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漫長的告彆(上)(1 / 1)

接到郵政快遞的電話的時候,蘇成意正趴在書桌前敲策劃案。

進度很慢,但他並不著急。

這樣的遊戲並非快餐文化,既然質量被擺在了第一位,那麼精益求精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伸了個懶腰,瞥了一眼桌麵一個未命名的小程序。

兩頭抓未嘗不可。

正要起身換鞋下樓拿快遞,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喂!意總,在家嗎?兄弟來找你了。”

徐洋在聽筒另一頭樂嗬嗬地說。

他的高考成績不儘如人意,在家呆著容易被媽媽數落,索性成天在外晃蕩。

“來的正好,幫我拿個快遞。”

蘇成意果斷把已經穿一隻腳的鞋又脫掉。

“好嘞。郵政的?這小哥還沒走呢,先掛了啊,你把門開著,我馬來。”

掛斷電話的“嘟嘟嘟”忙音還沒結束,樓梯間就傳來了“噔噔噔”的腳步聲。

蘇成意卡著點擰開了門把手。

徐洋像展示戰利品一樣揮了揮手的文件袋,鑽進屋裡。

“這啥啊?這麼輕薄,我還以為拿錯了呢,但看名字是你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自在,舒舒服服地癱在了沙發。

“不知道,伱幫我拆一下吧。”

蘇成意倒了杯涼水,順手把電腦合。

徐洋點點頭,翹著二郎腿很隨意地拆開了外包裝。

原本以為是這位大神又買了本什麼書之類的,但抽出來的紅色一角使得他很快嗅到一絲不對勁,登時坐直了身體。

果然,很隨意的外層文件袋拆去之後,內裡包裝一個碩大的紅底金字“賀”,京大的標誌也跟著顯露出來。

“臥槽!京大的錄取通知書啊!”

徐洋瞬間發出了一聲豔羨的嚎叫。

蘇成意把杯子放到他麵前,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示意他接著拆。

徐洋簡直像是自己收到京大通知書一樣激動,隻聽得猿聲啼不住。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之後,才又開始拆。

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破壞了邊邊角角。

錄取通知書是一個折疊式的立體結構,設計很有小巧思。

繁體的燙金文字,配京大悠久的校史,給人一種曆史的沉澱感和厚重感。

徐洋滿懷敬意地打開,念出通知書的文字:

“蘇成意同學:

我校決定錄取你入法學院學習。

請你準時於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十八日憑本通知書來校報到。”

下方是校長簽名和京大的印章。

徐洋念完才反應過來,有些震驚地說道:

“意總,你選了法學專業???”

“嗯。”

蘇成意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

“什麼啊,你怎麼選個文科專業,還以為你肯定會去什麼應用物理學啦,材料化學啦,生物科學啦

不對,我甚至以為你百分百會選華大來著啊。

華大招生辦那幫子人的氣質跟你也太契合了,你現在加入他們也毫不違和。”

徐洋咂咂嘴,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科專業都數了一遍。

蘇成意聽著他完美避開自己所有可能的選項,出聲打斷道:

“刻板印象。你的通知書收到了嗎?”

“還沒”

徐洋掏出手機對著他的通知書一頓“哢嚓哢嚓”。

“以後在網跟人吵架的時候用。你什麼身份!我什麼地位!直接站在學曆的製高點。”

各角度都拍了高清照片之後,徐洋才終於滿了意。

蘇成意懶得管他,他第一時間是給楚傾眠發了消息過去。

“通知書收到了嗎?”

對方過了幾分鐘才回複了一個兔子點頭的“嗯嗯”表情。

隨後是新鮮出爐的開箱視頻,估計剛剛沒有秒回就是在錄這個。

“你腦門長了攝像機嗎?”

還沒點開看,隻是封麵的俯視角度,蘇成意就先回了一句。

“煩人,是韓管家幫忙拍的好不好!”

