然害怕的樣子，不能暴露有人跟在後麵保護她。

於是那皮鞋跟的腳步聲也跟著加快，原本緩慢的踢踏聲變得更加響亮。

“嗒！嗒！嗒！”

這下蘇成意終於確認了聲源就在前方，就在他和陳錦之中間。

蘇成意可以確定的是，沒有人從背後超過他。

那這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之間的？

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蘇成意能隱約看到前麵陳錦之的背影，卻完全看不到皮鞋跟腳步聲的主人。

就像隻有這樣一雙皮鞋跟在她身後似的。

這樣可怖的聯想讓他瞬間感覺汗毛直立，想到了安徒生童話裡一個叫《紅舞鞋》的故事。

愛慕虛榮的小女孩得到了一雙紅舞鞋，從此被詛咒必須穿著紅舞鞋一直跳舞。結局她找到了劊子手，將雙腿砍了下來，可那兩隻腳依舊保持著跳舞的姿勢隱入了森林裡。

不，蘇成意晃了晃腦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會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

稍作思考，在看到陳錦之拐進一條新的巷子入口之後，他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了強光手電。

按下開關的一瞬間，原本黑暗的巷子瞬間亮如白晝，但是強光太過晃眼，刺得人眼球生疼。

蘇成意努力適應著眼前驟然的明亮，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快速向前奔跑了起來。

皮鞋跟的踢踏聲在巷子裡回蕩。

來不及思考，蘇成意迅速飛奔跟上他。

原本是想賭一把這條巷子沒有岔路口的，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為了方便進出，每條巷子裡都有無數條可以溜走的捷徑。

由於那個黑影過於奇怪的跑步姿勢，他的速度並不快，但他顯然很熟悉地形，在各種巷子裡左拐右拐。

蘇成意雖然速度快，但對於地形完全不了解，被耽誤了不少時間，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很近的距離。

好幾次都感覺能抓住他了，卻又被他錯身溜走。

蘇成意的耐心逐漸被消耗殆儘，他隨手抓起了旁邊的一根晾衣棍。

在又一次要錯身而過時，狠狠一棍敲在了黑影的後背上。

他這一下下手很重，竹棍都發出清脆斷裂的聲音，那黑影卻恍若未知，依舊埋頭向前跑。

“操。”

蘇成意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已經很久沒跑過這麼長途了，更彆說還得分心躲避障礙物，逐漸感到有些體力不支。

那黑影卻跟就在自己家客廳跑步一樣輕車熟路。

眼看兩人的距離要被拉開了，蘇成意掂量了一下手裡強光手電的重量，不算沉，感覺是鋁合金材質的。

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用手電砸他時，黑影腳下一軟，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向前滾倒在地。

蘇成意立馬抓住機會衝上前去，用嘴叼住手電筒，在黑影即將翻身爬起的瞬間又狠狠把他摁倒在地上。

光線打在他身上，蘇成意這才發現在這種悶熱的夜晚裡，他身上居然緊緊裹著一件塑料製的黑色雨衣。

這時候陳錦之從旁邊走了過來，蘇成意曲起手肘使勁按著地上的人，另一隻手把手電筒遞給她幫忙拿著。

“你怎麼在這兒？”

蘇成意覺得自己應該跟他跑出去至少有五公裡了，現在一停下來，隻覺得累得有點脫力。

“我一直在原地，是你們又跑回來了。”

陳錦之拿著手電，想照一下跟蹤犯的臉。

他似乎很抗拒被看到麵目，不顧疼痛地把臉使勁往水泥地上貼著。

水泥地麵很粗糙，有不少石子兒之類的，他的臉一定被他自己這樣的動作挫傷了。

“彆動。”

