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最難的是自己打倒自己(1 / 1)

無論是範仲淹還是吳遵路,他們都已經習慣了自己身上的士大夫身份,同樣也習慣了這種特權,在他們看來這是讀書人十年寒窗,金榜題名後所應該得到的回報。

多年來他們若非親眼所見,幾乎已經忘了雜稅的存在,但在這次災情之中,葉安再次將實施揭露的時候,兩人甚至難以接受。

此時的他們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大宋的百姓就算是不遇到天災也會不舉子,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是啊!彆說是這兩人了,就算是葉安自己也快忘記自己已經成為大宋的特權階級,已經開始享受這些特權所帶來的福利。

但當他看到眼前這一切的時候,心中的酸痛還是湧了出來,相比於範仲淹和吳遵路這種官宦人家出來的士大夫,葉安這種本就有著不同價值觀的“普通人”便再也難抑心中的憤怒。

葉安與秦慕慕無論怎麼融入這個時代,但在他們二人心中一直將自己當作一個“普通人”,他們的立場和對世界的看法完全不同於這個時代的人。

換句話來說,他們看待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有一種“同理心”,會下意識的將自己帶入到對方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可大宋的士大夫不同,他們認為有些人天生就是治理天下的,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被管理的,有些人十年寒窗成為士大夫後就應該享受特權,有些人出身的好就應該享受身份所帶來的特權。

所以無論大宋如何的壓榨底層百姓,無論地方上的百姓如何發動農民起義或是造反,對於大宋的士大夫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他們已經是特權階級的一部分了,如何會“自己打倒自己”?!

不過漢民族從來都不缺乏逆向而行的英雄,葉安這種人做不了英雄,但他能做英雄背後的推動者,就算範仲淹不想做這個英雄,他也要將他推上去……

果然,葉安的話讓範仲淹與吳遵路二人聽得大汗淋漓,兩人麵紅耳赤的模樣恨不得在地上尋個縫隙鑽進去。

葉安沒有選錯人,如果對麵的是呂夷簡,那老家夥會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聽著葉安的話;如果對麵時王曾,他一定會感慨萬千最後不了了之;如果對麵是張士遜、李迪二人,恐怕在葉安說出第一句話後他們便會遠遠的跑開。

但現在對麵的是範仲淹,這個曾經說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你可以懷疑他的能力,可以懷疑他的手段,但無需懷疑他那顆憂國憂民的心。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強大的責任感,隻要在合適的時候激發出來,那便會爆發出驚人的能量,範仲淹被葉安說的無地自容,但卻沒有逃避,吳遵路在邊上思慮良久,最終看向了範仲淹。

這兩人早就認識,或者可以說是至交好友,否則範仲淹也不會千裡迢迢的跑到通州來,這裡是江淮的最東麵,靠近大海的地方,在某種程度上災情不會太過嚴重。

吳遵路有能力,有手段,但卻需要一個主心骨,範仲淹便是他的主心骨。

“想要國朝永不收取雜稅,恐難一蹴而就,眼下可先免除江淮雜稅,再徐徐圖之,畢竟事關國朝公帑,邊軍,公費所用甚巨,朝臣恐難附議……眼下還是當以賑災江淮災民為要!”

範仲淹說的是實話,但話語中也透露出無奈,他豈能不知大宋的苛捐雜稅太多,太重,但眼下的大宋已經離不開苛捐雜稅。

葉安不再言語,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宋的商品經濟已經足夠繁榮,隻不過稅收政策並不完善,也不公平。

看向一臉無奈又糾結的範仲淹,葉安轉頭又看了看皺眉苦思的吳遵路,忽然笑道:“二位最少已經認同了苛捐雜稅應當革除,這已是極好,至於如何革除,需要多久,還需好生籌劃,小子隻是一時激動,以咱們三人現在的官職,想要做到這些無異於癡人說夢,但隻需心中掛記此事,終究有事成的一天,冒然上諫反不能有效,就如當初長生推行茶榷新法一般,最終胎死腹中啊!”

葉安也被當初改革的失敗所打擊,冒然推行改革的下場他也領教過,自己被人橫加指責都是小事,改革失敗迎來的反撲卻是害人害己。

謹慎些並沒有錯,畢竟王安石那種神經質式的改革結果眾所周知,最終倒黴的還是尋常百姓而已。

大宋眼下的環境還算穩定,白蓮社尚且不成氣候,隻需早些剿滅,並不會有擴散的風險,但積弊以深,遲早有一天要革除舊製,否則大宋還會走上惡性循環。

隻要在範仲淹的心中種下種子,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他推行的慶曆新政是不錯,其中保羅了吏治改革,恩蔭改革,貢舉改革,富國強兵等諸多政策,可對大宋的稅法幾乎毫無改變。

這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隻有讓百姓的生活好了,國家才會穩定,事實上廢除雜稅所帶來的回報甚至更多。

但這些他們都看不見,葉安覺得自己依靠範仲淹改革稅法的想法有些不著邊際,因為這麼多天相處下來,無論是範仲淹還是吳遵路,甚至是應天府的吳育都看到了苛捐雜稅對百姓的壓榨,但卻沒有發現其中的經濟規律。

在他們看來廢除雜稅就意味著朝廷的收入減少,意味著可用的國帑減少,而從未想過再製定一個合理的稅法來彌補這些,更沒有想過利用市場經濟進行調節,利用國家對市場進行乾預。

就像範仲淹的賑災大多是發放糧食,舍粥,置藥,修建草舍等手段,簡單粗暴的將百姓安置下來,而在葉安提出以工代賑之前極少有變化一樣。

吳遵路為何成功的遏製通州的災情,走海運賣糧是一方麵,更多的則是他想到了以工代賑,保住百姓飯碗的同時,也保住了通州的經濟生產。

葉安在通州的公廨中伏案疾書,改革稅製的事還是自己來吧!範仲淹……不,甚至是大宋的朝臣當中能通曉經濟運行規律的也隻是鳳毛麟角,讓他改革政治沒問題,讓他改革經濟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不過眼下唯一達成共識的好事不是沒有,範仲淹再一次拉著葉安與吳遵路聯名上疏,請求趙禎免除江淮今年的夏秋兩稅,同時免去各項雜稅。

並且在奏疏中著重強調了這項舉措必須派人監督執行,以免政策無法順利傳達到地方百姓那裡,避免地方官員拒不執行。

能想到這一點,已經說明範仲淹的思慮周密,他已經認識到政策在地方執行的重要性……可惜這些在葉安看來還遠遠不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