包裹裡的東西和他一模一樣。有給本屆新生發放的學生手冊,裡麵大約是學校地圖一類的。

還有一本學生資助工作體係簡介,顯然楚大小姐是肯定用不的。

視頻裡一直有福瑞想湊熱鬨來看的“汪汪”聲,但它或許是不喜歡快遞包裹所泛出來的塑料味道,並沒有靠近。

還好,不然把通知書咬壞就麻煩了。

之後見他沒回複,楚傾眠又連續發過來幾條消息。

“蘇成意蘇成意!”

“你下午有沒有時間啊”

“福瑞說它想你了,要你陪它出去玩。

它還說呀,過幾天就要去學校了,要你抓緊時間多陪陪它。

下次回來,它就是大狗狗了!”

楚傾眠這樣說,蘇成意才想到一個被他不小心忽略掉的問題。

那就是送福瑞給楚傾眠的時候,光顧著彌補童年創傷這回事了,完全不記得他們作為準大一新生,馬就要遠離故鄉,奔赴京城。

雖說楚家完全可以在京城給大小姐買套房,把福瑞一齊帶過去。

但是以小班長的性子,肯定不想成為脫離集體的那種人,估計也會想體驗一下宿舍生活。

所以等到他們放寒假回來的時候,福瑞已經從小伯長成大伯了。

“不要誤會,可不是我想你了哦。”

楚傾眠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又補充了一句。

生怕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得還不夠明顯似的。

蘇成意回複道:

“這樣啊,那沒有時間。”

見他這樣說,楚大小姐瞬間就急了。

“福瑞也是你的狗狗呀,無情的蘇成意!”

“就玩一會兒不行嘛,我來接你。”

“”

“是我想你是我想你,是我想你了,好了吧!”

蘇成意一直等到最後這條,才笑著打字:

“知道了。但是今天有事。”

“!!!”

小班長逗起來真的很好玩啊,蘇成意想。

但今天的確是有事,不是在找借口拒絕她。

“眠姐也去京大啊?她學啥專業呢哎喲我去。”

徐洋剝了個橘子遞給蘇成意一半,又把另一半塞進嘴裡,立馬被酸得打了個激靈。

“工商管理。”

蘇成意見狀立即不著痕跡地把橘子放回到了茶幾。

這是他回家路偶遇一個背著籮筐的老爺爺,邊走邊叫賣,眼見天色漸晚,他索性全部買下了。

但是他還沒嘗過,徐洋就先試毒了。

現在看來賣不出去好像是有原因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天,徐洋就被徐媽媽的奪命連環給喊回家了。

多半是已經收到了他的錄取通知書。

都是從京城發過來的,因而到達的時間節點也差不多。

蘇成意看了眼時間,也好,反正他今天的行程也很忙。

約了一大幫子人呢。

第一站是老城區的另一頭,這裡的建築都是年代很久的小院子,住在裡麵的往往是有頭有臉的老一輩人物。

蘇成意對這裡很熟悉。

他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放學就跑過來的。

“坐2路公交,下車左轉200米,右拐角第一個種香樟樹的院子就是外公家了。”

那時候還是外公摸著他的腦袋一遍遍交代這句話。

其實蘇成意聽一遍就記住了,完全不理解為什麼他會一直重複。

後來才知道,即使重複一萬次,外公哪裡放得下心他自己坐車?

都是從校門口開始就躲在後麵跟著他一路的。

和快速發展的主城區和逐漸破敗的蘇成意家那邊的老城區都不同,這裡既沒有留下太多現代化的痕跡,那些舊時的物件也被主人們保護得很好。

也是,住在這樣的小院子裡,可比住在單元樓裡有歸屬感多了。

院子裡種種花,逗逗貓,完全是很愜意的生活。

蘇成意一路走過,鳥鳴啁啾,花香彌漫。

樹葉的光影晃眼,老巷子的牆磚斑駁。

現在是旁邊的附小的午休下課時間,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小孩們追逐打鬨,從他身旁穿行而過。

