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人倫大於國法(1 / 1)

小酒館中的對話算是展開了,葉安心中的忐忑逐漸化為平靜,原本他以為自己與範仲淹之間的對話會非常的彆扭,但沒想到很快便漸入佳境。

範仲淹對時政的看法有許多地方針砭時弊,看似複雜的問題他一言便能直擊要害,即便是葉安這個後世人也不得不拍案叫絕。

尤其是“三冗兩積”問題,在範仲淹這裡更是直接扒開了大宋王朝的“底褲”。

在老範的眼中,將門,宗室才是最大的弊端。

“嘭!”範仲淹罕見的失去學者風度,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把站在吧台後麵的葉安嚇了一跳:“眼下朝堂之上,袞袞諸公以有三冗之識,人人揚言三冗以現害國害民,可誰也不願說出其後的根本,葉侯可知其根在何處?”

葉安摸了摸眉毛上的酒液淡淡道:“何處?”

“宗室!將門!”

範仲淹在說出這兩個詞時,那咬牙切齒的恨意連葉安見了都覺膽寒,雖然他也明白但還是裝作求教的模樣看向範仲淹。

範仲淹瞧見葉安的模樣忍不住的恨恨道:“將門,宗室所授之恩蔭可謂千百?!多少紈絝得了家中的恩蔭?又有多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者?!連外甥,子侄皆可恩蔭以示恩寵,這般下去不斷風扇,不出百年我大宋便養不起這些恩蔭官了!”

葉安端起酒杯微微一笑:“百年?希文兄怕是還保守了,就這般的模樣下去,不出三十年我大宋之恩蔭官便可達數萬人之巨,這還不算宗室的子嗣繁衍,若是再加封爵和宗室推恩,你信不信再有一兩代帝王我大宋的冗官,冗費便能壓垮整個王朝的國帑,何況軍旅之數不斷激增!”

即便是範仲淹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還是被葉安的估算給嚇到了,他是知道此事可怕程度的,故而看向葉安激動道:“不知葉侯看到了未來的如何一番景象?!”

“三冗之巨恐壓垮國朝,國帑入不敷出,兵餉,官俸,宗室支給每年萬巨,可這其中大多數花的都是冤枉錢,東京城還算不錯,但禁軍中以有十之一二的缺額,若希文兄出外至各軍查看,缺額之數已達十之三四,在更遠之處,甚至十之五六也非不可!”

“咕嘟”隨著吧台後葉安的話畢,範仲淹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即便是他做出了最壞的猜測,也沒有葉安所描繪出的景象駭人。

露出尷尬的笑容,範仲淹試探著對葉安問到:“大抵沒有葉侯描述這般駭人吧?”

葉安從吧台之下掏出一麵圍棋棋盤,用了當初給趙禎講學時一樣的方法在棋盤山放上一顆茴香豆隨即道:“一格茴香豆代表一個蔭恩的將門或宗室,接下來一格是上一格的一倍,我這還是保守估計,你覺得擺滿整個棋盤需要多少的茴香豆?”

範仲淹算不得是數學奇才,但他卻是一個十分嚴謹的人,不需要做太多的計算,隻需要連續做十次,他便知道結果的龐大。

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小小棋盤以及上麵孤零零一顆茴香豆,一時間範仲淹隻覺得脖頸發冷,周身發寒。

不自覺顫抖的範仲淹緩緩端起眼前的酒盞一飲而儘道:“既然如此,葉侯為何要阻止範某上疏官家親政?!”

“有用嗎?!”葉安看著範仲淹麵前空空的酒盞,給他續了一杯酒無奈的開口道。

“怎生沒用?!至少咱們做了該做之事,無愧於心,也能激勵旁人,這是大義之舉,聖人就算一步步退,但也自知監國之舉不可長久施為!今日有你葉安葉長生,範某範希文,明日便會有更多有識之士站出來,指摘她的不是!”

對於範仲淹的激動,葉安隻能在心中苦笑,劉娥還怕人家說她?

開玩笑她若是真的擔心這一點早就讓趙禎親政了,否則也不會在珠簾之後繼續掌控大宋的最高權利。

作為大宋的統治者,劉娥有著幾乎無限趨近於“女帝”的權利,或者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就是大宋的“女帝”。

麵對理想主義者,你有時候就需要用最殘酷的現實去粉碎他的想法,否則他總會用自己的理想主義去做一些愚蠢的事。

葉安再次開口道:“聖人在朝一日,官家便沒有辦法親政,你知曉為何我之前要攬下茶榷新法的差遣嗎?不是因為我自視甚高,也不是因為我的目中無人,我隻是想要看看一場改變對大宋的影響,更希望看到眼下的大宋還有改革的希望,但結果你也看到了,多少人站出來反對我改革茶榷之法,若是我再強硬一點,必定會有百姓被新法“逼死”,到時攻訐我的可就不隻是狂妄那麼簡單了”

聽了葉安的話,範仲淹終於恢複了冷靜,他無奈的看向了葉安,又指了指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盞,兩人之間沒有了交流但酒盞之間卻在交錯。

喝悶酒的行為使得葉安與範仲淹之間的關係迅速拉近,這兩人一個在為王朝的疲敝而憂心忡忡,另一個則是在為大宋改革步伐的太慢而擔心。

“葉侯覺得官家該何時親政?”

這話問的有些僭越,葉安擺了擺手道:“這不是我說的算的,也不是我認為什麼時候就在什麼時候,隻是眼下你應該明白一個事實,聖人的手段和能耐遠超你的想象,除非她放權,否則沒人能逼迫她把親政之權授予官家!”

範仲淹大驚失色道:“葉侯此言當真?!如此一來豈不是竊國亂權”

“範希文!你也這般的歲數了,說話萬萬不可意氣用事,聖人監國乃是官家堅持的,非是聖人專權!”

範仲淹被葉安的話弄得有些發蒙,但以他的才智很快便琢磨出其中的意思,無奈的歎息一聲道:“隻能等嗎?”

葉安點了點頭:“隻能等待,人倫大於國法事實而已!但這等待也並非是壞事,越是時間長官家的底子便越是紮實”

範仲淹緩緩抬頭,不知為何葉安的聲音越來越而他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在範仲淹準備發問時,葉安緩緩道:“到那時,國朝的三冗愈發嚴重,無論是朝堂上還是民間,動蕩之情愈演愈烈,唯有到那時候才能滿足大變革的條件,也唯有如此上至官家,下至黎民才會真正的下定決心變法改製!”

葉安的聲音低沉,仿佛來自心底深處的咆哮,範仲淹有些不解,在他看來明明現在已經預料到災禍的到來,為何不做改變,反而要等到災禍來了才開始動手?

其實他不知道,這些並非是災禍,真正的災禍到來時,大宋毫無反抗之力,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