察覺到地上的人還有要掙紮的跡象，蘇成意嗬斥一聲，加大了按住他後頸的力度。

方才沒發覺，現在這一下才後知後覺這人簡直是瘦骨嶙峋，感覺骨頭隨時都會被自己捏碎。

一直沉默到剛剛的人現在似乎終於意識到了疼痛，不斷發出“呼哧呼哧”的沉重呼吸聲。

聽著就像拉扯破爛風箱的怪聲。

蘇成意微微一怔，手上略微鬆開了些。

結果他立馬像條在案板上撲騰的魚一樣翻滾著爬了起來。

蘇成意完全沒想到他還有力氣逃跑，立馬伸手去抓他，這一下卻隻抓到塑料雨衣的帽子。

那人用力向前扯，蘇成意這邊也不放手，雨衣瞬間被整條撕裂開來，露出裡麵穿的紅白色的衣服。

那人似乎被嚇得夠嗆，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邊把腳上的皮鞋脫下來隻穿襪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前麵巷口。

蘇成意爬起來還想再追，被陳錦之輕輕抓住了手腕。

“算了，不好追。”

陳錦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全是劇烈運動之後出的汗。

“嗯。”

和這跟蹤犯正式打了個照麵，蘇成意心裡的疑慮不僅沒得到解決，反而越來越多了。

他脫下外套拿在手裡，想從陳錦之手裡拿過手電筒。

“走吧，還是先把你送回家。”

“好。”

陳錦之應了一聲，把手電給他的動作卻有些猶疑。

蘇成意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馬上拿過手電筒照亮她所在的位置，上下打量了一番。

果然，她的腳踝處受傷了，此時正往下滴著血。

“怎麼搞的？”

蘇成意的眉頭一下擰緊了。

“我剛剛絆了他一下。”

看著他嚴肅的神情，陳錦之解釋的語氣有些心虛。

“所以是被他踢到的？”

蘇成意湊近了一點，手電光線下，白皙得能清晰看到血管的纖細腳踝上鮮血淋漓。

這傷口實在算不上輕，不隻是破了一塊皮，看上去簡直像是被什麼東西鑿了一下，血肉模糊的。

“對。”

陳錦之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受傷的不是她一樣。

“你家裡有消毒的藥水嗎？”

“有啊，常備。”

說到這個她甚至笑了笑，蘇成意卻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好啦，沒事的，隻是破了一點皮。”

看到他複雜的眼神，陳錦之歎了口氣，又笑著出聲安撫。

“嗯。”

蘇成意沒有和她辯駁，站起身來，拿過她肩上的書包，另一隻手摻著她。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兩人就聽著彼此的呼吸聲，慢慢走著，像兩隻在黑暗中互相扶持的困獸。

臨近她家裡時，陳錦之遙遙就看到了亮光，她輕輕拍了拍蘇成意的手背。

“可惜家裡有人，不能請蘇老師去坐一坐了。”

蘇成意皺著眉頭看著前麵的三層樓裡暖黃色的燈光。

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這時候回來了。

“你回家要記得好好消毒，你會包紮嗎？”

陳錦之抿嘴笑了笑，沒有回答。

蘇成意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會處理傷口的話，以前她是怎麼過來的？

“好吧，那你好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快些走吧，再晚都打不到車了。”

陳錦之抬手催促。

“不，我就在這等一會兒。”

蘇成意看了看表，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陳錦之拿他沒辦法，隻好接過自己的書包，慢慢走向家門口。

剛才被蘇成意擦過的腳踝現在又開始滴血了，她卻恍然不知，像是這種程度的疼痛她早已習慣了。

鑰匙插進鎖孔的一瞬間，陳錦之深吸了一口氣。

每次打開這扇門就像是在賭博，賭今天會是個什麼狀況，比起昨天哪個更糟糕。

推開門，裡麵卻一片安靜，這時候似乎沒人在客廳。

不錯的時機，她立馬轉過頭看等在大門口的蘇成意，衝他輕輕揮了揮手告彆。

蘇成意看到她的動作，才稍微放下心來，轉身開始往回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