左轉200米,右拐。

蘇成意仰頭,那棵香樟樹一如記憶裡邊茂盛繁綠。

今已亭亭如蓋。

院門沒鎖,蘇成意伸手輕輕一推,紅木滲水,有溫潤的潮濕味道。

昨晚下了一場小雨。

蘇成意已經很久沒回過這裡了,懷著的是物是人非的心情,準備迎接的是滿目瘡痍。

但情況顯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這間久未有人居住的院子,和剛剛路過的那些熱鬨有人氣的看去並無差彆。

整潔的花壇和草坪連一叢雜草都無,香樟樹下乘涼的石桌石凳光潔乾淨,還擺著一副下到殘局的棋盤。

就像是主人五分鐘前還坐在這裡,隻是臨時有事出去了一樣。

蘇成意踩著平整的大理石地麵,終於站到屋前時,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兜裡的鑰匙握了一路了,他低頭插進鎖孔,“哢噠”一聲。

微風從他身後繞過,替他推開了這扇藏著舊憶的門。

屬於老房子的灰塵味道被風吹散,蘇成意被嗆得咳嗽了一聲,卻並不避讓,隻是抬腳往裡走。

擺設如舊,窗花如舊,桌椅板凳如舊。

蘇成意仰頭看著雕花柱掛的兩幅字。

右邊是外公起的頭,肆意瀟灑的筆墨。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左邊則是稚嫩的筆跡。

一筆一劃,能看出來寫得很認真。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這是蘇成意小學三年級剛學毛筆字的時候寫的,歪歪扭扭,不成氣候。

外公卻表示很有紀念意義,就這樣掛在了門前,逢人就會吹噓兩句。

蘇成意腳步就此僵住了,良久,後退兩步,重新鎖了門。

雖然有些不禮貌,但客人還是就在這裡見吧。

蘇成意卷起袖子擦了擦院子裡的兩個石凳。

盯著桌的紅黑棋局看了半晌,左右無事,蘇成意索性開始研究這個殘局。

他的象棋下得不好,更熟悉一點的是圍棋。

這院子附近的大爺們估計個個都有國手的實力,他們擺在這裡的殘局,蘇成意並沒有能破解的自信。

所以隻是抱著隨便看看的心理。

場還剩三卒,一紅車,以及老將老帥。

很詭異的布陣,一看就是有人特意放置的。

三個卒呈三角形排列,互相保護,紅車無論吃了哪一個,都會被另外的卒吃掉。

蘇成意打眼一看,猜到這局棋破解之路在於利用將不能與帥打照麵,以及卒不能後退的原則。

將三卒的隊形拆散,即可破局。

有點像在玩華容道或者推箱子的小遊戲,蘇成意一邊下棋,一邊忍不住想。

成功吃掉落單的卒時,身後傳來一聲笑,伴著拍掌的聲音:

“好棋。”

蘇成意將手裡的棋子擱下,站起身來打招呼:

“李老。”

“棋下得不錯嘛。”

李老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手裡的折扇展開來,在他耳邊扇了扇風。

蘇成意搖搖頭,示意李老請坐。

“隻是稍微知道規則而已。”

等到李老在他對麵坐下之後,他才忍不住又問:

“院子是您一直在請人打掃嗎?”

李老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帶著笑容環視了一下院子。目光落到花壇盛放的雛菊時,才開口道:

“我拿這裡當實驗基地,種了不知道多少品類,最後隻有這小野花開得最好。”

蘇成意這才心下了然,院子一直是他自己在親自料理。

所以棋局應當也是他擺的。

“過兩天我就要去京城報到了。”

蘇成意頓了頓,把兜裡的鑰匙拿出來,放在石桌。

“或許您有空的時候會想進屋坐一坐。所以今天找您來,順便想把鑰匙交給您。”

李老看了看鑰匙,隻是笑著歎了口氣。

“你有多久沒來你外公家看看了?”

“從他離世那年算起,一直到今天。”

蘇成意回答道。

“今天我約你來這裡見麵,會覺得為難嗎?”

李老繼續問,他的目光像是停留在那把金黃色的銅鑰匙,又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

蘇成意搖搖頭。

“不會。”

他想了想,又繼續說:

“我並不完全是害怕觸景生情,隻是對我來說,故地重遊就像是刻舟求劍。

小時候覺得這是世界最傻的故事,劍明明掉在江裡,到岸邊能找到什麼呢?

但是後來就明白了,斯人已逝,不管返回故地多少次,奈何輕舟已過萬重山。

依舊是什麼都留不住,什麼都找不回來。

這棵香樟樹和記憶裡一模一樣,十年對它來說不算什麼,可是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

李老聽得有些沉默,兩人於棋盤前靜默對坐,隻聽得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良久,李老悠悠歎了口氣。

“倒是我想得不開了。”

他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保溫杯,杯身傾斜,往杯蓋裡倒了半杯茶,遞給蘇成意。

蘇成意雙手接過,啜飲一口。

是好的鐵觀音茶,清香四溢。

“鑰匙你收好,我隻會在院裡坐坐。”

李老把鑰匙推回到他麵前。

蘇成意也不再勸,點點頭收回口袋裡。

“今天你這孩子主動找我,倒是讓我很是開心。

電話裡說是有一些想請我幫忙的事情,是什麼事?儘管說來。”

李老喝著茶,手指敲了敲棋盤。

“我查看了京大的學生手冊,大一的課程並不多。

所以閒暇時間,我想嘗試著創業。”

蘇成意說完他的想法,李老就讚許地點點頭。

“哪一行的業?既然找到我了,是想寫歌還是編曲?

一中校慶,我聽過你唱歌,嗓音條件很不錯,要是想發歌也行。我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曲子。”

“不瞞您說,其實是想做遊戲。”

蘇成意連連搖頭,他對於做歌手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幾斤幾兩。

真要作為歌手出道了,怕不是要給人噴死。

但李老既然表明了態度,他還是暗自記了下來。

有這種難能可貴的機會,或許以後陳錦之可以用得。

李老聽他這樣說,倒也不意外。

他本身就接過不少國產遊戲的配樂製作。

“想法不錯。團隊組建好了嗎?”

“目前隻有我一個人。”

“噗。”

李老差點把茶噴出來。

“是經費有困難?”

“那倒不是。”

蘇成意撓了撓頭,生怕被李老誤解他是來打秋風的了。

好吧,說是打秋風倒也不為過。

如果不是憑借著外公這層關係,他怎麼樣也不可能聯係到這種國民級彆、而且已經退圈的作曲家。

雖然他沒有白嫖的打算,但製作經費比起李青山這個名頭帶出來的效應,簡直不值一提。

“一切都還在起步階段,但我有信心可以把這個遊戲做好。

其他方麵都還好,但在我的想法裡,音樂和美術設計是這個遊戲最最重要的一環。”

因為文案和劇情內核都是現成的。

“哦,所以想讓我出山,擔任音樂製作人?”

李老把紅色的車拿起,“啪”地吃掉了最後一個黑卒。

“那有什麼問題?你要是找了彆人,我倒還想問問你老夫差在哪裡了。”

李老說這幾句很有氣勢的話時,故意粗著嗓子,顯然是在故意模仿外公。

外公某一年沒被國家音樂會邀請的時候,就當著一眾人拍著桌子怒吼了這句話。

蘇成意聽得直想笑,低著頭強忍。

“對了,是想做什麼類型的遊戲,古風仙俠?還是東方玄幻?”

“嗯70年代警探題材,原生幻想現實主義世界,開放世界。”

蘇成意這一套花裡胡哨的組合拳顯然把李老給說懵了。

他可能很想問,你小子難道不知道我是做國風音樂的嗎?

但蘇成意笑得很狡黠。

“李老,您剛剛可是答應我了。”

“好好好,老夫聊發少年狂。

寫了這麼多年國風了,嘗試一下你們年輕人喜歡的新花樣未嘗不可。”

李老端起杯子和他的杯蓋碰了碰。

“那就提前合作愉快。

對了,還要祝你學業有成。好好享受大學時光吧。

順利的話,那將是你人生中最肆意瀟灑、精彩絕倫的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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